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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宋文进来的时候裴峙已经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
蔺宋文自己正在脑子里认真想着齐珉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本没太在意裴峙，只是一边往餐桌前走便一边习惯一般地随意问了句。
他分明是再漫不经心不过的语气，可话语抛出去的那一刻，裴峙的眼神却仿佛逃避一般地蓦地移向别处。
“没谁。”
蔺宋文的脚步于是瞬间顿在了原地。
随着避而不谈的味道逐渐从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弥漫出来，那些原本游走在外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倏地集拢。它们凝聚成锐利的目光，在脚步暂停后猛地锁定在裴峙脸上。
他低垂着眼睛，蔺宋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紧抿着的嘴角。
很奇怪。
蔺宋文想。
平日里在给谁发短信，在给谁打电话，裴峙从来不会隐瞒这些，他甚至可以乖乖把屏幕展示给自己看。
可就在刚刚，裴峙却跟他说，没谁。
蔺宋文吃不准这是不是只是裴峙的随口一说，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凳子上坐着的裴峙，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
裴峙安静地垂着眼睛任他打量，只仍旧紧紧握着手机。
可他胸膛里心脏跳得太过厉害，无穷无尽的慌张感随着沸腾的血液一起被泵到全身，以至于连那握着手机的手掌都隐隐发起抖来。
那幅度不大，却有些刺眼。
蔺宋文的目光便从他的脸上，顺势移到了手上
于是被紧紧握住的手机，因用力而发白的指甲，绷紧的手背上隐隐浮现的青筋，所有的一切终于全被收入眼底，没有一点错漏。
蔺宋文盯着看了一会，眸光越来越冷。
“谁的电话。”
裴峙听见蔺宋文的声音再次在屋子里响起，却比刚才多了几点显而易见的狐疑和怒气。
他慢慢站起来，终于重新看向蔺宋文。
“……袁珂。”
两人对视片刻，裴峙突然改了口。
与他通电的人从没谁变成了袁珂。
蔺宋文瞥了眼他仍旧握得死紧的手机，心里的狐疑不减反增，面上神色却反而变得从容。
“是吗？”
裴峙的表现已经告诉了他，这绝不可能袁珂。
那会是谁？
蓦地放松了神情，蔺宋文挑了挑眉，一边重新抬步向裴峙走近一边笑道：“一大早给你打电话，他跟你说什么了？”
裴峙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张口，话语却没能吐出来。
于是蔺宋文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裴峙这一瞬间的本能反应终于让蔺宋文确定了他在说谎。
可他心里觉得荒谬，不明白裴峙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同时也觉得不敢置信，因为裴峙竟然会对他撒谎。
这个电话的主人的身份在这一刻顿时变得更加可疑起来。
蔺宋文盯着裴峙，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张面孔，有男有女，年龄各异，唯一的特点便是他们都和裴峙合作过。
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可看着裴峙眉眼间几乎无从遁形的慌张，蔺宋文心里那些阴暗的念头和恶意的揣测还是不受控一般地逐渐变得嚣张起来。
那些想法让他怒火中烧，让他惊慌不安，于是蔺宋文蓦地伸手，一把握住裴峙的手腕。
身体因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发出剧烈的颤抖，裴峙终于冲着蔺宋文忍不住失声喊道：“我给你看通话记录！”
终于收拾完所有行李的管家进来准备叫他们出发，却正巧撞上了裴峙的这句高喊。脚步停在门口，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屋内氛围的诡异。
惊惧的话语声脱口而出后，裴峙仿佛有了什么支撑一般，情绪平静了许多。
顾不上被紧紧捏住的手腕，他抬眼看着蔺宋文，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放开我，我给你看通话记录。”
说着，他便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困住的手，要去解锁手机。
蔺宋文没有说话，只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审视一般地打量着他。也不知道是压根不相信裴峙的话还是真的在等着他打开手机给自己看通话记录。
手机已经被解锁了，系统自带的壁纸出现在了蔺宋文眼前。
然后裴峙移动手指，将要点开电话。
蔺宋文却在他的指腹将要触碰到屏幕的瞬间放开了他。
裴峙的指腹停在了距离屏幕仅有几毫米的地方。
“好了。”
不管对方到底是谁，既然裴峙敢给他看，就说明他们之间关系的坦荡。
那既然如此，蔺宋文也允许裴峙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
所有的负面情堵仿佛被尽数收敛，裴峙看见男人脸上重新泛起笑容，无耻地颠倒黑白。
“我又不是怀疑你。”
裴峙不理他，只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冰冷着一张脸。
蔺宋文张口不提自己心里的那些怀疑，只低头亲了亲他，哄道：“好了，是我不好，不该逗你。”
