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四面漏风,也并不保暖。
侧边的办公桌是两张拼在一起的,看上去堆了一些画册和书籍。
角落还有单独一个半透明隔间,里面有电脑和其他设备。
大老远看,孙捡恩就确认那才是卢椋真正喜欢待的地方。
只有接待那边有饮水机,卢椋烧了一壶开水,问孙捡恩想喝什么。
孙捡恩:“除了开水还有别的吗?”
她的眼神就差写着你这里没有别的了。
卢椋:“你自己拉开抽屉看看有什么可以泡的。”
她自己泡了茶,动作随意,“这里离城区太远了,要喝什么点不到外卖,可以叫跑腿。”
她破败的办公桌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遗留产物,还有不少文件夹,墓碑款式的照片也有厚厚一摞,“我陪不了你了,每天都有工作,除了刚才你看过的那些,还有这些。”
“里面有我之前做过的一些样品,你也可以上网搜搜。”
“这里忙起来很吵,你可以去那里面等我。”
她说完顾不上孙捡恩,去一边干活了。
卢椋手上单子很多,除去分给厂内老师傅的,剩下的一些无法开模必须手工的项目,她尽量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
马上到交付日期的就是某村子寺庙扩建的功德碑。
里面的神像都是塑的,用不着卢椋。但寺庙想要一个立着的观音,确认图纸就用了很久。
石像观音也在厂内,卢椋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前几天刚完工。
反而是功德碑有些来不及,差了几排字。
她顾不上孙捡恩,去了工作台,核对了昨天的进度,很快戴上口罩和面罩。
孙捡恩刚从卢椋抽屉里拿出一包花茶,手持篆刻机的声音隆隆响起,不远处的女人握着工具,目光专注。
孙捡恩也没见过这景象。
她只觉得堆满石料的厂房依然空旷,脚手架搭着的观音双眼蒙着红绸,她看过去的时候依然有种被注视的错觉。
在这样的庞然石像面前,卢椋很渺小。
但孙捡恩总是不由自主看向她。
篆刻声成了背景音,她看卢椋握着抖动工具笔走龙蛇,似乎坚硬的石头也能为她柔软。
她庆幸朋友中转介绍的墓碑师傅是卢椋。
朋友。
孙捡恩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和对方道谢。
能在手机里和她聊上天的人屈指可数,喻沐昨天和她发完消息没再说什么。
孙捡恩找到朋友安璐的微信,发了一张卢椋刻碑的背影说:谢谢,我找到了。
安璐也是舞蹈学院的学生,早就做好了不继续跳舞的准备,目前正在机构教小孩跳舞。
看到孙捡恩发的消息她思考了一会:什么?你现在已经在你妈老家了?
孙捡恩:[昨天回的。]
安璐:[你这效率,前天让我找人,我昨天早上让我姐找的,她也是够快的。]
她辨认了孙捡恩发的照片,看得出侧影是个女人,又问:[是我的错觉吗?好年轻啊,靠谱吗?]
孙捡恩:[靠谱,她是开石雕厂的,不仅做墓碑,还能做神像。]
石雕这行不限男女,但因为是力量型的工艺专业,很多人在报考的时候就会考虑男女力量的悬殊。
安璐还记得孙捡恩的要求,一条龙服务。
她认识孙捡恩虽然没喻沐早,就算是同龄人。
只是舞蹈方面太有天分,又不像喻沐那么有竞争意识。
安璐从小到大没少吃从追求孙捡恩的人送的东西,以至于超重总被老师点名。
大学副业跳起了街舞,偶尔去什么展会担任嘉宾,日子过得比她爸妈预设的好多了。
在同学争辩孙捡恩跳舞不走心的时候,安璐是唯一一个跳出来维护孙捡恩的。
跳舞是辛苦,大部分人身世都没有孙捡恩这么惨,也会在感情上寻找慰藉。
孙捡恩不同,她只有舞蹈了。
现在养母死去,安璐很担心她会做傻事。
但以这个傻妞的傻,可能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要做傻事。
只要有新事物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能稳住她好长一段时间。
安璐:[有视频吗发我看看。]
安璐:[这师傅多大岁数啊,身材可以啊,她是在刻碑吗?]
