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魏德嘉笑着开口:“小沈如果不放心,我来帮你调查一下吧。”
沉游川有些惊诧:“怎么好劳烦魏哥。”
魏德嘉笑容温和:“我帮凉舟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事,查起来更方便。而且事情不调查清楚,凉舟也不放心。”
这话说得像是讽刺,虽然对方的语气关怀而诚恳,让他觉得自己好似太过多心。
但事实也在提醒着他,在他和宴凉舟的“友谊”中,他似乎总是占人便宜的那一个。宴凉舟处处帮助他,可他又能给人带来什么回报呢?
怨不得魏德嘉感到不满,对方大概也觉得他厚脸皮吧。沉游川突然感到一阵心烦。
“难道你还不放心我吗?”见他沉默不语,魏德嘉亲切地“责怪”道。
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沉游川也只好道谢:“那就麻烦魏哥了,多谢。”
偷拍一事迅速解决,可沉小姨还在旁边吵闹不休,非要沉游川打电话给警察放他表弟出来。
沉游川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第一,我没有那么大能耐打电话让拘留所放人,我也不会原谅他;
“第二,我已经算放过他了,如果你再闹,我就起|诉让他负刑事责任,到时候就不是拘留几天的事了;
“第三,我会让助理送你去车站,你回去之后不必再联系我,我们以后就是陌生人。下次你再来骚扰,我就报警,我们把以前的账全都算个明白。”
沉小姨哭嚎着去扯沉游川腰间的笛子:“你带着几十万的玉,却要害你表弟去坐牢,你有没有良心……”
“你还敢提笛子!你们配和我讲良心吗!”沉游川突然怒吼一声。
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到了。
其实在沈游川不知道的时候,保镖们就已经“认识”他了,甚至对他过往几年的经历都相当熟悉。调查报告里他似乎永远都是开朗又坚韧的模样,从没见他这样发过火。
沉小姨也被他燃着冰冷焰火的眼睛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
“游川,交给他们处理吧,我们先去吃饭。”宴凉舟反倒成了最镇定的那一个。
他拉住沉游川的手臂,带走了他。
沉游川本来是要和宴凉舟一起看电影的,因为对方说收到了一张很珍贵的国外老电影碟片,邀请他一起去看。
可被沉小姨这么一闹,他已经兴致全无了。
宴凉舟也很体贴,只说让他好好吃饭,回去早点休息,电影之后再说。
两人坐在小包厢里吃饭,饭菜丰盛可口,可气氛却很沉闷。
闷头扒了一会儿饭,沉游川勉强笑了笑:“好丢人,今天让宴老师见笑了。”
宴凉舟看着垂头丧气的青年,手指像是被针扎痛一般忽而蜷缩了起来。
“要不然我把他们一家送去非洲挖矿或是去南美种香蕉吧?”他很认真地建议道。
沉游川瞪大了眼睛。
第30章
看沉游川的表情, 宴凉舟明白自己的安慰没安到点上,于是他赶紧舀了一勺沉游川爱吃的虾仁放到对方碗里,转移他的注意力。
片刻后,宴凉舟绷紧唇角,慢慢说道:“我6岁那年被带回宴家,回家的当晚我的生母就离开老宅住到别处去了。我算是跟着小舅舅一家长大的,但是……”
嗷呜一口,嚼着Q弹虾仁解压的沉游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听着宴凉舟讲述他和小舅舅一家的往事,渐渐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他。
因为他说丢脸,看到了他“家丑”的宴凉舟便也说出自己和亲戚关系不好的家事,来让他们之间达成公平。
好朋友丢人也要一起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直白、真诚、又笨拙的安慰。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让他这个无能的朋友更加无以为报了。沉游川不由苦笑。
在听完宴凉舟的往事后,他突然意识到宴朋友那种苛责自己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渐渐的,他也顾不上伤心自己了,反而真情实感地开始为对方感到愤怒起来:“你小舅妈的逻辑也太牵强了吧,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她好没有责任感!你小舅舅也是!”
