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席位上的大臣瞠目而视,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心说这是在学昭王的暴戾吗?但昭王也不过杀了主事之人,皇帝这是要将光禄寺屠戮干净吗?只是因为大臣没胃口,不动筷?
荒谬!
宋成书当即拿起筷子,开始吃桌上的饭菜,一口接一口,其他大臣有样学样,不管冷的热的,好吃不好吃,直接往嘴里送,生怕皇帝继续下来,开始砍其他大臣的脑袋,不一会儿,那只是当摆设的菜肴就下去了一半。
皇帝见此满意地笑起来,果然,对这些人太过“仁慈”才让他们有恃无恐。
一旁的太监见此喊道:“奏乐、起舞。”
顿时,丝竹礼乐响起,美艳舞女鱼龙而入,在这大殿上和着乐曲翩翩起舞。
皇帝一手举杯,一手拍打着节奏,似乎乐在其中。
正在此时,内侍进来禀告道:“皇上,镇国大将军已捉拿叛贼,正在殿外等候。”
此声一落,歌舞骤停,然而百官却纷纷纷纷转头看向身旁,低声询问。
“哪儿来的镇国大将军?”
“叛贼是谁?”
他们彼此对视,却又暗暗地摇了摇头。
吏部尚书下意识地看向上峰,只见宋成书皱着眉也是一脸茫然,这个任命可没有经过他。
然而丹壁上的皇帝却重重地击了一掌,眼中带着兴奋的光,站起来长袖一挥,高声道:“宣!”
四扇殿门被禁军推开,被歌舞掩盖的闷雷声随之闯入大殿,直接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夜。
“轰——”
突然,一个亮如白昼的闪电劈开黑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雷鸣下,门口出现了一团团黑影,只见黑衣黑甲挎刀的铁血士兵再次如同噩梦一般出现在门口,带着越发冰冷的死寂,淌着犹如墨汁一般的雨滴,接着沉默地跨进殿内。
每个人睁圆的眼睛,吓得屏住了呼吸。
“龙煞军……”
这幅画面与一年前的太像了,每个劫后余生的大臣回去都连续做了几宿的噩梦。
难不成还要来一次?
连丹壁上的皇帝在乍然见到龙煞军的时候,也下意识地麻了四肢,全身发凉,总觉得下一刻宣宸会不紧不慢地踩进来,然后对着他阴森森地发号施令:“杀了他。”
他慌忙往后一退,脚跟抵到了冰冷的龙椅,动作幅度太大,震得额前流冕晃动。
“皇上,您怎么了?”一旁,温柔的皇后疑惑地看着他。
皇帝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这不是一年前,龙煞军也不会再听从宣宸的命令。
想到这里,皇帝镇定下来,握紧双手压抑着激动问:“朕的镇国大将军何在?”
随着他的话,众人的目光不禁跟着望过去,只见龙煞军瞬间侧过身,分开一条通道,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带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进大殿。
那年轻人的面容极为陌生,像一位读书人,倒是一旁的老者,大家越看越怪异。
乍一眼仿若高人,再细看目光向前,空洞无焦,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是僵硬,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年轻人身边,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不像活人。
这个发现令大臣们心底产生极度的不安,隐约已经猜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两人于丹壁下站定,接着抬手抱拳算是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腰杆子都没弯,下巴依旧都没垂下,这个礼可谓敷衍至极,大臣们瞬间猜测到了他的身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只觉得真不愧是父子,先帝的荒唐和自大,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儿子身上,甚至“青出于蓝”地更加愚蠢,竟然将异族封为大将军!
这一看便是狼子野心,也装都不装一下。
宋成书见此,暗暗一叹,大舜真是完了,至于那个反贼,结合裴星悦的话,无疑是被劫持的昭王。
皇帝虽有不满,不过相比起接下来即将看到的那个人,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期子凤一看就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觉得这般富饶的中原大地,被一个这样目光短浅的帝王所统治,实在是荒谬可笑,不过也因为他的昏庸无道,才有他的可乘之机。
他笑了笑,抬手一挥,龙煞军再一次往两边退开一步,只见磅礴的雷声中,一个人被两名龙煞士兵架着拖进来。
对,拖。
昭王的身体实在太差了,气若游丝只剩一口气,若不是无为一路用内力吊着,这会儿大家能看到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此刻饶是拖,士兵也是小心的,生怕太粗鲁掐断了昭王的命线,让想要羞辱、泄愤的皇帝大失所望,让等待着看兄弟相残的期子凤落空。
在宣宸被拖进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回事,龙煞军竟然反水了?