安璐:[这手臂线条,这跨步,身段也不输我们同学。]
安璐:[爱了,吸溜。]
孙捡恩囫囵录了一个卢椋工作的视频,没想到安璐的反应那么大。
她是注意到卢椋力气大,身材、身段、线条。
孙捡恩思考半天要怎么回复,安璐又发:[你昨晚到的,住在酒店吗?]
[你妈老家真的是,我在地图上都要找半天,跨越大半个中国读书,太有毅力了。]
[李老师大半辈子给你留了不少积蓄吧,我觉得你不用租房,租个三蹦子……]
她语音转文字到后面厌烦了,直接发了语音。
孙捡恩:[我想和卢师傅住在一起。]
孙捡恩:[她的其他房子租出去了,自己还有一套,我……]
“可以啊孙捡恩!”
“你是去修坟的?我看你是去艳遇的,不过卢师傅看上去是很好吃,我和你说……”
卢椋正好刻完一排名字,机器暂停,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戴耳机,手机声音开到最大的孙捡恩根本来不及阻止安璐。
“你就应该尝尝这种滋味,我看这卢师傅够劲,手糙也别有风味。”
“我看你也不是无性恋,之前……”
卢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拎着小臂长度的小型石刻篆刻机,电线在她手指和翻花绳一样转悠。
隔着几米远,被盯着的孙捡恩都有种被狙击的错觉。
她狠狠关了手机,满脑子都是卢椋不会听见了吧?
安璐实在太可怕了什么叫看上去很好吃。
孙捡恩是没谈恋爱,她也对这事不感兴趣。
她发誓她看卢椋也没有那方面的念头。
但安璐这么一说,像是她色令智昏,千里迢迢南下就是为了和墓碑师傅春风一度。
色迷心窍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卢椋朝她走过来,孙捡恩面对辅导员都没这么揪心过。
她浑然不知道自己站成了面壁的姿势,身体细微颤抖,卢椋摘了帽子走过来,朝她伸手的时候孙捡恩闭上眼。
女人轻笑一声,“怕什么,我拿我的茶水杯。”
孙捡恩松了一口气,卢椋又问:“和你说话的是你朋友吗?”
孙捡恩本来都快坐下了,又站了起来,“你都听见了?”
卢椋点头,“我怎么看上去很好吃?”
她还在笑,“我相亲可是没人看得上的啊,你朋友还挺会说话。”
似乎被这么夸令女人心情不错,孙捡恩呆呆地看了卢椋沾了一点石灰的发尾问:“你还相亲?”
“男的女的?”
绿茶泡在杯子里,卢椋没什么品尝的闲情,纯粹是为了提神。
“当然是女的了,我大学就出柜了。”
她扫过孙捡恩好奇的目光,“你没谈过,别这么快确定。”
她好像一点没有把听到的调侃放在心上,“要是饿了就找找抽屉里的零食,我继续干活去了。”
安璐的长串的语音十分钟后才收到回复。
孙捡恩:[我被你害死了。]
安璐:[怎么了,卢师傅听见了?]
她发的表情都坏坏的,[孙捡恩,你不对劲,你以前只会反驳我。]
[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墓碑老师傅吧?]
[你连她几岁都说不出来!]
[你之前还告诉我,你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孙捡恩:[现在也没喜欢。]
安璐:[那你不好意思什么?]
孙捡恩:[我要脸的。]
安璐发了好几个大笑的表情。
孙捡恩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人机的,性格就是一块压缩饼干。
一小块就饱了。
还是被她气的。
喻沐长得也算漂亮,视孙捡恩是她的劲敌,又是放狠话又是穷追不舍。
孙捡恩完全不搭理她。
也有人追求孙捡恩,死缠烂打也没用。
与其说她目中无人,不如说她很难被吸引。
喻沐也不满意安璐这个跳舞不认真的同学占据孙捡恩朋友的位置。
安璐觉得孙捡恩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同学。
朋友是安璐不断升级的单方面。
足够厚脸皮,孙捡恩才会允许她接近。
这个墓碑师傅,有点东西。
安璐太懂孙捡恩的好奇了,换个人都好奇。
安璐不想放过这个把孙捡恩留住的机会,还撺掇她——
你不是发愁原创编舞吗?
要不要试试在这个墓碑师傅身上找找灵感?