宴凉舟握紧筷子不语。其实他在讲述时, 有选择地避开了自己灾星名头的部分。因为他害怕沉游川听到之后也会感到嫌弃, 会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好在沈游川总是很体贴, 没有去刨根问底,而是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
“宴老师真了不起。”
沉游川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他好歹还在父母的庇护下幸福地度过了年少时期, 在触碰人世间的最早时光里有“爱”铺成了他世界的原初底色。
可宴凉舟有什么呢?虽然对方没有细说,但沉游川也曾短暂地“寄人篱下”过,很明白其中那些细微的,隐于暗处的,左右为难无法诉诸于人的苦涩。
他只坚持了不到一年便受不了了,可宴凉舟却在那样自私自利, 极不靠谱,毫无担当的亲戚身边生活了很多年。
沉游川心中忍不住泛起怜爱。
他很认真地直视宴凉舟的眼睛:“虽然没有长辈的引导,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依靠,但宴老师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成长为一个可靠、善良、闪闪发亮的大人,是真的很了不起啊。”
沉游川看到宴凉舟的眼圈倏尔变红了。
有钱有势却缺乏家庭关爱,得不到正向的感情引导,这种孩子其实很容易变得歇斯底里,自暴自弃,长成胡作非为,花天酒地,缺少同理心的纨绔。
可宴凉舟却是一个十分温暖可爱的人,虽然他故作“凶狠”地用坚硬的外壳伪装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想到这里,沉游川对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宴凉舟微笑起来:“所以不要苛责自己,试着更多地去感谢自己吧。感谢没有放弃,为了造就今天的‘大人’一直在努力坚持的自己。”
宴凉舟眼角泛红,沉游川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对方蓬松柔软的头发。
但他轻轻握拳,忍住了心底的冲动,只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而且和宴老师产生交集的外人也会很感激。比如我,正是因为年少的宴老师一直坚守着自己柔软的心,我才能在这个时间,遇到很好的宴朋友。”
沉游川看到宴凉舟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水光,然而不等他细看,对方已经低下头去舀碗里的汤了。
但他藏不住的耳朵变成了粉粉的颜色。
等等,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有点过于直白和肉麻了?后知后觉的沉游川不免懊恼,也赶紧端起碗吨吨吨喝汤。
唉,怎么在宴老师面前,他说话总是没那么谨慎了呢。
宴凉舟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明明他是想安慰对方,结果最后反倒被沉游川再次安慰了自己。
而且他根本没有青年说得那么好,铸成现在的宴凉舟的,恰好也是沉游川啊。
沉游川喝汤的间隙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发现宴凉舟神色中带着点淡淡的怅惘,眼中似有怀念感激之色。
是被勾起了回忆,想起了哪位故人吗?
沉游川突然有些好奇。
*
短暂的安静之后,宴凉舟难得主动一回,他开启一个新话题:“你今天因为笛子生气,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经过宴凉舟的安慰,沉游川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于是他平静地向对方说起往事:“我父亲的笛子就是我表弟磕坏的。”
说起来还真和宿景明有相似之处,沉游川的父亲也擅笛,沉游川同样也是自小跟着父亲学的笛子。
那管白玉笛是他父亲最为珍爱的收藏,由整块无暇又通透的白玉雕制而成,且音色清亮,音准精确,就算撇开玉石本身的价值,也是市面上再难寻到同等工艺的藏品。
当时变卖家产时,沉游川实在不忍心将其卖掉,便留下来作一个念想。在到华京去时,他忍不住将笛子带在了身边,想象那是父亲依然陪伴着他。
当初刚寄人篱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人心的险恶,虽然有一定的警惕性,但到底还是太天真。
沉小姨一家的老房子面积狭小,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很小的厨房,没有客厅,没有浴室和厕所,起夜都要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解决。
张表弟的卧室是家里最大的房间。沉小姨原本想在那里再隔出一个小空间给沉游川住,可张表弟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叫不止,还跳起来推搡着沉游川让他这个野种赶紧滚出他家。
总之最后沉游川住在了他家一米宽的阳台里,和一堆破烂杂物躺在一起,晚上只能蜷缩在行军床上,连腿都伸不开。
这是过去家境优渥的“沉小少爷”难以想象的生活,心情低落失眠的时候,他就会在半夜打开上锁的行李箱,摸一摸父亲的白玉笛,在假装和父亲的对话中积攒一点力量。
或许是被张表弟或沉小姨偷窥看见了,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发现自己的行李箱被撬开,里面的锦盒不翼而飞。
那段时间是张姨夫殴打客户失业前的最后一次业务,他出差不在家。而沉游川在箱子上发现了半枚脚印,与张表弟的名牌鞋一致。
所以他断定是对方偷了东西,前去和他对峙。
