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椋知道孙捡恩要说什么,她吻了吻孙捡恩的唇,卷走了一些眼泪。
或许喜怒哀乐都是咸的。
卢椋不在意路过的小孩起哄,她的眸光映着接近中午的日光,宛如她自己雕琢的神像,自然的金光比泥塑外人工制造的金箔更动人。
“没有你,我的人生或许也很寂寞。”
卢椋摇头,“捡恩,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你妈妈想要联结,她也做到了,我相信她考虑过风险。”
虽然这个风险一旦到来,就是百分之百的离去。
从乡村飞到城市舞台的无根浮萍怎么可能毫无野心。
只是越向上越寂寞。
她无法从恋人身上获得绝对的安全感,于是产生了孕育一个比恋人更紧密,无可分割的关系。
“她是全世界最期待你到来的人。”
“我排第三。”
孙捡恩眨了眨眼,眼泪好像撒了金色亮粉的珍珠。
“为什么是第三?”
卢椋:“第二是你养大你的妈妈。”
“我虽然是第三,但后面写着括号,虚拟排位。”
她捧着孙捡恩的脸,把这张宛如神造的面庞挤出滑稽的表情,最后笑着贴上去。
“捡恩,你的眼泪是甜的。”
孙捡恩晕乎乎的,“什么?”
她自己沾了沾,赌气地看了眼卢椋。
浅麦色肌肤的女人在光下笑了笑,给了孙捡恩一个无比安全的拥抱。
“你妈妈回到了故乡,你也回到了故乡。”
“在你的故乡长大的我,和你相遇。”
“虽然这时候说很不好。”
卢椋勾住孙捡恩的手,“但我很庆幸,我是幸运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块碑
早餐吃得太饱, 跟着安璐的喻沐嘀咕了一路完蛋。
安璐虽然没有喻沐和孙捡恩这么严格要求自己,面对碳水和碳水的组合早餐也很心虚。
要是老师知道绝对会说她们完了。
带着她们玩的民间艺人一路听两个女孩算热量,一边摇头一边问:“捡恩会留在这里过年, 那你们呢?”
崔蔓爱热闹,她对扬草的大部分村子都很熟悉,也有年幼跟着家人到处跑的原因。
安璐的朋友和她认识, 她也是这次真正见到本人。
对方在正经歌手里排不上号,或许短视频APP的十秒歌手都比她的作品播放量高。
但她的曲风另辟蹊径, 有些完全是为恐怖游戏量身定做的。
就算见过照片看过她视频,安璐依然觉得崔蔓神秘。
就像卢椋。
她想:难怪孙捡恩喜欢这里, 什么都新鲜。
但人也很容易喜新厌旧, 她还是担心孙捡恩, 毕竟她无亲无故。
留在这里过年, 就算卢椋对她很好……
“我们?我们又不是……”
喻沐的话被安璐打断:“我们会过来的。”
“什么?过来?你不上班了啊?”
喻沐本人也在剧团实习,她为了规避和孙捡恩在一个空间,学校不是一所, 但剧团是。
现在同学玩自媒体玩得很溜,非要论粉丝,她和孙捡恩加起来还没有个别同学来得人气高。
喻沐家里也不要求她变现, 她早就选好自己要走什么路了。
至少得是终身的艺术家,行业内的标杆不要太多。
但如果孙捡恩不跳了, 她不至于不跳, 但会无聊很多。
“上啊, 这不是回去就上班吗?”
安璐点头, “虽然今年没有之前假期多, 休个一周来这里过春节没关系吧。”
她家长开明,“我就说我的好朋友捡恩在老家很孤单, 让我妈妈也陪陪我。”
她似乎已经打算好了,“全家出游过节,不是很常见吗?”
喻沐:……
崔蔓:“好啊,我春节还要办音乐会,你们可以来看。”
喻沐是个干什么都很需要计划的人,她按照一般歌手办演唱会的规格问:“开票了吗?”
崔蔓摇头:“还早。”
喻沐:“就剩一个月了。”
崔蔓:“场地还没谈下来呢,等卢椋那边交涉。”
明明是玩音乐的,她浑身上下看上去不超过两百块,衣衫落魄,眼神倒是很明亮。
刚才路过一家卖葫芦丝的摊位,还买了新家伙。
喻沐不得不承认,她比学校音乐系的学生看上去有范儿。
崔蔓:“我听邱艾说,剧团那边的老师邀请捡恩加入春节活动,搞不好和我的音乐会合并了。”
她冷不防补了这么一句,安璐倒是没什么反应,喻沐:“什么?她还要在这现场演出?”
