亡国奴无论在哪都毫无立足之地,是任人欺辱的存在,这也是为何素来睚眦必报百倍奉还的祈战在南溪中毒昏迷后没有立马发兵攻打南钰国,而是选择隐忍至今。
他不希望他的南溪受到任何伤害和轻视。
祈战这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但南溪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情谊?
他歪着头,与祈战脸贴着脸:“会。”
祈战脸色有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情绪,他沉声问南溪:“为何?”
南溪抿唇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眸如被星河点缀,明亮又耀眼。
他说:“南钰国就算要亡,也该亡在我手中。”
“虎毒不食子,可南寰却处处置我于死地,生养之恩在他当初赐死我时便已经抵消了。”
“陛下,我并非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也很记仇的。他欠我的,我要亲手一一讨回来。”
南溪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之中并无任何父子情谊,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
南溪自记事以来就被幽禁冷宫不得随意踏出,体内被人长期下着慢性毒药,虽身为皇子却连一个扫洒的粗使太监都能给他脸色看。
后来身边唯一的太监也被当面赐死,南溪这些年双腿残疾病入膏肓,独自一人在冷宫之中茍延残喘。南寰身为皇帝又怎么不知道这些?他刻意纵容,甚至有可能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否则又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一个皇子长期下毒?
若非南寰,他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南溪怎么不恨?他比谁都想南寰去死。
这也是他咬牙撑到至今,死也要爬回南钰国唯一的执念。
他主动的亲了祈战一下,轻声喟叹道:“陛下,南钰国的事情你别插手,算我求你的。”
祈战很心疼他,但又非常的高兴。
他此前总觉得南溪太过软弱,可如今那个曾经只有空壳的躯体终于有了灵魂,像腐烂在淤泥里的藕节重新焕发生机,发芽抽叶,于泥泞之中重新绽放出高洁傲岸的荷花。
这才是他所为之着迷的南溪。
他轻轻在南溪颈侧的纱布上落下一吻:“好,孤答应你不插手,甚至孤愿意放你回南钰国。”
南溪双眼微睁,有些不敢置信,心脏快速的跳动,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忘了,他试探的问:“陛下意思是,您不跟着吗?”
祈战毫不犹豫道:“是。”
南溪心中震撼,不是为祈战愿意放自己回南钰国,而是他没想到恨不得将自己锁在身边的祈战,竟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嘴唇微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祈战眉眼带笑,话锋一转:“但孤并非无条件放八皇子走的,孤有两个条件。”
南溪一怔,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先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祈战挑眉,在他耳旁轻声低语。
南溪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瞬间浮上红晕,连脖子和耳垂都肉眼可见的发红。
祈战戏谑的调侃道:“就这么小小一个要求,八皇子也做不到吗?”
南溪羞耻的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晌,缓缓点了头:“好。”
祈战嘴角的笑意瞬间放大,他心情非常好的说:“那孤就等着八皇子兑现诺言那一天了。”
“孤很期待。”
南溪:“…………”
总有种上当受骗被套路了的错觉,但祈战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他无法拒绝。
反正他们两人颠·鸾倒·凤了也不知多少次了,祈战想要那样做,也无非是增添些情趣罢了。
南溪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可回想起祈战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保守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出格。
第54章 是他在纵容祈战变本加厉
李延像条疯狗一样不停的追击, 一波波消耗牺牲下来,最后暗一带着人逃亡出晋国回到南钰国的国土时竟只剩下了不到五人。
完全安全下来后,暗一第一时间就拿甲六开刀。
他回身一脚将甲六踹飞, 力道完全没有收敛半分, 那一脚将甲六踢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另外三名死士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似乎看惯了这种画面, 并且已经麻木了。
暗一负手而立, 眼底戻气翻涌, 他问甲六:“那天你明明有机会杀了八皇子,为何不杀?”
甲六慌忙爬起身, 顾不得胸腔上的钝痛,单膝跪下便拱手告罪:“统领, 属下知错!”
“一句知错就能弥补过错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暗一拔了剑, 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抵到了喉结处,大有他回答得不合自己的意,这剑就会没入他喉咙。
甲六脸色发白额上冒冷汗, 他颤颤巍巍的解释:“当时祈战动作太快,属下未能找到机会……”
“嗯?!”
