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游川一把逮住妹妹比划个不停的手,努力板住脸:[可不能乱说!我和宴老师现在还只是好朋友。 ]
现在还只是……沉山晴默默看着哥哥那快要咧到耳朵根去的嘴角——他显然正因为自己刚才有关“嫂子”的猜想而开心得不得了呢。
她叹了一口气:[原来哥哥还没追到人家吗? ]
沉游川轻咳一声:[我倒是想,可惜时候未到呢。 ]
他开玩笑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我能在圣诞节的槲寄生下得到他的一个吻? ]
西方国家圣诞节有一个传统习俗,就是在槲寄生下亲吻可以在来年得到好运,因此大家都会充满爱意地去亲吻心中想要祝福的人。 *
起初是家人之间的互相祝福,后来逐渐演变成恋人之间的浪漫,亦或是处于暧昧期的“朋友”们试探彼此的机会。
每年因为这个传统而牵手成功的新情侣相当之多。
看到沉游川这样说,沉山晴眼睛发亮地抿唇笑起来,她脸颊红彤彤地刚想祝福哥哥成功,沉游川就看见花园小路尽头的棕榈树后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宴老师?”他怔愣了一瞬,带着点惊奇与欣喜,“你怎么在这里?”
宴凉舟神色平静,微微笑起来:“我代表基金会来探望山晴,听护工说你们在花园里散心。”
思及刚才的话题,沉山晴怕人觉得被冒犯,又怕自己打乱了哥哥的情感进度,一时有点手忙脚乱。
但她看宴凉舟脸色平常,又觉得宴先生大概并没有看到,或者说看到了也没有看懂她和哥哥用手语说的那些“话”。
而沉游川则早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和宴凉舟聊起天来了,丝毫没有显露出半分心虚或窘迫。
沉山晴默默朝面不改色的哥哥投去敬佩的目光,而察觉到她偷瞄视线的沉游川既是忍笑为她解围,又是怕她觉得自己被冷落,就开始一心二用。
他一边口中问宴凉舟一会儿有什么安排,一边同时打手语和妹妹聊天“说”早上收到了她养父尹先生的消息,对方也来英国了,他打算今天去拜访他。
然而他这个用两套语言系统同时分别聊天的人还没混乱,那边某人已经被他弄糊涂了。
听到尹志画来了的沉山晴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沉游川身边一直默默帮忙推轮椅的宴凉舟就下意识地开口道:“你要去拜访尹志画的话,我陪你一起吧。”
沉山晴嗖的一下转头,满脸震惊地望向宴凉舟。
啊啊啊所以宴先生刚刚就是看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吧!不然他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不会手语!和她说话还让哥哥帮忙翻译!
哎呀,躲在屋檐上的猫猫一不小心,毛茸茸的爪爪露出来了。
沉游川含笑望向宴凉舟,看似淡定的宴朋友正缓缓垂眼躲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似乎要从轮椅椅背上盯出一朵花来。
第67章
深知逗猫要适度, 不然很可能会被挠的沉游川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自然地延续起话题:“宴老师也认识尹先生吗?”
听他问的是这个,宴凉舟偷偷松了口气:“他这两年在艺术界有点名气, 算是略有耳闻吧。”
见他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愿, 沉游川也没有追问, 只是和他约好先送沉山晴回病房再一起前去拜访。
而宴凉舟也借口去联系车辆和兄妹两人分开了。
一时不备被人捏了爪垫的猫,有些炸毛又有点害羞地昂着脑袋,故作镇定地迈着沉稳的步伐忙不叠地“溜”走了。
沉游川忍不住轻笑。
而一等到宴凉舟走远, 沉山晴立刻抓狂地问道:[哥哥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知道宴先生会手语吗! ]
沉游川低头望向妹妹, 满脸无辜:[我只知道他演过需要使用手语的角色,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电影了, 并不清楚他现在的手语水平如何。 ]
单纯的沉山晴很轻易地便把哥哥原谅, 还反过来担心他:[那我们的谈话被他看到, 会不会影响他对你的印象啊……]
沉游川笑起来:[没关系的。 ]
因为某些时候,躲闪和不否认也代表着一种答案。
*
沉游川走到疗养院的停车场时, 宴凉舟已经在车上等他了。他一上车, 就看到这次车上他们两个座位之间的小桌板是放下来的, 上面还欲盖弥彰地放了一盘水果。
而之前除了吃饭的时候, 宴凉舟几乎不会放下两个座椅之间的“阻隔”, 更不要说依照宴凉舟的饮食习惯,现在根本不是吃水果或零食的时间。
大概是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对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视线在小桌板上停留的那一瞬,故而立刻问到:“怎么了?”