第10章 第十块碑
卢椋干起活来心无旁骛,孙捡恩不好意思打扰她,去了外边和安璐打电话。
孙捡恩还不忘回头看两眼,小声对安璐说:“你不要乱说。”
安璐和孙捡恩多年同学。
其他人不知道,她靠着死缠烂打和孙捡恩认识,多少知道高岭之花皮囊下的小闷骚。
孙捡恩其实挺多话的,都在心里。
习惯不说话也是被李栖人要求的,换做安璐被这么养大,恐怕也是个锯嘴葫芦。
安璐:“我不是乱说,也没有开玩笑。”
“你不是说赵老师没让你离开剧团吗?”
“不说别的,她对你是真的好,是我的话她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赵祯在剧院上班,也做舞蹈学院的兼职老师,之前系里排练的时候她来过。
孙捡恩在学业上无可挑剔,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她的舞蹈的确做不到形神兼备。
就像音乐一样,木头耳朵听个响,外人看看只会觉得她年纪轻轻舞技登峰造极,内行人看得出瑕疵。
见过她妈妈的作品,对她期待也很高。
孙捡恩:“我没有头绪。”
安璐:“这不刚到呢,哪来的头绪。”
她说话像是捧哏,不知道大清早是不是在吃薯片,咔吱咔吱的,“也不是说跳舞、编舞的人都得谈个恋爱。”
“只是你这人天生……”
安璐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孙捡恩,还是孙捡恩说:“我像魔芋。”
“我没这么说啊,”安璐叹了口气,“别理她们。”
但不用安璐多说,看过妈妈们演出的孙捡恩早就明白了。
她就少那点东西。
那点感情,对别人来说很普通。
亲情、友情、爱情。
她都淡淡的,亲情畸形、友情平庸、爱情……
没有。
人是由情绪构成的,跳舞也不是让她断情绝爱上天去,没有感染力的作品只有观赏性,被淘汰也情有可原。
孙捡恩:“我是来给妈妈修坟的,来……”
那三个字她也说得磕巴,“谈恋爱。”
“不好。”
殊不知她难得的羞赧就令安璐惊讶。
以前提到这三个字孙捡恩像冰块,反而是提这事的人难为情,好像亵渎了她。
安璐心想哪里不好了,你没点心思根本不这么说。
她问:“所以你觉得和她合租,她同意吗?”
虽然孙捡恩生活可以自理,安璐也有几分担心,“我姐说这卢师傅是崔蔓介绍的。”
“崔蔓你知道吗?之前我分享给你的那音乐链接,唱歌的。”
“应该靠谱吧?”
孙捡恩:“靠谱。”
安璐:“你怎么知道靠谱。”
大概是孙捡恩斩钉断铁得傻乎乎的,安璐反而不放心了,“我能加这个卢师傅的微信吗?”
“我来一探究竟。”
孙捡恩:“你喜欢这样的吗?”
安璐:“我不喜欢。”
“做石雕的力气得多大啊,孙捡恩你可以谈一段,不要太陷进去。”
“你肯定打不过她。”
她好像又后悔撺掇了,孙捡恩没谈过恋爱,傻乎乎的。
在一个地方和一个陌生女人住上俩月,每天交接的还是这种关乎妈妈的大事,没有情愫也会依恋。
万一她真的不跳舞,留下来做石雕厂的另一个主人怎么办?
那太可怕了。
不止赵老师会疯,喻沐绝对会坐车到这个小县城把孙捡恩抓走的。
孙捡恩:“你想太多了。”
安璐下意识想接一句你发誓,又觉得现在说为时尚早,改口问起孙捡恩要做的事。
“你找到你妈妈的墓碑了?”
孙捡恩:“没有。”
安璐又问:“那你选什么墓碑?”
孙捡恩:“样式也没选好。”
安璐沉默半天,“你看着闷声不吭的,做事倒是风风火火,好歹找找你生母的家人吧?”
孙捡恩:“她是孤儿。”
她在扬草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怎么找。
安璐:“亲戚呢?”
孙捡恩:“也不清楚。”
安璐也发现孙捡恩能依靠的只有崔蔓介绍的石雕师傅。
孙捡恩虽然在学校爱答不理人,直觉还是准的,以前老师抽测她也很灵验。
从玄学的角度,安璐相信她的判断。
“算了,你不是全权委托给卢师傅吗?她是本地人,让她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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