她们走向卢椋停车的地方,正好经过卢椋和孙捡恩停留的地方。
已经过中午的饭点了,几个早餐吃得晚的人一点也不饿。
滩涂上人也不少,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搂抱也算特别。
但亲嘴就……
喻沐问崔蔓:“不是说你们民风淳朴吗?”
安璐:“你也别太古板了,之前不是孙捡恩谈恋爱了你才考虑,既然你不是暗恋人家,就别这样。”
崔蔓耸肩,“分明是你们城里人千层套路,把石头都烤出心了。”
她完全没有看别人亲热要避讳的模样,斜挎着葫芦丝走过去,“卢椋,走吗?”
孙捡恩埋在卢椋肩窝,这时候才不好意思。
卢椋还在笑,“走。”
“你逛完了?不是说二胡放在镇上修理了?”
崔蔓:“让虞谷顺路给我送回家了,不过你还要继续约会,我打个车带那俩走也行。”
安璐跟在后面抽了抽嘴角,“我们是什么买一送一吗?”
喻沐已经发现孙捡恩哭过了,她问卢椋:“捡恩怎么了?”
孙捡恩:“没事。”
喻沐:“我问的是你女朋友。”
卢椋:“应该是被我感动到了?”
她低头看孙捡恩哭红的鼻头,“捡恩现在终于知道了。”
喻沐听得没头没尾,“知道什么?”
孙捡恩深吸一口气:“回去和你们说。”
回去的路上喻沐总看孙捡恩,但换成了孙捡恩坐在副驾,她又不好问。
喻沐总探出个脑袋,安璐和崔蔓说:“她好像一只大鹅。”
崔蔓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很少有人讨厌她。
卢椋和她认识多年,知道她是真的谁也不喜欢。
崔蔓之前太热心帮助一个女孩,差点散尽家财,结果对方想要以身相许。
可见人再回避,有些桃花无论好烂,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卢椋问她后悔帮忙吗,崔蔓又说不后悔。
如果慈悲也可以是一种特点,崔蔓才是真正的普照。
朋友也自愧不如。
喻沐听见了,“你才是鹅。”
没想到孙捡恩忽然插嘴:“卢椋更像鹅。”
开车的卢师傅咦了一声,“为什么?”
崔蔓:“你脖子长吧。”
安璐:“有乌骨鸡,没听说过有乌骨鸭啊。”
喻沐:“会咬人,难道她真的把你欺负哭了?”
……
卢椋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
日头西斜,都是下午了,早饭吃多了的几个人一点也不,车开向飞星村。
翻修过的山道也经常两车交汇,节假日旅客多,也有不少巡回做生意的客商群。
孙捡恩看了两眼开过去的棉被货车,哭过的双眼水蒙蒙的,“之前卢椋老拒绝我,很像网上套大鹅视频里的鹅。”
“在我以为要得到的时候,她又躲过去了,让人空欢喜一场。”
崔蔓哇了一声,“精准。”
卢椋哭笑不得地回怼:“那你岂不是鹅中之王。”
安璐笑得差点岔气,她虽然看不到孙捡恩的表情,却觉得这样的孙捡恩大有不同。
哪怕她们是朋友,多年的相识都不如孙捡恩在扬草这段时间的改变。
可见不是什么人都适合长居一处的。
机遇在外,命运或许早设下了捕网,看你能捞到什么。
魔芋也能捞到岩石之心,在故乡略微颠簸的盘山公路上当着大家的面抱怨。
喻沐完全没听出这是另一种亲昵,宛如木头一样追问卢椋怎么欺负孙捡恩的。
安璐捂住了她的嘴,在崔蔓的哈哈大笑里问卢椋:“你们等会儿是不是还有事?”