过去了几年,不是没人想要策反龙煞军,但没有一个成功的,因为那就不是个正常的军队,对金钱女人毫无欲。望不说,甚至无法交流。
在天下人都认为龙煞军永不背叛昭王的时候,不过一年的时间,昭王反而被昔日手下拖进大殿!
虽然早就从裴星悦口中得知,但乍然看到这一幕,宋成书依旧难以置信。
“皇上,人已经带来了。”期子凤淡淡道。
皇帝迫不及待地丹壁上走下来,差点被拖地的龙袍绊倒,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如今这个场景是他做梦都想看到的。
不可一世的宣宸匍匐在他脚下,等着任他折磨鞭笞,任他打骂蹂躏,之前加注在他身上的屈辱和痛苦,他都能一一还回去,甚至百倍千倍!
他们是同胞兄弟,却也是一生死敌,但如今他赢了,宣宸成了他的阶下囚!
皇帝看着宣宸奄奄一息的模样,抑制不住大笑起来,胜利的喜悦充斥他的四肢百骸,他看不到周围的大臣,看不到宫人,看不到期子凤……他一把掐住宣宸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冷冽又残忍地说:“瞧瞧,这是谁啊?你不是想杀朕就杀朕,想割血就割血,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吗?宣宸,你没想过还有落到朕手上的一天吧?”
那冷如冰冻鸡爪的手令宣宸皱了皱眉,尽显脆弱的苍白脸上,如渊的眼眸中染上一分厌恶,如同看秽物一般嫌弃道:“我怎么可能会落你手里?”
皇帝愠怒,“你说什么?”
宣宸嗤然,瞥了一旁的期子凤一眼,“我不过是落他手上罢了。”
这有什么区别,皇帝册封异族余孽为大将军的条件便是抓住宣宸,由他处置。
“嘴硬,朕现在就能活刮了你,将酷刑一件一件用在你身上,今日无人能救你。”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憎恨,带着嗜血的残忍。
然而宣宸却闷咳起来,哑着声音说:“我要喘不过气了……”他的眼睛逐渐合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下一瞬,无为的一只手捏住了皇帝手腕,只听到期子凤微笑道:“皇上,有话慢慢说,莫要动粗。”
如今的昭王脆弱得好似一个丝线,稍一用力就能死给你看,期子凤就算没有裴星悦那样呵护备至,也是除了自由予求予给,怎么可能会让皇帝轻易就毁掉他的计划?
无为只是轻轻一捏,皇帝只觉得掐着宣宸手腕的手骨要碎了一般,他蓦地放手,怒不可遏地看向期子凤,“你想毁约?”
毁约?
“怎么会?”期子凤轻笑了一声,“不过既是约定,皇上是否先履行您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百官闻言纷纷低语,皇帝的脸色却一阵黑一阵白。
割北境五百里领地给古月自治,划黑土山脉为分界线……这种事情,要当着文武百官的宫宴里说吗?
第108章 作伥
皇帝既是再昏庸, 也知道这种卖国割地之事难以启齿,私下里也就罢了,堂而皇之地在宫宴上宣布是怕自己的皇位坐太稳吗?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 期子凤看似温和有礼, 实则咄咄逼人;朝臣瞧着胆怯,但目光中闪烁着各种心思。
一时间骑虎难下, 只剩脸皮抖动。
宣宸站得累了, 冰冷淡然的目光朝一旁瞥去。
即使身为阶下囚,看着虚弱至极, 奄奄一息,但昭王殿下不经意的目光依旧**带箭,锋利非常, 仿佛猛虎收爪蛰伏下来, 等待着致命一击。就看方才挑衅皇帝的姿态, 可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
被他注视的那名大臣顿时心脏收紧, 冷汗落下, 艰难抉择之下,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椅子搬了过去,只见昭王毫不客气地坐下, 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这一举动, 让皇帝的眼睛顿时如同喷火一般愤怒, 那大臣瑟缩了一下,却见昭王抬起手往后挥了挥,便赶紧退下去。
“皇上, 金口玉言,都答应人家,就别吞吞吐吐了, 难不成还想反悔?”宣宸的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腮说着火上浇油的话。
期子凤闻言看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宣宸坐得四平八稳,理直气壮道:“本王身体不好,坐一会儿不打紧吧?”
期子凤笑着颔首,“自然。”
宣宸又道:“本王喉咙难受。”
无人斥其得寸进尺,甚至诡异的是,之前那名大臣在搬了椅子之后,似乎破罐子破摔了,又亲手斟了一盏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宣宸面前,竟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稳稳地站队。
昭王殿下挑眉,面露满意之色,施施然接过,不缓不急地呷了一口,接着抬眸看向皇帝。
一个在丹壁上,身穿华贵龙袍,居高临下;一个坐在殿中,风尘仆仆,是为阶下之囚。可如今的局面,被架上在火上炙烤的却反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后者却好似坐在台下看戏,等着随手打赏。
这一幕几乎逼疯了皇帝,他好不容易看到宣宸的狼狈,被人所俘,怎还能若无其事地又是坐又是喝,舒坦地堪比皇帝?
