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明亮的玻璃单元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回归闭合,咔哒一声,锁住了身后某人嘈杂的失败。
第47章
“他还是一直没回你消息吗?”在开车送沉游川去机场的路上, 伍山忧虑地问道。
距离那晚的袭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沉游川在石导的剧组顺利杀青,打算去美国看望山晴,然后陪着她一起前往英国——她的手术就安排在一周之后。
这一个月沉游川就如自己承诺的那样, 每天都会给宴凉舟发信息, 无论是训练时的趣事、困难,还是拍戏时受到的夸赞、责骂, 他总在不断地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宴凉舟却食言了, 他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游仔,不然算了吧。”伍山不忍心自己的好兄弟这么一直被人冷水浇头, “原本你们之间就还隔着……他或许是放弃了。”
“可是那天他的眼睛在向我求救, ”沉游川手臂撑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郊区大片的田野, “虽然没法说出口,但他在告诉我不要放开他的手。”
在凉爽的风中,沉游川转过头来冲着伍山笑:“而且宴老师虽然没有回复,但他不是也一直没有拒绝吗?他很可能每天都在默默地看消息。”
“既然如此,你不如杀过去见面说个明白啊!两个人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多难受。”伍山没好气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我也在害怕吧。”沉游川沉默了一瞬, 突然说道, “大山,那天晚上宴老师是想扑过来为我挡箭的, 我看得很清楚,他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这是一场看起来很儿戏的报复, ”沉游川的声音很轻, “但那到底是弩,如果不小心被射中脖子或是头部,我不敢想象……”
可当时宴凉舟只想着把他推出去,丝毫没有顾及自己。
伍山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来。
车内的氛围一时沉寂下去。
像是察觉到这个话题令好友的心情变得沉重了,沉游川很快转移话题,再次笑起来:“再说你读了那么多虐|恋情深的替身故事,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我不能逼得太紧。因为对宴老师而言,我究竟是能让他在移情之中弥补缺憾的存在,还是在一遍一遍提醒着他过去发生过的不幸,不断唤起他悲伤记忆的存在,这个问题不由我来作答。”
这是沉游川在这次袭击中忽而悟到的道理。
“做决定的只能是宴老师,所以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他告诉我答案。”
机场到了,沉游川下车,给不放心自己的好兄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好了大山,一切顺其自然吧。别像个老头似的皱着脸了,会遭到米溪姐嫌弃的。”
米溪是伍山的女朋友,就职于华京慈善基金会,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溪姐才不会嫌我呢!只有你小子天天仗着张显小的脸坑蒙拐骗,还把我衬得老了。”伍山毫不客气地勾住沉游川的肩膀把他压下来,猛搓他头发,“不过爸爸总还是愿意宠你的,你在此处别动,我去买兜橘子来。”
“滚滚滚!”沉游川笑闹着甩开伍山的压制,“要买也是我去买,等着爸爸从英国回来,带上橘子去检查你节目主持得好不好吧。”
沉游川这次杀青后,陶亮觉得是时候给他接个综艺,提升一下曝光度了。
正好伍山这段时间签下了一个很火的户外综艺节目《与朋友的一天》。
他因为爽朗有趣的性格和引人注目的健美体型受到观众欢迎,很快就从镶边主持人变成了主持型常驻嘉宾。
节目本身是个好资源,又是真朋友罩着的“地盘”,陶亮觉得十分适合沉游川,这段时间基本算是洽谈好了,等他从英国回来就去一期。
“你小子还挺嚣张!行,到时候让你好好看看。”伍山龇牙寒光闪闪地笑着掏出帽子给沉游川紧扣到头顶。
沉游川灵敏躲过伍山的下一步“攻击”,他边跑边调整帽檐,推着行李箱一溜烟跑远了:“好好工作,等我回来!”
伍山笑着给他摆摆手,看着他进了登机口,才叹了口气。
*
“所以那之后你就一直没再和沈游川联系?”开拓完国外市场,大胜而归的宴乐逸高兴地约宴凉舟喝酒,关心起自家孩子的情感状况。
他轻轻摇晃手中的高脚杯,一边欣赏酒液挂杯时的漂亮色泽,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人家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不吭声,现在空了这么多天不好回了吧?”
宴乐逸恨铁不成钢:“你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吗!还有他这几天在英国陪他妹妹做手术,你为什么不去?那名额不是你给的吗?”
“多好的破冰机会啊。你只要人到了,他还能给你甩脸色不成?”
