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静默了好一阵,绿川信没有再追问,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没有葬礼。”直到绿川信都以为安室透不会再说了,他才突然开口。
“没有葬礼?”绿川信喃喃低语几句,“什么意思?”他有些听不懂。这个年头,不管哪个家里,死了亲人的话都会举行葬礼吧?Kiyo他,为什么没有葬礼?
“也不会有墓碑。”
绿川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Kiyo他自己要求的。”
绿川信脑子一时一片空白,转不过弯来,“你说清楚点。”什么叫自己要求?难道是逝去之人托梦告诉他们的吗?别说笑了。还是说果然是一场假死?
绿川信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微薄的希望。
但幼驯染接下来说的话却把这丝本就渺茫的希望彻底打破。
“我要风间去查的。黑田长官之前不愿意说。后来我让风间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他才松了口。”安室透声音放得很轻。
“Kiyo那家伙说,万一他回不去了,希望黑田长官谁都不要通知,尸体随便火化一下,葬礼不需要,也用不着墓碑。”
“黑田长官说,那家伙还说自己没有亲属了,最亲的就是我们这些同期,要是他死了,别告诉我们。”
Kiyo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他是特意去那栋楼的?提前留下遗言,不要葬礼不要墓碑,还说不要通知他们?
“开什么玩笑。”绿川信紧紧握着拳头。
“对啊,那家伙,开什么玩笑。”安室透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又是一室寂静。
“……所以呢?就这样吗?遵从Kiyo的意愿,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吗?装作我们不知道他的牺牲?眼睁睁看着他曝尸荒野?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安室,你是这么想的吗?”绿川信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当然不。”安室透回望过去,“他可是我们的Kiyo。要是真那么做了,不等你和松田他们揍死我,我大概也会忍不住揍自己一顿的。”
“像他平常开玩笑说的,‘做人不能那么没良心’。你说是吗,Hiro?”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说得对。要是你真那样干了,我绝对会替不在场的松田他们狠揍你一顿的。”绿川信也笑了,但眼里依旧是化不开的悲痛。
他们的Kiyo,是一位Hero。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他们不能让他那样孤零零的、无人知晓地死去,埋葬于那片冰冷的水泥地。
“那阵平他们那儿怎么办?”绿川信问。
“等葬礼吧。”安室透移开眼,“至少得等葬礼才行。不然Kiyo真的会生气的。”
“但葬礼暂时还没办法。黑田长官不会同意,对吧?”绿川信抬起眼,“是Kiyo最后告诉他的,不要葬礼。”
“是。我也这么想。”安室透扯了扯嘴角,“其实我觉得我们这么搞Kiyo还是会生气。毕竟他可是……”那么那么在乎他们。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不在了。也不想让他们为他流泪难过。
他们这么任性,要是Kiyo还活着,说不定真的会给他们一拳。不,不对,Kiyo那家伙轻易不打人,说不定会骂他们骂到哭。
不过Kiyo也挺任性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留。要是他还活着,他们也绝对会二话不说揍他一顿的。
要是他还活着……
安室透自嘲地摇摇头。
想什么呢,Kiyo面临那样的危险的时候他们没能和他一起面对,此时等人不在了又去怀念,实在太不像样了。
“绿川,你等下还有任务对吧,准备出发吧。不然要赶不上了。”他整理好面部表情,冷静开口。
“……啊,好,我知道了。”绿川信哑着嗓子回答,起身,“你也一样。”
他们一定,争取早日取缔这个黑暗组织,为他们的同期、他们的Kiyo报仇——也为这个国家,为那些无辜的人。
……
三个月后。
鬼冢班剩下的三个人正集合在清原家,整理这段日子以来收集到的零零散散的情报。突然门铃响了。
松田阵平“噌”的一下跳起来,像阵风一样跑去开门。另外两个人一下子没能追上他的速度,但也把视线紧紧黏在那张门上。
他们期望开门见到的是那张熟悉的带点孩子气的脸。
结果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大叔,你是谁?来找这里清原的吗?”松田阵平勉强收回失望的目光。
“我是黑田兵卫。算是,清原的准上司。”黑田兵卫拎着一个文件袋,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活泼热烈、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他大概知道那孩子心里的想法。
那孩子始终害怕孤独,始终小心翼翼,始终瞻前顾后。一边为了不属于他的责任欣然赴死,一边为了他的朋友们煞费苦心。
是因为无论如何也想留下现在这样的时光吗?所以拜托他不要通知死讯。
那个孩子少年老成,和他说话的时候常常就是一副淡漠平静的样子,但在朋友面前看来不是这样。少年其实很幼稚,甚至觉得,没人知道,他就没有死,他的形象就会永远鲜活。这么想也不能说不对,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他们中会有人知道——就像降谷和诸伏。
而一旦被这些少年知道了,一切就会改变。因为没人会对这件事无动于衷,继续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
他应该对他说对不起的。因为他没能遵守承诺。
但是这也没办法,他的朋友也是一群优秀的警察,他们就算只靠自己也会追查到底的。
“……准上司?”萩原研二也站在门口了,他眼里充满希冀,“所以阿凛只是秘密调职了,对吗?”
