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蔷点头, “没有了,哥哥说老爷爷一直跟在公子身边, 从来没说过话,倒是公子依旧很细心地照顾他,像以前一样恭敬。”
“恭敬……呵!”宣宸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恭敬就是把如父的师尊制作成傀儡, 甚至当做储备粮一样等着吸收内力纳为己用吗?
“既然如此, 我可以试一试。”裴星悦沉吟道。
一个失了神志的天下第一, 招式和内力也只会遵循本能释放, 达不到巅峰水准。
“恩公, 您还要去啊?”文蔷听着这话傻了眼。
裴星悦颔首, “我不能坐视不管,他们也是无妄之灾,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在这里吧?况且诸多高手一旦为祸一方, 怕是整个天下都要动荡。文蔷, 谢谢你和你哥哥,这两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们摆平这里, 再带你们兄妹离开。”
“恩公……”文蔷顿时难过起来,“哥哥说得对,您果然不会走的。”她说到这里开始解衣服。
裴星悦惊了惊, “文蔷,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只是六七的小姑娘,但在他俩个大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还是不合适。
他正想将她捂起来,就见小丫头转过身麻溜地取下贴身肚兜,又快速地把衣服一拢,将肚兜递给裴星悦:“给您。”
裴星悦:“……”这究竟是接还是不接?白色还有些发黄,小姑娘的贴身衣物。
倒是一旁的宣宸毫无顾忌地顺手拎了过来,摊开一看,笑道:“这是一张地图。”
裴星悦愣住,“地图?”
“嗯,应该是碑林下地牢的位置,看字迹和笔墨,这是你哥哥写的?”宣宸赞赏地问。
文蔷这会儿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她重重地点头,“是的,哥哥身边有人看着,所以偷偷在我肚兜上画下来,让我每天贴身穿着,我年纪小,他们没把我当回事,等碰到恩公,交给您就好了。”说到这里,她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件肚兜她穿了很久,怕没了墨迹,都没洗过。
宣宸难得和蔼可亲,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道:“好聪明的丫头。”
文蔷小脸红扑扑的,开心地弯了弯眼睛。
宣宸将肚兜摊在桌子上,裴星悦凑过去一瞧,不禁惊讶道:“我记得文杰说他只是跟着父亲读过几年书,如今看来是谦虚了,若非年纪尚小,绝对大有可为!”
“是个人才,怪不得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得到期子凤的信任。”宣宸看着这张寥寥几笔的地图,然而路线和标注却很清晰,有些说不清楚的干脆以符号代替,一目了然。
“看地图,通往地牢实则有两条路,一条是青岚学宗弟子常走的,不过如今危险重重,另一条……看着像是野路,似乎要从后山翻过去,倒是能避开傀儡的监视。”宣宸素白的手指轻轻划过那条曲折的小道,有些迟疑,“不过青岚山脉起伏,这路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明显的标记。”
突然,文蔷说:“我认识的,我可以带路。”
裴星悦诧异,“你?”
“嗯,这是哥哥故意不写的,怕我被发现了,连那条路都没了,不过我记得。”
宣宸听此笑起来,循循善诱道:“小丫头,若是此事了结,你们兄妹就跟着我吧。”
跟着宣宸就是跟着裴星悦,文蔷连连点头。
有了地图就好办了,直接兵分两路即可。
“我走正道,不过谁跟着文蔷去往后山?”裴星悦问。
宣宸点了点桌面,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些名门正派没一个警惕心,全军覆没了吗?”
正说着,门口的陆拾又禀告道:“王爷,裴公子,凝水宫的丁女侠来了。”
文蔷一听,顿时有些紧张。
“你去里面躲躲。”裴星悦指了指屏风后,“不要发出声音。”
而宣宸则一把将肚兜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接着单手支着脑袋似乎在头疼。
文蔷听话地跑进了卧房,想了想又直接躲到床底下,听到了裴星悦的一声“请”后,便是吱呀的开门声。
她紧张地看着屏风,嘴抿得紧紧的,这种危险的状况,她似乎碰到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此刻的丁宁手里捧着一个盅碗进来,“昭王殿下,裴公子。”
“丁姑娘。”裴星悦还礼。
“师尊舟车劳顿,身体不适,这是我亲手熬的一碗鸡丝干贝粥,做得有些多,便送了一些过来,还望莫嫌弃。”丁宁笑道。
“丁姑娘有心了。”裴星悦说。
“不如趁热喝吧,碗我得收回去。”
这话有些奇怪和失礼,裴星悦听着皱了皱眉,但还是去接过来,然而盅碗刚一过手,丁宁的双手却一把捂住了他的手背,“小心,有点烫。”
她看着很是关切,然而在裴星悦的眼里却带着一份恐惧。
宣宸看着,眼睛顿时一眯。
裴星悦心中一跳,面上镇定道:“你放心,我端得稳,方才也不会有人看到。”
“没人看到”这四个字一出,丁宁紧张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肉眼可见地松上一口气,连忙后退一步避嫌致歉道:“对不住昭王殿下,我也是怕被人监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宣宸问:“凝水宫也发现不对劲了?”