卢椋看了眼孙捡恩。
满腹心事的孙捡恩点头,“卢椋找到了我妈妈的亲戚,我们打算去拜访。”
崔蔓:“那行啊,回去大家自由活动。”
这段红线也有她的功劳,崔蔓任劳任怨做起地陪,说带两个女孩去村里看人家怎么打年糕。
如果不是跳车有风险,喻沐都怀疑自己是下乡打工的。
几个人在酒店门口解散。
管理之前做过调研,有提供自行车。
孙捡恩有些失望:“很难骑吧。”
村子里来往的大部分是电动车,新国标的风还没吹到山村,有些村民开车简直风驰电掣。
扬草去年举办过摩托车锦标赛,现在依然有摩友来采风,引擎轰轰,老人家都习以为常了。
卢椋:“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石雕师傅长年累月在工厂里待着,就算没有做过专业的力量训练,也不至于虚成这样。
也不知道酒店管理从哪里找复古自行车,居然是更有年代的大二八。
如果个子不高,恐怕踮脚都上不去,也没有后座。
前台还跟着卢椋出来,生怕卢椋不会骑。
孙捡恩:“是我心疼你。”
她的害羞都像是隐藏盲盒,大部分时间不懂得避讳,几乎可以无时无刻释放爱意。
卢椋的免疫力也提高许多,“我也心疼你,所以上来吧。”
孙捡恩毫无坐这样车的经验,问卢椋:“你之前骑过吗?”
“小的时候我爸这样载过我,”卢椋想了想,“那车是他结婚前买的。”
“以前结婚流行三大件,电视机、电冰箱和摩托车。”
“结婚后很少骑自行车了。”
孙捡恩又问:“那你会开摩托车吗?”
卢椋:“那只能是无证驾驶了。”
孙捡恩不懂这些,卢椋和她聊天顺势把她抱上车。
冬天的外套不是棉服算不上臃肿,在观望的前台眼里,卢椋几乎是单手把孙捡恩拎上车的。
“还要考证啊?”孙捡恩的手也被卢椋抓着攀在了车把。
这一刻她也像个小孩子,卢椋的经验也来自小时候的自己。
“自行车就不用考了,”卢椋试了试踏板,链条发出清脆的声音,“捡恩,抓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还没有到傍晚,下午的阳光是金黄色的,把山村的一切都照得金光灿灿。
在孙捡恩眼里,路过的小狗是金黄色的,村民家门口晒的腊肉和萝卜干也是金黄色的,路过的老人家是金黄色的。
天空、树木、村道。
凹凸不平的小路令自行车颠簸,她像是被卢椋完全笼罩了。
很温暖的颜色。
很温暖的女朋友。
卢椋说她很幸福,孙捡恩认识她以后,感受到了很多瞬间的幸福。
晨起的亲吻、一起刷牙的时候卢椋擦去的牙膏沫、家里新买的烤面包机。
卢椋会学着那一声的叮,无论用了几次都说太好玩了。
这是妈妈想要的联结吗?
爱不是世界上最能跨越血缘和身份地位、资产等等的东西吗?
那要多爱,才会满足到永远安全呢?
栖人妈妈没有做到吗?
可这不是相互的吗?
孙捡恩知道了真相,却依然有不知道的地方。
等自行车过了好几个转弯,偶遇了不知道几条村狗,她才想起来要问卢椋。
“我们去哪里?”
也有不知道哪个城市来的学者来古村落考察,导游的扩音器声音遥遥。
卢椋绕过游客,像是心中有地图。
“去你想去的,妈妈的小学。”
“再去你妈妈的亲戚家。”
“然后呢……我们就可以吃晚餐了吧?”
骑车的卢师傅额发被风吹开,她的手套还是在镇上买的,都很幼稚,一颗西红柿和一朵蘑菇 。
孙捡恩攀着车把,问:“你饿了吗?”
卢椋:“现在不饿,但我是凡人啊。”
她没有再踩踏板,任由自行车向前滚动,还好是下午,风吹在脸上也不冷。
“我们捡恩,是老天赐给我的小神仙吗?”
她赞美孙捡恩也坦坦荡荡,一见钟情或许也有那年熬夜又熬夜建模做毕设的影响。
所以在遇见的那一刻,变成俗套的,未能反应过来的——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小路的尽头是一所荒废的学校,孙捡恩已经看到建筑的轮廓了。
再远一些又是绵绵的青山,云朵裂成一片片,车轮滚啊滚。
孙捡恩忽然松手抱住卢椋的腰——
“我要和卢椋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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