他知道这个说法很扯,摇摇欲坠站不住脚。但他希望事实是这样。
“请一定告诉我们,长官。”伊达航面色严肃。
黑田兵卫把手里的文件袋递出去,萩原研二下意识接过。
“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课机动队**处理班清原晟凛,于2006年11月7日在东京城郊线附近殉职。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他的遗物和警徽。”
“……遗体已经火化,十天后举办葬礼,请你们务必参加。以上。”不管三个人瞬间僵硬的身形,黑田兵卫扔下一个炸弹似的消息,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喂!!!”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松田阵平猛地蹿上前揪住了黑田兵卫的衣服。
他激动反驳:“你在说什么?!不可能!Kiyo只跟我说等下再聊!他们两个都听见了!!他只是有事去了,怎么能突然就跟我们说要参加他的葬礼?!这让人怎么相信?!他还跟我说他要吃蛋糕!那家伙跟我说要吃蛋糕!!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那笨蛋怎么可能不回来?!”
“你在说什么啊!!!”
等下再聊。
倒是挺有那个少年的风格的。
黑田兵卫冷着脸,“松手。”
看着少年们通红的眼眶,他还是态度软和了些,“清原不会想见到你们这样的。”
“什么叫不想看见我们这样!让那家伙自己来说啊!!”松田阵平嘶吼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这样算什么?!
“黑田长官,”萩原研二的声音也有些哑了,他执拗地看着黑田兵卫,“小阵平说得对,这过了这么久才来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事,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这么久?清原打算的可是一辈子瞒着你们。相比起来,真的很短了。若不是诸伏和降谷那边坚持到底,他怎么也不会同意。
“这是事实,通知我已带到,请你们准时参加葬礼。”黑田兵卫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说起。
“别让他一个人。”
……
黑田兵卫走后。三个少年沉默地对视着。客厅桌上摆的满满一堆的卷宗资料就像一个笑话,显得碍眼。
半晌,还是伊达航打破了这份沉重到让他们无法承受的寂静。
“你们……怎么看?”
“不怎么看,班长,我不相信。”松田阵平率先开口,眼睛还是红着的,但态度强硬。
萩原研二不说话。他也不相信。但是……这份沉甸甸的重量还在他手里。他很难把“这是一份谎言”说出口。
“我也不相信。”伊达航沉下眼神,“虽然清原看上去最是漫不经心随随便便,但其实最注重承诺。他既然和松田反复强调说‘他会回来’,那我们就相信他。”
“我们自己去寻找真相吧。”
萩原研二紧了紧手里拿着的文件袋,“班长说得对。更何况尸体已经火化,谁也没办法证明死的那个人确实是阿凛。”
三人都拒绝去想另外一种可能性。在彻底死心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对这件事下结论。
……
无论如何纠结、质疑,最后葬礼举行的时候,几个人还是来了。但是看到那座干净到过分、什么也没刻,和周围其他墓碑格格不入的石碑,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并且感到深深的不敢置信。
太假了。
像做梦一样。
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你们……在吊唁谁?”一个颤抖的像被砂纸磨过的粗糙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零和黑田长官说“他知道了”是诈他的。
√凛酱在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不会随便示弱。所以让黑田兵卫对他产生了错误的印象(其实也不算错?)
