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烬,他欺负我!”危机一缓的邵公子立马委屈告状,一点没有刚才和刺客互斗的气势。
白烬:“……”
白烬不想理他,长剑冷吟,与那刺客战在一起。
邵洺背靠断壁,抬手抹了一把颈部伤口渗出的血,眼神微冷。
那刺客在知道他是赵家少爷后,便扬言活捉他,自出了见荒后沙鹰帮就一直尾随其后,果然不是单纯为了打劫,沙鹰帮知道五大世家为彧西古国宝藏而来,也知道赵家有藏宝图,甚至知晓图纸只在赵家少爷身上。
而如今彧西古国地宫已在脚下,沙鹰帮仍想活捉赵家少爷,他们很可能知晓藏宝图上不止有彧西古国的位置,还有关于地宫的情况,这是极隐秘的情报。
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不过一恍神,地底忽然传来剧烈震动,如今在地宫上方,地动已无比明显,一些再也承受不住的残垣纷纷倒塌,连地面的裂痕也似乎在扩大,仿佛真有一只巨物在地下活动身体。
“撤!”邵洺勉强稳住身形,提醒周围还在阻拦沙鹰帮的自己人趁混乱撤离。
可惜此时好运并不曾眷顾他,邵洺突然脚下一空,和四周的沙土一起往下落。邵洺尝试抓住一旁的石头让自己不掉入脚下的黑暗,却无济于事。
好像有谁焦急地喊了他,但他听不清,身边尽是沙土石块崩塌下落的声音,好一会才落地,在一片漆黑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回响。
会死吗?
邵洺想。
原来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会如此平静,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一般。
“邵洺!”
邵洺静静凝视头顶的光明一时失神,却不小心被一个白影晃了眼,白烬借力飞冲而来,毫不犹豫一把抱住邵洺。
邵洺无奈笑了笑,有的人啊,明明不爱说话,可答应的事却总是一诺千金。
坠了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白烬攥紧手中的绳子,终于在下滑一段距离后堪堪停了下来。
刚松一口气,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邵洺脸上,邵洺抬头借着微光看去,刚才下滑的时候,白烬攥得太紧,手心被绳子磨破了,淋漓的鲜血顺着绳子往下缓缓浸染,而白烬微微皱着眉头,不知是因为手心的疼痛还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上去。
绳子还剩一截,邵洺在手上绕了两圈支撑住自己,减轻白烬手上的重量。
“阿烬,上面的情况如何?”邵洺冷静问。
白烬低头,明明刚经历了生死一瞬,可怀中的人却似乎冷静过了头。
白烬收回目光,回想了一下自己跳下来时的情景道:“我们的人已借着混乱撤离,具体情况还未可知。解决那个刺客后,我发现你掉下来,急忙扯了绳子下来,其余一概不知。”
邵洺想了想:“上面不安全,若沙鹰帮的人不甚发现了你系住的绳子,你我二人的境况会更糟。我方才听石头落地的声音,想来离地面不高了,不如我们抓紧时间下去。”
邵洺的考虑有理,如今两人吊在半空,往下要比往上容易得多,只是,白烬看了看下方说:“绳子的长度不够。”
邵洺冲他轻轻笑:“我自有办法。”说着,一指侧方的黑影:“我们先荡到那块石壁上。”
白烬点头,两人顺着绳子又往下攀爬了一截,邵洺从袖中摸出匕首递给白烬,白烬的剑是软剑,不好在石壁上固定,他自己则从腰包中掏出一支并指粗细的铁箭。
两人配合晃动绳子,尝试了几次后,白烬抓住时机,用力将匕首插入石壁中,迅速踩住石壁上的凸起稳住身形,而邵洺也找到一个合适的缝隙,将铁箭用力插入,在尾部的机关处一按,箭头处弹出钩爪牢牢抓住石壁内部,随即邵洺一拧,原本空心的箭身分成两段,露出中间长长的绳索。
白烬被这精巧的便利工具吸引了注意力:“这是?”
邵洺用力拽了拽,确定已经固定牢固,率先松开另一手中的绳子,那铁箭相连的绳子不知是由什么制成,不过小指粗细却能稳稳支撑住邵洺这个成人的重量。
“这是宋老头闲暇时捣鼓出的玩意儿,请了些能工巧匠制成,我觉着有用便顺来了。”邵洺随口道,把顺手牵羊说出了理直气壮。
白烬试探着松手抓住邵洺手上方的绳子,见绳子并未出现什么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刚刚的话题:“宋老头?”
