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不归宿后的约会日
很显然,陆星洲的“去哪儿”不是一个问句。
翻译一下的意思是:哪儿也不准去。
于是我只好极其缓慢地从侧身变成平躺,毕竟他已经醒了,我们最好还是要有一些距离。然而,与此同时我的大脑再次失灵,一句被不知道哪儿看来的广告台词从我的嘴里蹦出来:“旅行上去哪儿比比看……总有你要的低价。”
陆星洲:“……”
我靠。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是被向迪和胡杨传染了吗?
陆星洲皱起眉,睁开眼睛后又笑了一声,说:“没睡醒吧,再睡一会儿。”
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平视着陌生房间的天花板,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睡。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往外挪了一点,试图从陆星洲的手臂下钻出去——隔着一层薄毛毯,我仍然能感受到他手臂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与温度,原先是在腰的位置,我平躺后,他的手臂便压在了我的肚子上。
不好。我心想,人有三急,这个关键时刻我不能再忍了。
“陆星洲?”我小声喊他,眼睛仍然看着天花板。
他的呼吸似乎又变得平稳,我知道他之前还没完全睡醒,这会儿睡个回笼觉也不足为奇。我继续等待一会儿,陆星洲什么反应也没有,像是真的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每行动一步都如同正在拆地雷,要努力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我轻轻地握住陆星洲的手腕,停顿几秒,在脑海中演练几遍接下来的步骤,接着想把他的手腕抬起来。
抬……抬不起来。
我怒道:“你醒着,别装睡了。”
陆星洲迷迷糊糊地说:“我没醒。”
急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已经快要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只好求饶道:“我要去一下洗手间……真的,真的不行了,哥哥。”
陆星洲被我抓住的手往我的下腹移去,更像是恶作剧一般,手掌张开停留几秒。
我脑中警铃大作,我气若游丝地说:“不是开玩笑的。”
陆星洲收回手,说:“去吧。”
我跑得比谁都快,一下子窜到洗手间里面。
浴巾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都有,这里好像是个民宿的套房。
我看着镜子里面已经毫无形象的自己,干脆直接洗了个澡再出来。
出来后,陆星洲居然还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笑——总觉得,这个陆星洲和之前的他又不一样了。
是因为昨晚吗?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吗?是因为在我的坚持下,他让我去了那个原本只有他和胡杨的秘密基地吗?我有没有更了解他一点呢?
我伸出手,悬浮在陆星洲英俊的脸上,沿着他的眉毛和鼻梁描画几遍。陆星洲又睁开眼睛,这回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看向我,说:“头发还是湿的。”
“嗯,等会儿擦一下。”我笑道。
陆星洲说:“你洗完澡不要穿那件衣服,有酒味。”
我低下头闻了闻,不太好意思地说:“没别的衣服了。”
陆星洲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给谁发了什么,然后终于舍得从床上起来。他打了个哈欠,也去洗漱,对我说:“等下有人会送衣服,你接一下。”
“好。”我应道。
来送衣服的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她笑着看我,然后递给我一个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件T恤,不像是新的,应该是干净的旧衣服。我站在浴室外面和陆星洲隔空聊天:“衣服送来了。”
“嗯,你挑一件先换上。”陆星洲说。
我随便拿了件灰色的先穿上,陆星洲也快速洗了个澡,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吹风机,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吹头发。我从背后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把头伸过去,陆星洲动作熟练地也帮我吹了吹。
他说,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有送你回去。我说,寝室阿姨我早就贿赂过了,她会放过我。他说,这边是胡杨表姐开的民宿,平时偶尔会过来玩。我说,难怪有家的感觉,胡杨表姐好漂亮,房费是不是能打折?
陆星洲对我笑起来,说:“小宋,我说什么你都能接下去是不是?”
我有点自豪地说:“不敢说百分百,九十九总是可以的。”
陆星洲叹了口气,像是拿我没辙一样摇了摇头。接着,他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那个我很熟悉的吉他包。我一下子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问道:“它坏的严重吗?”
陆星洲说:“嗯。”
“昨天我都听到了,哥哥。”我说,“我只是后来醉得严重,但前面还是能听到你和胡杨聊的事情。”
“没关系。”陆星洲说,“听到也没事,不是什么秘密。”
我走过去,又问:“能打开看看吗?”