“他本来就没给我甩脸色。”宴凉舟的脸隐在酒架的阴影里,看起来有几分沉郁。
他语调平淡:“那个名额是他自己换来的,我去就成了挟恩图报。”
宴乐逸都被气得无语了:“那你就说你对他有没有恩吧。你敢和我保证你当初投这个项目的时候,没有半点他的原因吗?”
虽然是兄弟,但豪门里弯弯绕绕的门道多,早几年他们关系也不像最近凉舟开窍后这么亲密,所以宴乐逸十分注意避讳,只要没有和自己的公司合作,他并不过多关注宴凉舟的财产动向。
结果他最近就得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宴凉舟居然在不久前冷不丁地投了大几个亿的个人资金出去,还牵动了名下公司下场,疑似只为哄“心上人”开心。
这跟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说实话,他们这个圈层里,被小情儿哄高兴了几千万的房子几千万的车哐哐砸出去的大方人不是没有,但大家都有一个不曾明言的默契。
玩玩或者说是谈恋爱砸钱不要紧,但是不能轻易影响到产业动向,那可是上一辈传下来的基石,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被迷昏了头乱投资的行为,可是要被划出族谱的败家子才会干出的事!
“是跟他有点关系,但我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项目有可投资的价值。表哥你不是也看了我的企划书吗?”宴凉舟平静地回答道。
他重生回来后不计成本地推动义肢项目快速落成确实是为了沉游川,但在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到该怎么把沉游川摘出去,怎么去应对家里人的疑问或不满了。
他前世瘫痪后,忠叔一直没有放弃治疗,而是全世界范围内给他搜罗各种医疗团队。
英国的这家实验室便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他们视线的。
这家实验室现在还只是在一小部分人群内部声名显赫,但宴凉舟知道,它距离大范围的声名鹊起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因为它并不只研究高端义肢专为富豪服务,还有团队同时在研究改善低端产品线上的义肢,争取为更多残疾人带来更便利的生活。
最迟明年,等到那条虽然不像VIP客户能拥有的义肢那么科幻,但同样融入AI创新科技,且普适性更强,价格能让中产家庭负担得起的量产生产线横空出世,它的名声便会彻底打响。
往后至少十年,无论是高端线还是平价线,这家实验室能为他们赚回的利益远超现在投入的数倍。这是宴凉舟前世亲眼见到的案例。
只是前世他在复明后参与进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投资时机,由这项技术而成立的公司已经被国外股东占据了大部分的话语权,导致后期他的很多普惠性决策不断被驳回。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前世魏德嘉受他牵连失去的那只脚,在他复明前就已经装上了十分灵活的仿真义肢。
而宴凉舟车祸重生的前几天,他已经收到消息,说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只用上半身便能控制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外骨骼再经过最后一次实验,就能给他动手术了。
但是与这些令人瞩目的高端成果截然不同的是平价线的产品很久没有再更新过了,专门负责相关项目的技术人员甚至遭到排挤而被迫离开。
“我看好这家实验室的发展前景,所以想一早把它引入到宴家的产业里来。”这次宴凉舟不但要自己投资,还要拉上宴乐逸一起,确保这项划时代的技术能由自己做主,从而能进一步变成更多人的幸运。
这也是他把相关企划发给宴乐逸的原因。
说起正事,宴乐逸便不再开玩笑,只正色说道:“我相信你。这事儿我已经安排秘书团去和你的团队对接了,让他们一起商量着看怎么吃下来吧。”
然而正经不过两秒,他便用胳膊肘杵杵宴凉舟:“我看这次你安排的负责人是平梁,还有你慈善基金会的事也交给他了。怎么,你打算把他调回来了?魏德嘉最近惹到你了?”