沉游川在位置上坐定,看着表情毫无破绽的宴朋友,也面色如常地笑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怎么和你介绍尹先生。”
然后他假装没有看见对方似乎偷偷放松下来的肩膀,向宴凉舟解释起了尹志画与沈家的渊源。
虽然估计以宴家的情报网, 宴凉舟应该已经了解过情况了,但在乘车前去的路上,沉游川还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尹志画是在山晴差不多五岁那年成为她的家庭绘画老师的。他毕业于世界顶级的艺术类院校巴黎美院,又曾在美国的一所大学任教多年。
因故回国后,他在森市的少年宫里做绘画班的老师,因为画技扎实,性格温和,善于与孩子们沟通而广受好评。
所以那年山晴提出想要学习画画时,他们的父母就为她聘请了这位人气很高的老师做私教。
尹志画教了山晴五年,与沈家也结下了几分情谊。差不多在沈家出事的同一时间段,他恰好收到了过去任教的大学发来的邀约,那边的教师职位有空缺,学校邀请他回去。
他本来还在犹豫是继续定居国内还是再回美国,但在得知山晴需要前往美国医治却苦于没有监护人之时,他毅然决定收养她,和她一起去美国。
收养一个重病的孩子是需要很多勇气的,连有着亲缘关系的小姨一家当时也只是期望得到沈家的财富而想要放弃山晴。
尹志画却能站出来,不但完全不插手沈家的财产分配,还打算用自己多年来的积蓄给山晴做医药费。
对方的雪中送炭已经令沉游川非常感激,所以他不能再让对方额外搭进钱财。
而且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最后的家人,当时和尹志画约定一切是为了能让山晴去美国就医而做的名义上的收养,山晴实质的所有花销还由他这个哥哥来承担。
他把家里的财产变卖后交付给信托机构,不但支撑起妹妹的医疗费,还能每个月给她发放一笔生活费。
说是给妹妹的生活费,其实这笔钱是打在尹志画卡里,相当于是给对方愿意提供监护人名头的“工资”或者说是酬谢。
沉游川知道对于真心想要收养山晴的尹先生来说,他所坚持的这一系列安排其实是相当无礼且有点伤人的,但尹志画尊重了他的选择,不但没有怪他,还反过来宽慰他说能理解他的心情。
对方显然并不愿意占这份便宜,但为了安慰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很包容地提出把他每月付出的那笔“酬谢”当做是继续做家教的费用。
这些年无论多么忙碌,即便后来渐渐成名,尹先生都会定期去探望山晴,关心她,教导她。山晴出色的画技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沉游川每月那笔象征意义上的“家教费”其实早就配不上尹先生的身价和他付出的心力了。
尤其是近几年尹先生越发成功后,他坚决不再继续接受那笔“家教费”,不但无偿教山晴绘画,甚至还反过来变相地补贴山晴昂贵的画具和颜料。
听到这里,宴凉舟不免有些疑惑,以他对沈游川的了解,青年不太可能会接受别人这样无条件的付出和帮助。
虽然他没有问出来,但沉游川一眼就看出了宴朋友纠结的点。
他解释道:“因为我高三那年山晴突然病重时,尹先生那段时间刚好出国,在一个没有信号的深山中闭关取景没能收到消息。”
“他完成画作返回美国的时候,医药费的危机已经姑且度过去,知道这件事后他对自己的缺席非常愧疚,一定要帮我偿还贷款,我当然不可能答应。”
在沈游川心里,照顾妹妹是自己的责任,尹先生作为外人提供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对方并没有义务承担这些,他也不愿再过多去麻烦他。
但对方没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这么多年来对山晴就像是对亲生孩子或者说是亲传弟子一般真心地疼爱,沉游川也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在对方坚决不肯再接受每月的那笔“家教费”,说这样太伤情分,心里难受过意不去之时,沉游川也很难再去严词拒绝对方的心意。
总之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尹先生都是对他们兄妹提供过诸多帮助的恩人,因此在得知对方也来英国后,沉游川立刻打算上门拜访致谢。
沉游川带着宴凉舟抵达尹志画发送给他的地址时,才发现对方住在一处相当漂亮的独栋小洋房里。
可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是能短租的社区,难道尹先生是打算在英国待上一段时间吗?他心里带着疑问按响了门铃。
对方很快前来开门,微笑着迎接他们:“游川,宴总,欢迎欢迎。”
作为山晴明面上的监护人,尹志画对宴凉舟的慈善基金会资助一事也十分清楚,故而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直接对宴凉舟表示出十分敬重的感激。
“你们先坐,我来给你们泡茶,或者咖啡?”寒暄着带他们到会客厅后,尹志画站在吧台后询问。
“我们都要茶就可以。”沉游川自己是无所谓的,但他知道宴朋友日常更偏爱茶。