他伸手指了指管家，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出发吧，行吗？”
裴峙仍旧不搭理他，神色却缓和了些许。
蔺宋文见状脸色也变得温和起来。
“先生，该出发了。”
见气氛重新变得松弛，管家心里也松了口气。
“好。”
蔺宋文应了一句，牵住裴峙的手转过身，正要往前走。
下一秒，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掌心握着的手掌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蔺宋文缓缓转过头，眼神在瞬间染上了浓郁的阴鸷。
裴峙握着掌心震动不已的手机，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
“接啊。”
他听见蔺宋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迟缓却危机四伏，仿佛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打这么多电话，我也想听听袁珂要跟你说什么。”
第51章 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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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早在蔺宋文说话的那一刻见状不对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裴峙和蔺宋文两个人。
明明知道蔺宋文是在催促他，可裴峙却仍旧一动不动，只任由那刺耳不已的铃声填满整间屋子，然后将其中驻足的他自己和蔺宋文都一同紧紧裹住。
铃声机械化的电子音不停地重复着，落入耳中冰冷诡异，仿佛有黏稠的窒息感也夹杂在其中慢慢浸润蔓延，让皮肤忍不住生出鸡皮疙瘩。
然后被冰冷阴沉的话语声猛地刺破。
“我说接电话。”
随着手腕传来压迫感，蔺宋文的耐心终于在那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变本加厉的铃声里逐渐告罄。
裴峙轻轻抖了一下。
手心传来的颤抖成为了压垮蔺宋文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内心的那些阴暗想法终于再也无法被他自己说服了。
他松开了裴峙的手腕。
然后下一秒，裴峙紧紧握在另一只手掌心的手机被他猛地夺走。
蔺宋文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抽出手机的时候却很容易。因为裴峙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挣扎。他的手臂随着手机被抽走后无力地垂下，微蜷着的指尖轻轻发着抖，显出一股无力感。
顾不上去看裴峙的反应，也来不及看清楚来电显示，蔺宋文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思考便要滑向通话键。
可许是见一直没有人接听，刚要接通，电话却又刚刚好被挂断了。
然后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
未接来电。
四个。
从不久前到刚刚，这个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给裴峙打电话。11个数字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显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蔺宋文记不起来名字，但却已经可以确定这不是袁珂的号码。
他盯着那四个刺眼的未接电话看了片刻，然后缓缓看向裴峙：“不是说是袁珂给你打电话吗？这又是谁的号码，嗯？”
裴峙终于逃避一般地别过了脑袋。
可下一秒，蔺宋文却蓦地钳住了他的脸颊。
裴峙被他锢住脑袋，强硬地转过来。
“问你呢，裴峙，这是谁的号码。”
男人一只手把控着他，一只手把手机举到距离他脸颊仅有几厘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神和冰冷的语气一样慑人。
他的神色表情看上去都很平静，可骨子里的破坏欲却几乎浓郁得快要撕裂他的躯体。
裴峙感受着脸颊骨源源不断地涌上的仿佛要被他生生捏碎的钝痛，知道蔺宋文此刻已经不剩多少理智了。
他铤而走险为自己博得的机会终于就在眼前。
裴峙缓缓抬起手臂，努力掰开蔺宋文的手掌。
他顾不上去揉弄安抚一下自己痛得发麻的脸颊，只握住那只垂在他面前的手机，当着蔺宋文的面拨通了电话。
“你这么想知道是吗？那好，你不要说话，让他告诉你他是谁。”
裴峙说完突然弯起嘴角冲蔺宋文笑了一下。
蔺宋文在这个意味不明的浅淡笑容里看清楚了裴峙的眼睛，冰冷漆黑，与嘴角盎然的笑意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两者映衬，显得讽刺挖苦，仿佛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于是他的瞳孔蓦地一缩，心里瞬间生出莫大的不安。
然后在几声电波嘈杂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手机里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
“有意思吗，裴峙，刚刚给你打这么多个电话不接，现在又假模假样地拨回来，这算什么？我警告你，一个婊子而已，少他妈在我面前玩欲擒故纵那套。”
夹杂着污秽言辞的话语沿着听筒爬至耳中，字字句句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无礼，藏匿在电波之后，隐藏在手机那端的，是话语里熟悉的冷笑和嘲讽。