“杀了他,朕立刻就宣布!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他眦眼欲裂,内心像蚂蚁啃食一样难受,理智瞬间抛到了脑后。
“皇上下旨,大舜军撤出黑土山脉之后,自然会得偿所愿。”期子凤不缓不急地说。
“朕是皇帝!”宣钰怒吼道。
宣宸闻言,面露怜悯,魔怔人就跟疯子一样,越是发狂却显无能,话语权也就越小,试问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承诺。
期子凤不语,只是笑着等待。
“好好好,你要旨意是吧,来人,拟旨,封大将军期子凤为古月王,以黑土山脉为限,北境具归其封地!”被逼到极致的皇帝不管不顾,竟这么当场下旨。
那声音即使在雨夜之中也是歇斯底里,犹如闪电劈在众臣脑袋上,听得是一清二楚。
所有的大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哪怕再尸位素餐的人也听不得将国土轻易让给异族的话,更别说这是出自皇帝之口,只是为了杀掉昭王。
荒谬,太荒谬了!
从古至今,那片土地都属于中原王朝,一朝一代都不曾退让一步。
宋成书第一个跪下来,沉声请命道:“请皇上收回成命,率土之滨,不可丢失一寸!”
“请皇上收回成命,大舜国土,怎能让与异族?”百官们跟着跪下来,没有一个犹豫的。
这要是成了,后世子孙不得掩面自唾,这是千古罪人啊!
皇帝的旨意不是想宣召就能宣召,中书省不愿草拟,门下省直接驳回,尚书省更是拒不执行,那这份诏书就是一个屁,哪怕金口玉言也得吃回去。
皇帝震惊地看着唯唯诺诺的官员,明明胆小怕事却在此刻驳斥圣意!
“你们敢抗旨!”
“请皇上三思。”百官俯首磕头。
期子凤心中轻轻一叹,果然这个皇帝一点用都没有。
皇帝顿时面红耳赤,再看宣宸嘴角噙笑,仿佛再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神情,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那晚,被龙煞军钳制着按在椅子上,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怎么会这样?
他眼眸充血,死死盯着宣宸,喉咙中传来一抹猩甜,却是气急攻心,他很清楚昭王不死,他得永远活在这个阴影下,摆脱不了这个噩梦。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宣宸,“都不动手,那朕亲自来。”忽然,他抽出袖中的匕首,对着宣宸的胸口刺过去。
宣宸目光锐利,拼尽全力抑制住体内差点暴走的金蚕蛊,然而在此之前,无为已经将皇帝扭住,按在了地上。
脚步虚浮,武功荒废的皇帝怎么可能在眼皮底下杀掉昭王?
尖叫声从妃嫔处传来,皇后愤而起身,“放肆!”
禁军统领出掌攻向无为,后者只是抬手便轻松挡下,接着大宗师无形的威压释放,顷刻间就让统领失去动弹的机会。
在这里,无为的实力可谓是碾压,龙煞军也在第一时间抽出冷刀,面对禁军。
一瞬间,期子凤撕掉了最后一点面上恭敬,露出嗜血獠牙。
“皇上!”这番变故令人惊讶,而无为会动手,可见期子凤对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心,与昭王一样,轻易就能捏在手里。
此刻,朝臣们发现在龙煞军被古月余孽掌控在手中后,这个大舜王朝其实已经易主了。
而这个窃国恶贼却是皇帝亲自放进来的。
这时,昭王低头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皇帝,淡淡道:“听说不悟死了,死在你手里。”
皇帝龇牙咧嘴,怒目而视,“那又如何?”
宣宸轻轻一叹,怅然道:“可惜了,他若在这里,你岂会如此狼狈?”
期子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便是因为国师死了,皇帝身边没有合一境倚仗,不对,连至臻境都没有,手上又无兵权,不过是坐着这把椅子,穿着龙袍的木偶罢了,谁会拿他当回事?
在无为被制作成了傀儡,不悟该是这天下第一人了。
期子凤是有顾忌的,但是在国feng寺被灭的消息传来之后,他高兴极了。
这就是天意吧,也不知道不悟在死之前后不后悔曾阻止昭王弑君?
皇帝嗤然,“他若在这里,岂不是立刻出手救你,朕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联手来对付朕!”
他可以丢失国土,可以失去皇权,反正有昭王在,他这个皇帝从来都是摆设,但他不能忍受宣宸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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