“司天监监正,宋子棠,你许是听过的,我与他也算忘年之交。”邵洺一手拉紧绳子,一边手脚并用寻找石壁上的凸起,摸索着往下爬。
白烬无语,连皇帝也敬之三分的人,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白烬拔出匕首收入袖中,与邵洺保持着安全距离,也同他一般顺着石壁往下爬,不一会却见邵洺忽然停下。
“怎么?”白烬警惕停下。
“不对劲。”说着,邵洺摸出怀中的夜明珠,眼前豁然开朗,一张闭目沉睡的人脸正好与他面对面,沉睡的人面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黑暗中突然贴脸出现的人脸让邵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栩栩如生的浮雕。
寻常的石壁上可不会轻易雕刻浮雕,邵洺仔细端详那雕塑,浮雕的大半其实已经磨损残缺,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个身着羽衣的天女,面带微笑飞舞在云端,双目微阖,宛若沉眠。
邵洺心思一动,抬手仰头观察四周,片刻缓缓说道:“阿烬,这好像是一座塔。”
一座不同于中原建筑样式的,四方形的塔,塔顶已然断裂坍塌,看不出原样,而邵洺和白烬正攀爬在塔身的一面,邵洺面前的就是工匠雕刻于塔身的雕塑,而邵洺斜方一处伸出的檐下,一只金铎似乎因为刚才的地震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邵洺皱眉,敏锐地发现其中不寻常的地方。
按理来说,塔身悬铃不会只悬一只,可方才跌下时,他听到了重石先落地的声音,却不曾听到任何铃声,难不成所有的金铎都坏了?还是……
邵洺低头俯视脚下隐约的建筑群,直觉这座奇怪的塔只是怪异之事的开端。
无视面前诡异微笑的天女雕像,邵洺继续向下爬。
事情的有趣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邵洺唇角微扬,幽邃的墨瞳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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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在看沙海的感觉】
第十一章
◎顺利下至塔底,邵洺松开手中的绳子,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小玩意儿虽……◎
顺利下至塔底,邵洺松开手中的绳子,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小玩意儿虽然便利,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法从底部回收,如今只能放弃。
邵洺一手举着夜明珠为白烬照明,一手摸了摸腰包,此物共有三支,好在自己颇有先见之明,全顺来了,邵洺欣慰地点点头。
上方,白烬低头略微估算,如今离地面不过三尺有余,白烬索性松手跳了下来,脚步轻巧地落了地。
邵洺走过去,拉过白烬受伤的手,抽出一条丝帕仔细缠上,白烬怔怔,一路都集中注意力在脚下,以防不甚掉落,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小心打好结,邵洺没说什么,或许也不需要说什么,自顾自举着夜明珠围着塔转了转。
白烬静静跟在他身后。
塔基为正四方形,虽已断去一截,仍可见其之高,应是三十七重塔,塔檐多有破损,残余的檐角隐约可见悬挂的金铎,偶然随风摇晃,却未闻其声。
此等金铎本该有惊觉、祥和,驱邪之意,此时却皆静默无声,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年岁太久已经毁坏,无端有些不祥之气。
塔身上雕刻了飞天祥云,大半已磨损,能看清处,这些姿态各异的天女皆是闭目沉睡之态,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这塔……为何没有门窗?”白烬也在观察这奇怪的塔。
邵洺回过头浅笑着道:“阿烬可曾听闻过舍利塔?”
白烬点头。
舍利塔,僧人用来供奉舍利子的塔,有大有小,样式也很多样,有些地方的百姓更是直言叫那些小的塔为“和尚坟”。
白烬明白邵洺的意思,虽然样子确实和中原的佛塔相去甚远,但确实有些像是舍利塔。
不过此时并不是仔细研究这塔的时候,凭他们两人,想来也研究不清楚,邵洺转了一圈便停住脚步,打趣道:“这千百年前的古文明还是留给能者探究吧,我是个俗人,还是对宝藏感兴趣些。”
白烬轻轻应了一声,问道:“接下来往哪儿走?”
邵洺早对图纸了然于胸,回忆地面上看过的彧西古国王宫位置,立马推算出此时所在的方位:“这应该就是图纸上对应的那座,位于南方朱雀位的塔。”邵洺手指一个方向:“我们往北走,先去地宫中心的大殿。”
白烬点头,不疑他的决定,只是出发前从自己袖中摸出那把邵洺先前交与他的匕首,什么也没说塞入邵洺手中。
邵洺笑笑,想了想把夜明珠放在地面上,手起刀落,价值连城的宝珠变成了不规则的两半。
白烬:“……”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能败家的。
邵洺捡起分成两半的宝珠,塞了一半进白烬手中:“这样方便些。”
白烬收下。
两人下来时情况危急,并没有准备好合适的照明工具。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走了快一刻钟,两边的石砌建筑也渐渐密集起来,不是预想中的宫殿之类,而更像一个日常的街市,街陌交通,屋舍错落。
邵洺时不时拿出罗盘查看,以防两人在黑暗的地下走错了方向。
又走了几步,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有脚步声,不是邵洺和白烬的脚步声,也不是在空旷建筑中产生的回音,而是属于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踩在邵洺的脚步声中,不远不近的跟着,以至于时刻警觉周围的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邵洺看着白烬伸出一个手指,用口型道:“一个人?”