他话还未说完,剑尖就被往前一送破开了皮肤血肉。
求生欲使得甲六忍着疼痛和恐惧,迅速的大喊道:“统领您是知道我的武器上都有剧毒, 我当时割破了八皇子喉咙, 没有解药,不出两个时辰,他必死无疑啊!”
暗一闻言停住了手,他侧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还真让他想起当时确实看到八皇子口吐淤血昏迷不醒的画面来。
他缓缓收起长剑:“很好, 你说服我了。今日先饶你不死,若是再有失误,便自行自尽吧。”
甲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还因为惊魂未定而微微发颤。
南钰国与晋国的交界处也不算绝对安全,一行人只稍作修整就连夜往南钰国新都城赶去。
回到皇宫当天,暗一便带着晋国边防图的图纸入宫面了圣。
当天夜里,甲六整整睡了一个白日,到了夜了就以睡不着为由跟当天值班的甲三换了班。
万籁俱寂时,甲六悄悄潜入了东宫。
东宫内烛火昏暗,皇后倚在软榻上闭目假寐。
她听到声响后缓缓抬起眼皮:“你来了。”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甲六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皇后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直入主题道:“让你办的时做得如何了?”
甲六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幸不辱命。”
皇后听罢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失神的看着灯罩之中摇曳的烛火失神。
过了半晌,她轻声喟叹呢喃:“你的孩子姐姐帮你保住了。”
“阿凉会入梦来谢谢姐姐吗?”
皇后口中的这位阿凉是谁?一旁的甲六心中满是疑惑。
晋国皇宫内。
南溪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吃下了解药,但那毒药猛烈,加上南溪身体底子太差,祈战怕会生出什么影响来,硬压着南溪卧床养了好几天,汤药更是像吃饭一样一天三顿不带停歇,甚至为了避免他做出偷偷倒掉药汤的事情来,祈战每一次都亲自喂他,直到他乖乖喝完了药才肯罢休。
自己差点毒发死在祈战怀中的事情似乎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这几天祈战变得越发的黏人,几乎到了事事都要过问,事事都要管束的地步。
对此南溪既惆怅又暗中欢喜。
祈战行事强硬不容置疑,好像什么都能运筹帷幄,但实际却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总要一遍又一遍的去确认,掌控在他手中事物或是人不会有任何脱离掌控的风险才能安心。
南溪自己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能理解祈战这些近乎变态的行为,甚至为此感到自己是受重视的,是被需要的。
有时候青栀会趁着祈战不在是替南溪打抱不平,说陛下对他看得是越来越紧了,就差没直接将他挂到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了。
对此南溪一笑置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在纵容着祈战变本加厉,而祈战也顺势步步紧逼。
所有人都认为南溪会因为祈战的掌控欲而感到窒息,但实际上他却乐此不疲。
南溪被压在飞鸾殿内足足修养了十日才被允许出殿门散心透气。
“殿下想去哪儿走走?”
青栀脸上喜气洋洋的,是衷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她心中腹诽着,殿下再不出门晒晒太阳,估计身上都有发霉了。今日阳光正好春风明媚的,是该去好好散散心才对。
南溪一时也没想到要去哪儿,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去过的地方,突然就想起此前有一次祈战曾带他去忘仙湖钓过鱼。
那是他被掳后第一次放松过心神,如今回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轻声道:“去拿上两杆鱼竿钓鱼吧。”
“钓鱼?”
青栀皱巴着脸蛋,实在想不出钓鱼有什么好玩的,又漫长又枯燥,还要防着蚊虫叮咬。但既然是南溪想做的事情,她想也没想就去办了。
只是当她拿着两幅鱼竿回来时不免嘀咕:“殿下怎么要两根鱼竿?难不成好要同时钓两根不成?”
南溪弯着眉眼,眼底盈满了笑意。
他说:“你猜?”
青栀撇了撇嘴:“我觉得应当是殿下提前为陛下预备的。”
只要是南溪在的地方,十有八.九过不了多久陛下都会出现在那里,这多出来的鱼竿就必定是陛下的了。
南溪失笑:“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青栀被他夸了后有些小神气的微微扬起头颅,很是志得意满。
她叫上宝来提着水桶,带着驱蚊的艾草香包,主仆三人便带着一队侍卫去了湖边钓鱼。
南溪前脚刚离开飞鸾殿,后脚他的行踪就被禀告到了祈战那里。
“八皇子去了钓鱼?”