陆星洲把吉他包递给我,我打开来,看见琴箱的一角碎裂开来,弦也断了两根。我心疼地摸了一下,喃喃自语道:“阿姨是什么女巨人吗?摔得怎么狠。”
“这不是她第一次砸东西。”陆星洲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无奈,“她其实不是特别在意我玩什么,她只是不喜欢我有自己的思想。”
我说:“能修好吗?”
陆星洲说:“要去问问看。”
我说:“哥哥你还会唱歌吗?”
陆星洲想了想,竟然也没笃定地回复我,只是淡淡地说:“可能吧。”
我不理解陆星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可能他也不会理解我爸我哥和我之间的关系。正如胡杨所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但我能感受到陆星洲在这种状态下生活,心里一定十分苦闷。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也许什么也做不了。
陆星洲捏了下我的脸,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他问:“你要回学校?我带你吃点东西之后你再走。”
我咬了下嘴唇,心虚地说:“今天也没什么课。”
陆星洲哦了一声,又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那小宋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计划。”我一本正经地说,“就跟着你。”
“跟着我干嘛。”陆星洲笑起来,“我很忙的。”
“你忙什么?”我问。
“忙着……看看有没有人跟我去约会……之类的?”陆星洲扬了下眉毛。
我震惊地看着他,说道:“那你完了!”
“什么?”陆星洲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你要忙死了!追你的人要从这里排队到法国了!”我大声说,“你忙不过来的!快点把这些人的名单交给我,我是你的助理,先帮你筛选一下!”
陆星洲被我逗得笑起来,他站在有阳光照进来的窗户边,金色的光线落进他的眼睛里,空气中显出踪迹的尘埃绕着他旋转。他又一次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助理,于是我说他,很小气。
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袋子,陆星洲找人拿到外边去洗,说之后再给我。这种洗衣服的服务我是第一次见,偷偷查了查收费情况,总觉得陆星洲花钱有点大手大脚。
我们从民宿的二楼下去,一楼有个很漂亮的大厅,摆放着许多陶罐。这些陶罐像是主人自己做的,上面捏出各种造型,再种上花花草草。那个给我们送衣服的姐姐跟陆星洲说了几句话,陆星洲便带着我走出去。
这次没有吃火锅,陆星洲选了一家私房菜馆,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由于这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舍友们终于忍不住给我打了视频,要看看我是不是被什么人绑票了。见到我没事,他们又纷纷说下午点名的时候会帮我喊到,我在这边感激涕零地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陆星洲垂着眼睛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他给我盛汤,说:“下午明明有课,真不去上?”
“真不去。”我摇头晃脑地说。
陆星洲就笑,仿佛在自我检讨,说我把你带坏了吗?我说,那不可能。他说,下午我也有课,但我也不想去上。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不去可以吗?他说,没什么事。
我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一天,我和陆星洲双双翘课。这种感觉很奇怪,是我们的理智都知道最正确的是做法是什么,也都在担心对方要不要赶紧回去,但是又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背后牵引着我们,让我们只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这顿饭我吃得磨磨蹭蹭,直到某个时刻到来,我和陆星洲再也没有半点机会,剩下的时间注定要和彼此浪费了,这时候我才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吃完饭,我和陆星洲先去找修复吉他的师傅问了问情况,但不知为何,陆星洲最终只是带着我离开了。工作日的阳光灿烂无比,我和陆星洲失去接下来的目标,在路上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卖手工冰激凌的大爷。是那种最原始的手工冰激凌,放在一个铁箱里,典型的地摊食品。
我说,这里居然有这个!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陆星洲说,什么味道?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没吃过吗?陆星洲说,我没吃过。
他怎么能没吃过这么经典的东西,我感到十分不解。于是我走上前买了两个,大爷戴着老花眼镜,颤巍巍地帮我做了两个。陆星洲犹豫地接过我手上的冰激凌,我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真的很在意这东西能不能吃。