丁宁苦笑道:“不怕昭王怪罪,其实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发现了。”
裴星悦惊讶,“五日前?”那时候也才刚下船,离青岚学宗尚有百里路程。
丁宁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小纸条,一看就是从禽鸟腿上解下来的。
“我们五大派的嫡传弟子,一直代替门派为正道盟办事,所以彼此之间联系紧密。为了方便交流,互通有无,郭深专门养了一种蜂禽,以花蜜香味引导传信。五日前,我陆续收到他们的蜂禽报信,门中长辈受闻道院邀见,一去不返,手下师兄弟则一个个莫名消失。他们发现整个青岚学宗除了凌云山长以外,其余的不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是陌生的面孔,山长首徒沧心远更是不知所踪。”
宣宸看着手上细小的文字,没有说话。
裴星悦则问:“既然发现变故,总有所警觉,如今他们在哪里?”
丁宁迟疑了一下。
宣宸淡淡道:“既然选择来找本王,说明你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了,吞吞吐吐就是在浪费时间。”
丁宁闻言,便立刻说:“我们几个走南闯北,对危险感知比一般人敏锐,瞧着不对劲,他们先藏起来了。”
“藏起来?”
“嗯,我们江湖人虽然不畏生死,但也并非鲁莽之辈。”
说起这话,宣宸的眉毛明显扬了扬,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丁宁瞧见了那抹讽刺,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尴尬,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青岚学宗能将各个门派的强者控制起来,连作为正道盟盟主的凌云山长也只能乖乖做傀儡,其背后的力量岂是我们这些连至臻都不是的弟子所能抗衡?所以我们只能等。”
丁宁的面色决绝,目光坚定,毫无退缩,然而望着裴星悦的目光又带着一份期翼,好似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抬起手冲着裴星悦抱拳道:“裴公子,若是这次危机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无疑就是你和昭王,所以我只能代替各大门派请求两位伸以援手!”她顿了顿,垂下头,“但凡有所驱使,万死不辞!”
这会儿倒是知道向谁求救了,早在蜀地之时非得抢夺九州鼎,让期子凤的阴谋得逞又为了什么?
以宣宸睚眦必报的性格必要好好刺一刺,然而事态紧急,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与裴星悦对视了一眼,两人达成了一致。
“第一件事,既然还有幸存者,他们在什么地方?”宣宸冷静地问。
丁宁回答:“后山,整个青岚学宗都在监视之下,只有连绵的青岚山脉还有藏身之地。”
“藏而不逃,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丁宁说:“各派掌门都是以毒控制起来,至于是什么毒,他们暂时还没发现,只知道不管内力多高深,皆犹如失心疯一般不认人。因为白日里来往青岚学宗的江湖豪杰多,未免让人发现,这些掌门或者长老都被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曾趁着夜色偷偷潜入调查,确定了几处。”
丁宁按着蜂禽传来的消息汇总到一张图上,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闻道院是一处,但是期子凤所在,他们不敢随意进入;凌云院是因为山长尚能正常活动,这些掌门人总要有人看守,所以猜测也有可能在里面;还有一处则是碑林,只是碑林处在青岚学宗禁地的位置,只有树木和林立的碑石,没有房屋建筑,若在那里,必是地下,他们的武功也无法悄无声息潜入。”
她见宣宸和裴星悦若有所思,忍着心焦道:“两位,时间不等人,武林大会那一日,青岚学宗会送上青云酒,备上青云席,每个江湖豪杰来此都是为了喝上一口,来年青云直上,光耀门楣,若是等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这跟宣宸想的一样。
至此,裴星悦问:“你们还有多少人可用?”
