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人当年也为了编舞尝试去爱。
她在日记本里写自己失败了。
孙捡恩却觉得她已经爱过了。
那段她和孙飘萍扶持的少女时光,比任何迅疾的爱还汹涌。
但孙捡恩没有得到过。
她不想要被动地追逐,她想要她想要的。
卢椋生活随意,有好几辆车也倾向于开最破的这辆。
车上挂着出入平安的香囊,没有任何照片。
她比石头还多刻痕的手背随着打方向盘微微晃动,另一只手为了换挡偶尔动一下,始终目视前方,把侧脸留给孙捡恩。
她说她没有对象。
她说相亲没人看得上她,因为学历不高,工作不体面。
就算是同性恋,好像为了生活也有条条框框。
孙捡恩不明白,她也还没有到思考这些的地步。
她知道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至少要等搬进卢椋家再说。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车往石雕厂开,卢椋发现副驾驶座的女孩又在出神了,问了一句。
孙捡恩:“嗯。”
卢椋叹了口气,“算啦。”
孙捡恩:“什么算了?”
卢椋:“不知道。”
孙捡恩:“你有话可以直接说。”
熟悉的路段对卢椋来说毫无难度,她手指点着方向盘,摇头晃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孙捡恩:“你觉得我很麻烦吗?”
卢椋:“小恩,你是我的客户,不要这么问。”
孙捡恩见她早上刻碑,又见过她那好几层高的观音石像,知道卢椋或许能赚比她想象中的更多的钱。
“你应该不差我这点钱。”
卢椋点头,“你是崔蔓介绍的客户。”
孙捡恩:“我不认识她。”
卢椋笑了:“她是中介,她的朋友和你朋友的朋友也是中介。”
“我们就被串在一起了。”
孙捡恩:“你真的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她很较真,卢椋的插科打诨没用,只好摇头,“不麻烦,多大点事。”
“你有钱也不挑剔,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客户了。”
孙捡恩更较真地问:“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只有我吗?”
卢椋嗯了一声,“只有你。”
孙捡恩:“那我可以晚上就搬到你家去吗?”
车停在石雕厂门口。
蓝迁开的是甘澜澜的小五菱,粉色的小车车很是可爱。
卢椋打开车门,长发扎在脑后的蓝迁走到她的车边,看向副驾驶座的女孩,“这么漂亮?真是客户啊?”
孙捡恩:“卢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卢椋的朋友穿衣风格和她差不多,但身材丰满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问题啊,是我想的那种问题吗?”
卢椋看孙捡恩大有不回答不下车的意思,知道这事没办法拒绝,孙捡恩似乎真的黏上她了。
这和雏鸟破壳看见第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她只好点头:“明天可以吗?我今天还要熬夜。”
孙捡恩下车,“好。”
卢椋把孙捡恩送到蓝迁的小车里,对化肥店小老板说:“澜澜查到人了吗?查到就带她到公墓逛逛。”
“没有的话……就把她送去看电影还是逛博物馆,能打发时间就行。”
十几年的老朋友眼神意味深长,“真是客户?”
卢椋:“那不然呢?”
蓝迁扫了一眼,发现孙捡恩还看着她们。
“不是富婆客户爱上我的剧情?”
卢椋:“你快走吧。”
第12章 第十二块碑
孙捡恩第一次坐这么小的车。
和卢椋那辆破皮卡不同,这辆后排都坐不了两条狗的车能看到不少拍立得。
开车的女人嘴里含着糖,马尾扎得松垮,似乎还是早年流行过的线圈样式,肉眼可见后面还有半撮头发没扎上去。
她也不太所谓,一边开车一边和孙捡恩唠嗑,“妹妹有想去的地方吗?”
“卢椋说你是跳舞的,要不要去看看……”
她说到一半不知道似乎放弃了,“先带你去本地景点转转吧。”
孙捡恩目光扫过车上的联排拍立得,看得出是开车的女人和她的女朋友。
照片亲密得孙捡恩都不好意思看第二眼。
难以想象人怎么和对象噘嘴定格五秒以上,就为了拍上这么肉眼可见恩爱的照片。
她以为人过了二十岁,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看来谈恋爱的确能芳龄永驻。
看孙捡恩默不作声,也不算怯生生的,纯粹是冰雕型,蓝迁也头大。
她最爱聊天,没事也跑过滴滴,甚至送过外卖,就是为了排解谈恋爱也无法排解的聊天瘾。
卢椋居然给她安排了一个葫芦小孩。
“你是谁介绍给卢椋的?”