“没有毒!”我哭笑不得地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我先吃了。”
“不怎么卫生。”陆星洲评价。
我说:“难得吃一次不会怎么样。”
陆星洲抬起手,也终于在我的注视下尝了尝。我问他,味道怎么样?他仔细想了想,说不好吃。我说,那给我吧,我也觉得不好吃。陆星洲就笑,说那你还要买。我说,回忆童年是这样的。陆星洲说,还是不给你了,我怕你吃太多会肚子痛。
我们拿着冰激凌一边走一边聊天,走到城市中的一段景观河边上,河堤岸布满碎石,还修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的木质栈道。初夏味道的风从我们的背后吹来,我和陆星洲在河边散步,没一会儿我就被冰激凌冻住了牙齿。
陆星洲和我找了块顺眼的石头坐下,河岸的风再次吹过来,我说:“我还记得。”
“记得什么?”陆星洲的眼睛望着前方,他的冰激凌也快要吃完。
“那首你自己写的歌。”
我哼了一段旋律,鼓励他道:“很好听的,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陆星洲。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你很幸运地找到了,不要放弃它。”
陆星洲安静地听我说完,把最后一点冰激凌吃完,似是而非地说:“知道了。”
我们在河边待了几小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这时候有个小孩拿着一只鲸鱼风筝走到我们的面前,期待地看着我问:“你能不能帮我放风筝?”
“我?”我指了指自己。
“嗯。”小孩点头。
“你爸妈呢?”我奇怪地嘀咕,“你怎么就一下子找到我了。”
陆星洲坐在一旁,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我和那个小孩,说:“你帮他放吧。”
“行。”我爽快地答应,“我帮你放。”
放风筝并不难。我观察了一下风的方向,在起风的时候跟着风助跑一段,小孩兴奋得满头大汗,我又把风筝放高了一些,才交到他的手里,然后远远地看见一对夫妇在远处微笑着看我们。
我对他们挥挥手,坐回陆星洲的身边。我跑来跑去,心跳还没有完全停止,陆星洲就挪到我的身边,然后把头整个靠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小宋你也蛮受欢迎的。”
哇——
我的心跳得更快,陆星洲的头发软软地扫过我的脖子和耳朵,也像是扫过我的心。黄昏忽然不打招呼地降临了,河岸的对面是一片隐匿在微光之中的楼宇,风筝的线紧紧地攥在小孩的手里,蓝色的鲸鱼漂浮在空中,陆星洲拿头蹭了蹭我,像是在找寻一个舒服的位置。
我感受到自己吞咽了一下,感受到陆星洲的气味、体温和动作,感受到他的确有一块冰冷又坚固的面具,感受到这面具已经被我加热,感受到他好像对我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眷恋,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感觉似乎一直在变化。
是我主动的,是我来认识他的,是我要这一切的,所以现在是那一刻了吗?我可以试着更进一步了吗?我还想要更多吗?
想要。
我想得快疯掉了。想要得浑身发冷,想要得头晕目眩。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迷恋。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我却对他有了那些开不了口的欲望。
无论以后会怎样,我把这个五月的黄昏铭记在心,它是让我彻底变成另一个“宋安南”的时刻。
我仍旧看着前方的风景,耳边响起自己的心跳。我握住了陆星洲的手,他没有挣脱我,只是把手摊开,让我玩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就在我快要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悸动冲昏头脑的时候,陆星洲抽回手,直起身体说:“该吃饭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说:“你这么准时吗?”
陆星洲拿手弹了下我的额头,说:“是你肚子在叫。”
我愣了愣,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的确是我的肚子在叫。我一下子尴尬起来,心想我靠,我这消化能力这么好的吗?肚子你就不能晚点再叫!
“吃什么?”我站起来,干咳一声。
“去网吧点外卖吧。”陆星洲想了想说。
我怔了几秒,大声笑道:“你才是被我带坏了,陆星洲。”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话,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条安静的小河。我连忙跟上去,快靠近陆星洲的时候没由来地雀跃起来,从他的背后加速一段,然后快速搂住他的脖子。
陆星洲脚步一顿,被我带得往后仰了仰,但很快稳住,问:“你从背后锁喉?要谋杀我?”
我凑到他的耳边,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我小声抱怨说:“谁让你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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