“有些在探查的过程中被抓了,如今约莫还有二十来个。”
“好。”说完,裴星悦冲着屏风后唤道,“文蔷,你出来吧。”
文蔷竖着耳朵听得很认真,闻言就麻利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接着跑到裴星悦身边,“恩公。”
突然出现这么个小姑娘,丁宁显然非常惊讶。
宣宸从袖子里拿出那件肚兜重新摊在桌上,说:“别猜了,人都被关在碑林下面。这里有两条路,一条从后山进入,文蔷知道,她会带你们过去。另一条星悦光明正大地从青岚学宗走,路上应该会遇到各种阻拦。你们兵分两路,星悦在明,你们在暗,他为你们争取时间,尽快救人。”
丁宁震惊地无以加复,她尚且还在发愁人关哪儿,怎么才能让昭王相信她说的话,然后一起商量个对策。没想到这边连行动路线都有了,这也太,太厉害了。
“怎么,有疑问?”宣宸见她没回应,便问。
丁宁回过神,连连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这个小姑娘……”
“他哥哥在期子凤身边做事,这是他偷偷画下的地牢图,让妹妹随身携带给我。来历什么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他们兄妹诸多不易,能够相信。”裴星悦郑重道。
裴星悦这么一说,丁宁便将疑虑抛之脑后,“好。”
“文蔷,你带他们去那条山道,可以吗?”裴星悦对小丫头道。
文蔷重重点头,“我听恩公的。”
“乖孩子。”宣宸满眼赞誉,“星悦,你把水囊里的水都分一分,每个暗中救人的人都得备上一个。”
丁宁疑惑,“水囊里面是什么?”
裴星悦低声说:“解药。”
丁宁眼睛都瞪大了,不,不是,这是不是太快了,怎么连解药都有了?又什么时候准备的?莫不是昭王早有后手?这摄政王未免也太可怕了!
“另外,凝水宫里能打的都还没着了道吧?”
见宣宸再一次发问,丁宁急忙摇头,“没有,凌云山长晚上备了席宴,让我们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
“席宴就别去了,今晚都跟着星悦去碑林,替他压阵。”宣宸目光冷淡,“而你们这些幸存的弟子日落黄昏之后就出发。”
“是!”
最后看着丁宁离开的背影,宣宸森然警告道:“文蔷交给你们,她若有所损伤,你们拿命来抵!”
丁宁一怔,立刻发誓,“除非我们都死光了,否则绝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第101章 扬灰
江湖地位不够格的门派在武林大会开启前没资格入住青岚学宗, 只能在山脚下修葺的别院歇脚;而够格的,则大多已经成了碑林中的阶下囚,生死未卜。
是以, 整个青岚学宗在入夜之后都安静得诡异。
弦月挂柳梢, 乌云遮蔽若隐若现。
裴星悦虽然早已经不受黄鸟缺陷的影响,无需再用玄银秘铁封闭丹田气海, 可已经习惯了这些重量, 是以依旧当装饰用地戴在身上。
可现在,他手腕已空, 腰间只有红缎系着绳结,挂着从宣宸腰上顺来的玉佩坠子,而那带着银票银子的私房钱袋则郑重地交到宣宸的手上。
他马尾飘逸, 一袭红衣飒飒, 手握那把黑剑, 目无斜视地穿过挂满灯笼却无人气的建筑。
碑林前方, 凝水宫主带领四位至臻境长老正等着他, 她们一人一手寒剑, 冲着裴星悦点了点头,接着跟在他身后, 视死如归地踏入了禁地。
五大门派同气连枝, 没想到竟是被昭王耽搁的凝水宫逃过了最初一劫。
似乎早知道他会来, 青岚学宗也不再装了,凌云山长就站在最大的石碑面前,看着似火红衣的青年走来, 那镇定的表情化为了愁苦,叹道:“为何不走呢?”
他话说得够明白了。
“我们若是走了,这里的人都会死。”裴星悦道。
凌云山长笑了笑, “顺手公子果真少年热血,深明大义,是我们这些畏首畏尾的老家伙所不能比的。”
凝水宫主执起长剑,质问道:“他们都被关在哪儿?”
“就在我的脚下。”凌云山长说,“但我救不了他们,甚至连徒儿都带不出来。”他抬头望向天空,残月如钩,却带着血色,仿佛今日必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谁能想到深明大义的无为学士早已经不在了呢,一切都是那只披人皮的豺狼在故弄玄虚,九州鼎进入闻道院正中其下怀,炼出了那只可怕的蛛王蛊。学宗上下多少强者反抗,最终成了不人不鬼的阶下囚。”
“那山长在这里是何意?”裴星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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