扬草县城就屁大点地方,属于本地人周末都觉得没地方可以玩的乏味型城镇。
今天天气一般,但车开过郊区道路,周围的风景对来自北方的孙捡恩来说都很陌生。
“朋友的朋友。”
孙捡恩回答。
蓝迁想:声音不是长相这种冷冷的啊,还挺有质感。
化肥店老板词句匮乏,就是觉得这是卢椋喜欢的类型。
蓝迁哦了一声,“卢椋拜托澜澜查个墓碑,是你的妈妈?”
她倒是没卢椋那么小心翼翼。
人生大事无非生老病死,化肥店老板经历得也多,没有把孙捡恩当成什么易碎品。
孙捡恩微微点头,她目视前方总能看到车内挂着的噘嘴拍立得,忍不住问:“你和你女朋友,和卢师傅都是好朋友吗?”
卢椋给她点的轻食外卖,也说老板是她朋友。
孙捡恩难以想象人可以有这么多朋友,都说物以类聚,那卢椋的朋友也不都是干她这行的。
“是啊,我们是初高中同学。”
蓝迁没有开车载音乐,挂着的手机偶尔弹出消息,孙捡恩不专门看也能扫到备注。
老婆。
她很难想象卢椋喊人老婆。
也很难想象一个小地方怎么学校就那么几所,同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
孙捡恩:“这里就一个学校吗?”
蓝迁和卢椋个头差不多高,虽然是继承家业开化肥店,能扛好几袋尿素,也比不上玩石头的卢椋。
但她体格看上去还比卢椋惊人一些,开这么粉嫩的小车有点违和,更难想象她和一个人发语音喊老婆。
孙捡恩的世界观在抵达这个南方小镇后刷新率远超她之前数年的认知。
“当然不是,我和她上的是初高中一贯的学校而已。”
正好车从郊外开到城区,开车的蓝师傅指了指不远处房顶的牌子,“瞧见没,南斗中学。”
“我和卢椋的母校。”
她说完笑了,“不过母校得是有什么特殊贡献的人才能这么说,我们都算小市民,谈不上。”
蓝迁说话的* 时候手机上的老婆还在给她发消息,无非询问卢椋介绍的客户多大岁数等等。
八卦到正主面前,女人也不窘迫,笑着回语音:“是很漂亮的妹妹,卢椋可以啊。”
后面五个字孙捡恩听不懂,问:“什么叫卢椋可以啊?”
她长得不太像现实世界的脸。
蓝迁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和孙捡恩同框就像网上说的不在一个图层。
说突兀也不对。
她看得出孙捡恩对卢椋感兴趣,开了句玩笑:“那她总不能不可以吧,都让我带你出去逛了。”
“你肯定不是普通客户。”
孙捡恩再次强调:“我算朋友介绍。”
蓝迁:“她之前也有朋友介绍,没派上我呢。”
孙捡恩想到卢椋那庞大体量的功德碑,“我不是急单,她要先做别的。”
没想到蓝迁没有反驳,点了点头,“也是,听说你要在这里待两个月,真是艺术家采风啊?”
艺术家采风听起来很专业,孙捡恩问:“难道之前有人这么来过吗?”
蓝迁:“是有,拍广告牌的还是干什么的。”
“卢椋也认识的。”
孙捡恩:“他们也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蓝迁:“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孙捡恩欲言又止,“你现在住的酒店?”
孙捡恩点头,“我明天就搬到卢椋家里住。”
蓝迁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卢椋同意了?”