白烬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却没给邵洺准确的答案。
邵洺表情少有的严肃下来。
不止一个人,整齐的,每一步都和邵洺脚步重合,无声地跟在他和白烬附近。
这可能吗?
一个人走路的习惯多少都存在一些不同,即使两人恰好同步,又怎么做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完全盖住,何况是一群人?
为什么是自己?邵洺想起塔上的金铎,心中有一个猜想。
邵洺指了指白烬,又指了指一旁的屋顶。
白烬身法精妙,出于多年习武的习惯,脚步比一般人要轻些,走在邵洺身边,他的脚步声明显要小得多。
白烬点点头,尽量放轻脚步,提身点足掠上屋顶。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中原大相径庭,屋顶并不是瓦片而是平整的石块,白烬落在上面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死一般寂静,白烬举着手中的夜明珠细细照看,只觉得脊背发凉。
几十,不,上百的黑色人影安静地站在街角屋下的黑暗中,抬头看着白烬手中的光源一动不动,诡异至极。
他们有高有矮,但都同样的面色惨白,身形枯瘦,但毫无疑问都是人的形态。白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死是活,但直觉告诉他,贸然惊动“他们”是不明智的。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石子落地声,那些黑色的人影像是收到某种信号,齐齐向着发声的方向一动,白烬一惊,正欲拔剑,随即发现那些黑色的人影只是动了一下,当声音消失,他们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白烬手中的光。
白烬转头,邵洺正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而其中的一颗刚才被他扔了出去。
见白烬一脸愠色地看过来,邵洺面露无辜地摊摊手。
白烬跃下屋顶,回到邵洺身边,邵洺主动拉过白烬手,在他手心写道:“我错了。”一边故作可怜地眨了眨眼。
白烬冷着脸,但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此时不便出声,方才他在屋顶被那些诡异的人影完全吸引了注意,邵洺没示意他就发出声响测试暗中之人的反应,也算情有可原。
白烬反握住邵洺的手,低头写道:“白面人形,闻声动,能视光。”
邵洺盯着白烬下的一个个字,若有所思。
白烬抬头看看邵洺,复写道:“我背你。”
邵洺抬头与白烬对视,点头。
目前也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方法了。
白烬转身,单膝蹲下。
邵洺配合趴在白烬背上,双手环住白烬的脖颈。
多了一个人的重量,白烬行动得更加谨慎,他先跃上一旁的屋顶,不甚踩落的石子在广阔的暗色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水纹般幽幽扩散,黑色的人影挣扎着动起来,又沉寂下来,茫然地仰头看着头顶缥缈的光。
就好像一群被禁锢于黑暗中千百年的冤魂,本已该失去所有感知,却被不合时宜的人唤醒,盲目地追寻那一点点虚无的感知,痛苦地试图回忆起自己究竟是何物。
邵洺看着手中的光源,身处黑暗中的人对于光和暖的追随,又和扑火的飞蛾有什么区别呢?或许这就是“英雄”于普通人的意义吧。
就像……顾云间……
心中无人能知的位置刺痛,邵洺粗暴地无视,于是那痛,转瞬即逝。
见人影不再动,白烬小心翼翼前进,邵洺安静地举着夜明珠为他照着脚下的路,温顺得让白烬不适应,白烬忍不住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见白烬突然停下来,邵洺疑惑转头,刚好与白烬四目相对。
两人的距离极近,白烬能感觉到邵洺鼻息扑在自己耳根的感觉,有点痒,让人不适。
白烬漠然回过头,继续前进,邵洺只觉莫名其妙,又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看了看一切如常的四周,只得作罢。
每走一段路,邵洺都会用罗盘校对方向,越往里,邵洺便觉开始时估计那些白面人影有上百还是保守了,如今看来少说也有上千,邵洺突然有个荒唐的猜想,这些人其实都是这座古老地宫的居民,只是有一天因头顶的彧西古国的建立而埋入地底,从此不见天日。
邵洺想不出个所以然,自见到这个地宫起,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他的常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到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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