在对方泡茶的间隙,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布置得十分舒适的客厅,注意力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这幅画……
“是不是觉得眼熟,还是当年那幅,你小时候跟着你父母到我家里做客应该见到过。”尹志画端着茶盘走过来,瞧见沉游川的视线,笑着说道。
沉游川这才想起来,那时确实在尹先生森市的家中见到过这幅画。它是尹先生自己早年比较满意的作品,对他本人而言也有着独特的纪念和缅怀意义。
他听父母说起过,尹先生当年在美国任教时曾爱上一位金发碧眼,极富人格魅力的美丽女士。
这位女士曾有过一段婚姻,带着一个十岁的女儿,与尹先生一起组建了新的家庭后,他们定居在美国的拉姆斯代尔,过着幸福的生活。
尹先生的这幅作品画的就是他位于拉姆斯代尔的家附近的景色。
造型奇特形如沙漏的清澈湖泊,湖边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弧线柔和的小湖湾与白色的沙滩,还有远处隐隐露出漂亮的尖尖红屋顶的他的家。
画作的线条欢快而细腻,色彩明亮温柔,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作画者内心传达出的欢欣喜悦的情绪。
这幅画是尹先生婚后不久送给他太太的生日礼物,据说就悬挂在他们美国家中的客厅内。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们刚过了几年甜蜜时光,感情越来越深厚时,尹先生的妻子在去家附近的沙漏湖游泳时不慎溺水身亡。
尹先生视如己出的继女被孩子定居英国的外祖母和舅舅接走抚养。美满的家庭一夕破碎,他伤心难过之下辞职离开了美国,返回国内定居“疗伤”。
这幅画既代表着尹先生对他太太以及他们曾经美满家庭的爱与怀念,又像是一个可以祭拜和寄托哀思的“牌位”,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现在好像变成我的一种执念了,这么多年了,无论我换了多少住处,我始终觉得只有挂上这幅画,房子好像才会变成我的家。”尹先生摇摇头,感慨道。
沉游川自然是一番关切地安慰,然后他不免问起:“您带了画来,是打算在英国定居一段时间吗?”
“我的一批新作品会在英国这边展出,我与画廊的负责人也有个合作项目,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两三年吧。”尹志画笑着给宴凉舟和沈游川递上了画廊的名片。
“恭喜恭喜,我一定去参观。”看到这是英国一家相当著名的画廊,沉游川真心地为尹先生感到高兴。
“说起这个,游川我正想和你商量呢。”
刚接过名片,沉游川就听对方说道:“前些日子我不是提议让山晴去巴黎美院就读吗,我看出来你其实是赞同的,只是顾虑山晴换到法语环境后压力会比较大,生活更加不便,才遗憾拒绝了。”
“现在我又有一个好消息,我一个就任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朋友明年正好打算招生,就算考不过也愿意给她旁听的名额。同是英语环境,山晴马上也能自主走路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沉游川怔了一下。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是与巴黎美院齐名的顶尖艺术类院校,这个求学机会不可谓不珍贵难得。
尹志画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山晴的身体情况差不多明年三月份就能稳定下来,正好可以赶上入学。”
“我知道她其实想回华|国休息放松一段时间,可我担心手术虽然结束了,但适应的过程不可能通过几个月的复健就能万无一失。”
这也正是沉游川所忧虑的。
尹志画进一步劝说道:“最好还是让她在英国定居一两年,期间有什么状况也能及时前往疗养院诊断调整。”
“生活方面你也不用过于担忧,我长租这座学校附近的房子就是考虑到她。她的房间我都给准备好了,交给我你可以放心。”
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沉游川向一楼客厅尽头的那间卧房望去。
通过半敞开的雕花木门能看到里面花纹繁复的壁纸和地毯,精美的水晶落地灯,以及四柱床垂下的淡黄色绸缎床单与洁白的蕾丝帷帐的一角。
虽然只看到了小小的一角,但沉游川能感受得出那是一个布置得十分温馨且豪华的卧室。
而且他还注意到这栋房子一楼的各个台阶处都新增添了可以供轮椅出入的缓坡,室内沿着动线在墙壁上安装了辅助行走的栏杆,家具摆放得也十分松散等等。
这些大概都是为了能让山晴居住方便而设计的。
显然,无论是从学业上还是从生活上,尹先生都可以说是为了山晴煞费苦心。
沉游川感动于对方的心意和付出,对方殷切的目光和愉快的笑容也让他想要拒绝的言语变得很难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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