祈战挑眉,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折子:“他倒是乐得轻松。”
他将折子一丢,对陈留道:“这几日日日批折子批烦了,孤也要去放松放松。”
“走,起架忘仙湖。”
说罢起身往就往御书房外走去,也不管陈留有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您等等奴才!”
陈留连忙追出去跟上。
第55章 等我回来
今日是春日里难得的晴天, 湖面水波嶙峋,岸边细柳低垂随风飘荡,野花夹杂在青草之中, 清浅微香缭绕。
南溪带着斗笠双手握着鱼竿, 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上上下浮动的浮标,待到时机成熟后用力一拉,一条巴掌大的青鱼就被甩出水面。
青鱼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宝来提着桶就冲了过去, 手脚麻利的的将青鱼嘴中的鱼钩卸了下来, 而后丢入桶中。
“殿下好厉害啊!”
青栀满眼崇拜的看着他,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
南溪好笑的摇头, 并不觉得钓到鱼算什么很厉害的事情。
宝来已经重新给鱼钩挂上了饵,南溪正要甩竿, 眼角余光便撇到远处走来的熟悉身影。
他嘴角笑意加深, 权当没发现。
祈战远远就看到了被侍卫和宫人簇拥在中心处的南溪,今日他一改往日素雅的穿着,难得穿了一身绛紫, 日光下衬得人更肤白貌美明眸皓齿。
他心尖泛痒,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加快。步步靠近时,他心中期待南溪何时发现自己的到来,却不曾想都快走到身后了, 南溪的心神全落在那破鱼竿上, 一点儿都没分给他。
祈战心中不爽的啧了一声。
他直接坐到南溪身旁,语气泛酸:“这鱼就钓得这么入迷?”
恰逢浮标上下拉扯,显然是又上了鱼。南溪没理他,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浮漂,见浮标突然被一股拉力扯着往水底沉去时, 猛地起身提竿。
这回是条大鱼,南溪力气不及它,最后还是祈战从他手中接过鱼竿帮他将鱼拉了上来
那鱼足有小臂长,青栀哇声连连,这顾不得嫌弃鱼腥味重,非要和宝来抢着捡鱼,结果鱼没捡到桶里反被鱼尾扇了手背好几下,宝来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青栀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回头就给了他一锭子。
最后宝来委屈巴巴的捂着脸抓鱼,青栀气鼓鼓的抱着双手监工。
南溪看着那两个活宝摇头失笑,忽然传来一道幽怨的目光,旋即便听到一道酸得不能再酸的话语:“人果然是惯爱喜新厌旧的,如今孤这个旧人在八皇子眼中,竟连一条破鱼都比不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的。
南溪听罢竟当真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理所当然道:“陛下随时都在,可那大鱼脱了竿可就抓不回来了。”
祈战:“…………”
祈战被气笑了,但他又怎会不知南溪是在调侃自己?他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倒是孤不知斤两,自取其辱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南溪已经攀着他肩膀踮起脚尖,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祈战一愣,在南溪想要退离之前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咬着南溪的嘴唇用力厮磨。
这大庭广众之下,四处都是宫人侍卫看着,南溪被他吓了一跳,没忍住抬手推搡,结果自然是被擒住了双手反抗无效。
一旁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看天看地,假装无事发生。
一刻钟后,祈战终于被哄好了,倒过来弄得南溪自己很不好意思。
他懊恼的心想,早知道就不撩拨祈战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南溪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之后都没怎么搭理祈战专心钓鱼,偏偏祈战自己在钓的同时也不安分,总要不时撩拨他,眼看着天色将晚,南溪开口说了回去。
陈留早已让人备好了马车,南溪一开口马上就能上车回宫。
归程的路上,南溪枕靠在祈战的肩膀上,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发呆。
“在想什么?”
祈战不满他又将心神放在自己以外的事物上,不由分说的扳着他下巴让他将脸转向自己。
南溪道:“在想怎么开口跟陛下辞行。”
祈战一怔,他长叹一声:“怎么办呢?八皇子还没走,孤已经开始想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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