然而从他到华京起就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沉小姨第一次和他翻脸,哭着尖叫,声音尖利地骂他怎么能这样讲自己的表弟。
而张表弟也死不承认,还一直恶毒地谩骂,甚至诅咒到沉山晴头上。
涉及到妹妹,原本在沈小姨的哭泣和指责中感到些许愧疚的沉游川爆发了。
他揪着张表弟闯进他房间,押着对方强行搜查了卧室,果然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锦盒。
张表弟一边拳打脚踢地抢夺,一边嚷嚷说东西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的了,等他爸回来他就要把东西交上去卖掉换钱买鞋,让沉游川识相点。
眼看打不过沉游川,张表弟还故意把玉笛打落在地。
幸而溺爱儿子,生怕棒在手心的儿子摔了的沉小姨在张表弟房间铺了厚厚的地毯,但笛尾撞到床脚,还是被磕出一条裂纹。
沉游川收好玉笛后,没有顾及沈小姨的阻拦,直接把张表弟按在地上用鞋抽肿了对方的屁|股,然后把对方一架子的名牌鞋全部掀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那是沉游川第一次在训练场之外打人,也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教养和准则做出自己认为没品的事,但他那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抒发自己心中横冲直撞,无处纾解的痛苦情绪。
大概是当时他的神色太过疯魔,那母子两人有点被他吓到,居然也没敢再说什么。
沉游川连夜带着笛子回了森市。
当时并不是他求着小姨一家收养自己,森市那套租出去的小房子里他留下了一个房间,用来存放父母的一些东西,也是他最初给自己规划的住处。
是小姨表现得十分慈爱,再加上帮他找出血脉亲人后身边帮忙的叔叔阿姨也劝他到华京去,那里有亲人陪伴照顾,教育资源好升学更加有利,或许还能更早出国求学陪伴妹妹。
又考虑到妈妈生前想找到小姨的期望,沉游川才同意了被收养。
沉小姨一家在利索地接受他父母的一众朋友热心凑出来的几十万“抚养费”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沉游川把自己手里剩下的一点钱全部用来修补笛子,并决定就留在森市不再回去。
可那时涉世未深的他还没有彻底认清沉小姨的真面目。
在对方赶来又是赔罪又是保证的一番鬼话后,户口和学籍也已经在多位叔叔阿姨的费心奔走下被转到华京的他,还是跟着对方回去,自此开始了掉进泥坑的生活。
好在当时笛子修补后他直接锁在了森市房间的保险柜里,不然恐怕还留不到现在。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心软了。
想到今天沉小姨最后还死死抓着他腰间挂的笛子不放,沉游川冷笑一声。
他知道对方还是想抢走东西,逼着他再联络她,或是能耍赖卖掉占点便宜。
可惜因为今天拍摄场地中又是血浆又是土的,剧组觉得环境不好,特意和他商量不再使用真品,而是采用道具组一比一复制的仿品。
当初宴凉舟想把笛子作为道具编织到剧情里来时,虽然面上不显,但沉游川能感受到对方也是藏着担忧和关怀在询问他,怕他因此伤心。
外人尚且知道维护他珍惜父亲遗物的心意,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心里却只有自私的算计。
宴凉舟一边听他倾诉,一边不停地给沉游川夹排骨,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中升腾而起的酸胀、痛惜和怒气。
他气得指尖发冷:“这种人,果然还是发配到非洲或南美劳动改造去吧。”
宴凉舟语重心长地劝道:“宴家在当地有产业,你放心,所有操作都是合法的。送出去你就一劳永逸了。”
沉游川从自己盘子里堆得高高的排骨“山”上移回视线,瞧着宴凉舟异常认真的神色,他哭笑不得。
一劳永逸倒是不假,但作为一个自小就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他很难想象豪门里这种强行合法的“暗箱操作”,像发配宁古塔一样过于夸张的解决方式。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给宴凉舟添更多的麻烦。
但对方的好意太过真诚,那义愤填膺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期待地望着他。每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拒绝的话就很难说出口。
沮丧、悲伤、气愤的情绪立刻不翼而飞了,沉游川心里发软,只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下次吧。下次他们再搞事,就把人全送出去。”
“好吧。”宴凉舟表情严肃地应承下来。但与沈游川想的不同,他已经很坚决地把此事记在了心里的待办事项上。
他之所以姑且答应搁置,是因为他又突然想起前世沉小姨在画廊前闹事时,说沉游川抢了她的一大笔救命钱,这钱从何而来呢?
据这段时间的调查,张家并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之前张姨夫的父母给他留下的老物件已经被他们一家人变卖后挥霍殆尽。
张家唯一剩下的有价值的财产就是华京那套面积狭小但位置不错的老旧房子。
可凭借对沈游川人品的了解和看沉小姨一家的做派,不用想也知道这房子他们是绝不可能给沉游川的。
宴凉舟微微皱眉,调查还是不够深入,这一家人身上一定还有他没发现的问题。
可他手下的团队里,作为管家的忠叔除了要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还要帮他打理资产,宴凉舟不好再让他过多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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