平梁是忠叔唯一的孩子,比宴凉舟大七岁,是一位能力出众,经验丰富的产业代理人。
原本平梁才是宴家为宴凉舟培养的,接替忠叔帮他打理资产的下一任管家,但是后来老爷子不可违抗的一句话,凭空杀进来一个身份尴尬的魏德嘉。
忠叔不想让宴凉舟为难,就让儿子主动调任国外,去帮他打理海外产业。
虽说现在交通便利,通讯发达,但父子两人平日都异常忙碌,平梁只有在定期述职时才难得回来一趟。父子俩天各一方,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宴凉舟想起忠叔已经花白的两鬓,心中有些难受:“忠叔年纪也不小了,我不想再让他总是来回奔波,不断操心了。”
“德嘉以后就主要负责影视方向的产业。大梁哥是个能力优秀的人,我想让他之后就留在国内,慢慢接替忠叔的工作。”
“你早该这么做了。放心,老爷子那边要是问起来,我替你说去。”宴乐逸的笑容里有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那是针对魏德嘉的。
他是早该这么做了,宴凉舟有些出神地想着。
其实这一世刚回来,重新见到身体还十分康健的忠叔时,他就想过要把平梁调回国,让忠叔早些享到天伦之乐,不要把注意力全系在自己一人身上。
但是他害怕自己会带来灾祸的命格。
忠叔陪着他长大,是把他当成亲生孩子那样去关爱的。前世他遭受意外后,忠叔大受打击,只是他那时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也“看”不到。
等到他接受沉游川的眼角膜复明后,才发现声音听不出异样的忠叔消瘦得厉害,头发也已经全白了。
可他带给忠叔的打击远不止于此,后来平梁英年早逝,也是因他而起。
在沈游川离开的前两年里,刚刚接手山晴慈善基金会的他因为和魏德嘉观念不和,闹了好几次不愉快,最后他接受了宴乐逸的建议,将平梁调回身边。
平梁年长又能干,在海外的业绩也有目共睹,有他回来帮忙后宴凉舟确实轻松许多。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基金会规模迅速扩大的第三年,宴凉舟和政|府合作共办一个很重要的慈善项目,但是地点在偏僻的山区,轮椅出行不便,平梁便替他去实地考察。
结果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据和他一起去出差的小毛汇报说,平梁是在走陡峭山路的时候踩到了松动的土块,脚滑滚落到下面的深沟里,摔到头当场昏迷。
等大家慌慌张张地将他救上来,再送出山,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忠叔因此大病一场,从此身体便不好了。
宴凉舟觉得平梁是替自己受过,又是自己灾星的命格祸害了身边的人,他愧对忠叔。
但忠叔直到离世也没有怨怪过他,甚至在临终前还宽慰他,说都是意外,不是他的错。
宴凉舟无法确定自己如果提前把平梁调回国,究竟是能更好地弥补忠叔的遗憾,还是会因为无法改变的命运更早地给他带来祸患,所以一直耽搁下来。
但是他最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魏德嘉相处了。
魏德嘉这次又替他挡了灾,他觉得愧疚又感动,尤其是因为放心不下他,对方肩膀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坚持跟着他到剧组,忙前忙后地照顾。
但魏德嘉喜欢自作主张,听不进去话的问题一直没有改善。
光是那时遇袭后他对沈游川说“不要再添麻烦”的话,就已经让宴凉舟很不高兴了。
谁知还有让他更难以接受的。
在回归剧组后,因为刚开始几天腿部知觉还在缓慢恢复中,所以宴凉舟干脆对外宣称自己崴伤了,先坐着轮椅活动,拍了几天不需要走动的文戏。
收工后他每每想直接回去,静静听一听沉游川之前在亮晶晶给他录好的音频,魏德嘉都要强推着他在外面散步,说是呼吸新鲜空气,听一听自然中的鸟鸣风声能够放松心情。
他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以前他状态不佳的时候也确实都由着对方安排。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可魏德嘉就像一个顽固的家长一样,总不肯听一听他的意见。
然后他又发现魏德嘉还会习惯性地想要查看他的手机。
以前他厌烦社交,手机里甚至没有安装社交软件,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碰一下,确实是魏德嘉一直帮忙接听电话,回复短信。
可现在沈游川会天天给他发消息,他便专门添了部新手机设置了密码,随身携带。
他自认为这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了,但魏德嘉居然还会拿走他的新手机,试着密码想要打开查看里面的消息。
宴凉舟发现之后发了次火,魏德嘉倒是立刻道歉了,但是同时似乎也很受伤,说自己没想那么多,只是以前这么多年都是他处理的,他害怕错过什么信息又影响或是伤害到宴凉舟。
看着对方担心愧疚的神情,再想想对方肩上还未痊愈的伤,还有前世他因自己失去的那只脚,最后和自己一起丧命的车祸,宴凉舟很难不留任何情面地斥责魏德嘉。
但他也确实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为了沉游川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畏惧,那就彻底做出改变,把魏德嘉调离身边,把平梁提前调回来。
不过尽管做下了这个决定,他还是没敢立刻执行,而是先安排平梁到英国去了一趟。
一是借着那边正在进行的慈善基金会工作让平梁有个缓冲,有个调回来的合理借口;二是他在等待一个结果的验证。
那就是沉山晴的手术。
前世他是在查阅实验室的发展资料时,偶然看到早期的一些客户名单,发现沉山晴居然也曾预约过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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