孙捡恩:“她一开始不同意。”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买强卖,但她不想住在酒店。
孙捡恩不怕独处,但从小习惯的集体生活并没有养成她单独睡觉的习惯,她要一个空间下有别人。
她的窘迫太明显了。
好看的人窘迫也只会令人怜爱,蓝迁心想卢椋不松口才不正常吧。
她肯定心里有鬼。
之前蓝迁和甘澜澜感情分分合合,卢椋就差在边上嗑瓜子看热闹了。
这简直像风水轮流转转了回来,蓝迁恨不得加把火,“没事,她能同意就说明你不普通。”
“她最讨厌集体生活了,上学不都是有同桌吗?她就是谨遵三八线的人。”
中学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蓝迁对卢椋的臭毛病印象深刻,“她这人,心理洁癖。”
“祖传的石头匠太适合她了,只有石头无瑕,符合她的要求。”
蓝迁这话更像感慨,孙捡恩听出了几分私人恩怨,不免更好奇了。
化肥店老板爱唠嗑,说话风趣,对本地的店铺也很了解。
卢椋找她也是蓝迁从小爱玩,她望尘莫及。
没想到孙捡恩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高冷沉默型,她简直是个天选的捧哏,捧的蓝迁什么话都往外蹦。
关于卢椋的信息更是知无不言。
等晚上卢椋从功德碑中回神,盯着自己发给孙捡恩没有回复的消息纳闷。
再看蓝迁的消息,也不回复,她只好给甘澜澜打了个电话。
蓝迁是个话痨,甘澜澜是个炮筒,上学的时候没少打架。
两个碎嘴子凑在一起要安静只能亲嘴。
卢椋青春期就爱看这种热闹,也没想到这俩居然是唯一一对从鸡飞狗跳走到柴米油盐,最后尘埃落定到父母都点头的。
卢椋的功德碑还剩三分之一。
晚上的饭点早就过了,奶奶中午听卢椋说不回来,以往卢椋也会自己开小灶,没有来送饭。
甘澜澜早就下班了,她这会就和蓝迁、孙捡恩在扬草某家店吃饭。
电视台这条街商铺很多,几乎是扬草吃喝玩乐唯一的一条街。
深秋外边冷,三个人坐在窗边吃串串。
孙捡恩只吃清汤,饭量少得蓝迁皱眉,“我家狗吃的都比你多。”
甘澜澜长发披在肩上,发尾比蛋卷还卷几分,纹的眉毛眉尾飞扬,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几分跋扈。
她不客气地在桌下踹了蓝迁一脚,细跟高跟鞋碾在化肥店老板新买的运动鞋,蓝迁嗷了两声,在桌上握住甘澜澜的手,“老婆,回去再奖励我不成吗?”
孙捡恩被热气熏得迷糊,“什么奖励?”
蓝迁:“你还小不用懂。”
甘澜澜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是卢椋的。
她嘘了一声,推开蓝迁喝了一瓶的烧酒,接起电话,“卢椋。”
卢椋:“你下班了吗?蓝迁不回我消息,怎么回事?”
孙捡恩是孤身来的,就算卢椋没非分之想,她多少也有几分监护人的职权转移,哪怕孙捡恩是个成年人。
甘澜澜:“她喝多了。”
卢椋:“什么?她带孙捡恩喝酒去了?她疯了吧?”
她音量拔高,甘澜澜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你的小恩妹妹没有喝,人家自律着呢,晚饭也吃得少。”
喇叭和炮筒谈恋爱注定没有孙捡恩插嘴的余地。
孙捡恩一天获取了太多信息,有些晕乎,撑着脸看对面坐着的女人。
甘澜澜和卢椋一个岁数,二十七岁。
生活好像趋向稳定,不像大学还没毕业的孙捡恩,不知道自己要做事,去死也不太明白。
卢椋:“蓝迁喝醉了不回消息就算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鉴于蓝迁的前科,卢椋严重怀疑她套路孙捡恩喝酒了,“让她接电话。”
甘澜澜撩了撩额发,笑着问:“她是谁啊?”
卢椋:“没空和你们插科打诨啊。”
“人家外地来的,别欺负她。”
甘澜澜:“我们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好伤……”
卢椋:“快点。”
她完全不吃这套,硬邦邦得和她干的行业一样,甘澜澜把手机递给孙捡恩。
小姑娘的脸被串串香煮开的热气熏红,还撑着脸在听蓝迁说卢椋的故事,眼神迷蒙,隔着热气,更像画中人了。
甘澜澜把手机递给她,孙捡恩还有些茫然。
“卢椋的电话。”
孙捡恩这次接过,“卢椋?”
这是她第一次喊卢椋的大名,可能一天听蓝迁说了太多次,带了点本地的口音。
没喝酒也微醺,听上去沙沙又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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