蔺宋文活了三十多年，只认识一个人说话是这种风格的。
这个给他熟悉感觉的未接号码最终与蔺宋文自己手机里某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逐渐重合。
然后随过往的记忆一起，凝成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方敏恩。
裴峙蓦地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蔺宋文，耐心地，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听清楚他是谁了吗？蔺宋文。”
蔺宋文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被彻底扯断。
他看着裴峙脸上的指印，熟悉的轮廓，仿佛跟记忆里某个出自其他人之手的印记重合。蔺宋文听见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有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羞耻一起从心底无穷无尽地涌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峙。”
哪怕方敏恩曾向着他袒露自己的心思，可到了这一刻，蔺宋文却仍不敢去想这通电话后面隐藏的那些意味。
“为什么方敏恩会给你打电话？他这样已经多久了？”
“多久了？”
裴峙眨了眨眼睛，脸上因回忆而显出迟钝的神色。
“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闻言蔺宋文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指骨被捏得咔咔作响，有那么一瞬间蔺宋文心里甚至起了杀意。
“至于为什么。”
耐心地欣赏了片刻蔺宋文脸上的表情，裴峙突然走近一步，抬手攀住蔺宋文的脖颈，贴着男人的耳朵，他缓缓笑了一声。
“难道他那天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一直说我是婊子吗？”
耳畔是裴峙仿佛撒娇一般带着笑意的问语，蔺宋文却仿佛石化了一般，做不出半点回应。他只能呆立在原地，任由剩下的那半句话就这样一字不漏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当然是因为他跟你一样，早就肏过我了呀。”
含着讽刺笑意的尾音轻得像子弹出鞘的利响。
那一日乖巧地躺在他身下笑着问他是不是吃醋了的裴峙在今天狠辣地扣下了那把正指着自己的手枪的扳机。
高速射出的子弹旋转着粉碎周遭的一切，在破碎的空气里呼啸着射向蔺宋文。
他躲闪不及，被正中眉心。
整个人便终于大睁着眼睛，重重地往身后的地狱跌去。
连脸面带人格，任凭往日多么高傲，都在这场以他为主角的兄弟与恋人的背德情事中一同摔了个粉碎。
像个笑话。
蔺宋文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却一时不知到底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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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有
第52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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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仍旧站得笔直，整个人的气质却像一座被炮弹击溃了的高山一般肉眼可见地倾颓了下去。
轻飘飘地抛出话语后的裴峙重新站直身体。他几乎是以欣赏的目光在看待这一瞬间男人脸上那些来不及隐藏的，深刻的痛苦。
痛苦。
是的，裴峙觉得那是痛苦。
因为他很熟悉那样的神色，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裴峙也曾在自己的脸上见到过同样的痕迹。
他心里于是不可避免地生出报复般的快意。
手心在不停地沁出冷汗，皮肤变得滑腻冰冷，后背也跟着绷直发紧，心脏一阵一阵地在胸膛里狂跳，几乎让人眼前都跟着发白。
裴峙的理智便在这种目眩神迷中短暂地离家出走了。
原来他的心脏还活着啊。
裴峙还以为自己其实并不恨蔺宋文，因为他觉得他的心在撞破这场隐秘婚事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了。可没想到它还活着，不仅活着，怀有的恨意竟然还这么深，以至于自己现在能从蔺宋文的痛苦中觉出快意。
多有意思啊。
裴峙想。
原来蔺宋文也会因为他而感到痛苦，而且是这么痛苦。
裴峙盯着蔺宋文看了一会，然后突然抬起一只手抚住男人的脸颊。
他的目光跟那道迟钝投来的茫然视线相触，有刺眼的怜悯从裴峙的眼睛里逐渐溢出，然后再狠狠扎进蔺宋文的眼底，化成灰尘和沙砾，生出剧痛。
真可怜。
看着那双眼睛，裴峙甚至觉得蔺宋文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也对，自己的情人背着自己跟自己最好的兄弟搞在一起，这个从小到大都是活在鲜花和掌声中的天之骄子一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或许会因为心里浓郁的屈辱感而掉一两滴眼泪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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