√松田他们不相信的原因里,凛酱反复强调的那句话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现在刀,以后会甜的。大家一起干翻酒厂!!
PS:松田他们报案的原因以及零和景光那次不报案的原因大家应该能明白吧,绝不是厚此薄彼哦。
PPS:感觉今天一下多了好多好多小可爱呢。蠢作者超级开心哒(花花~!!)
PPS另外,如果有时候蠢作者当天有事推迟更新,会向评论区的小可爱们借楼的,注意看哦。
第31章 计划
半年前, 爆炸犯被逮捕后。
那座埋葬清原晟凛的烂尾楼——旁边的一座烂尾楼里,墓碑的主人正慢慢顺着楼梯往上爬。
“咳、咳咳。”黑发少年鼻子皱起,被楼梯间的灰尘呛了一口。一时之间也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宿主先生, 您真的要把这里作为白天的根据地?”
“对,没错,是的。”黑发少年肯定地点点头。这里没人会来, 没有人类邻居, 不需要社交, 不用交房租, 没有监控(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后也不可能会有监控),而且离市区不算特别远,生活还算方便, 干些什么事也不会被人注意。再好不过了——除了有点脏乱差以外。
“其实您去租一间廉价公寓也是可以的。”
“在有人的地方活动就有可能被发现, 我现在的伪装还是太粗糙了,很容易暴露,不能冒那样的风险。最多只能租一间位置偏僻的公寓然后晚上睡一觉天一亮就走。”清原晟凛坚决地摇摇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对, 脏乱差算什么,个体适应环境就是了, 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比起那个他更不想碰上琴酒。
现在酒厂家大业大,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 怎么也遭不住。他不能碰运气, 万一被酒厂发现他还活着, 一定会被追杀到底。那样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等他做好准备了, 就撸起袖子冲上去加油干, 拍死琴酒他丫的。
黑发少年爬上顶楼, 环顾了一圈周边环境。这栋烂尾楼算是临近完工了才烂尾, 所以建筑完成度其实还算不错,空间够大够宽敞,上面还有一层天台,并不是非常破烂。
而且是这附近最高的楼,不用担心再有狙击手悄咪咪地趁他不注意瞄准他——安全性也有了。
除了过于冷清以外,真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清原晟凛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把路上回收的冲锋衣铺在地上做垫的,又在上面铺了一张白纸,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嗯……第一步,找人学化妆。可以考虑去娱乐圈看看?那里面应该有很多化妆师,总有擅长特效妆的。但是不能真正混进去,不然一旦被镜头拍到就完蛋了,琴酒应该对他的这张脸记忆深刻。
而且说实话,只要不是易容,就算做了伪装也骗不过那种头脑精明的人。
水性笔磕在纸上,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丑不拉几的不成样子,还有几笔直接给纸戳出了洞来。清原晟凛眉头皱了又皱,强行压下把纸撕了重写的冲动。
半晌,换了一只手。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第二步,找贝尔摩德。嗯,贝尔摩德应该很难找,不过沙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倒是很好找——虽然好找不等于见得到。
但是也没关系,借用网络创造一个虚假的身份接近那个圈子,总能在哪个宴会酒会发布会之类的地方找到接触的机会的。反正像那样的巨星出场的机会会少吗?那必不可能。
但是得注意——
清原晟凛在那行字边上画了一个圈:不能用这张脸去做这些事。
虽然琴酒宣称“从来不去记已经杀掉的人的脸和名字”,但是事无绝对,他也不相信那种人自己说出口的话——可信度极低——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抱侥幸心理。
万一贝尔摩德从琴酒那儿听说过他的长相特征或者贝尔摩德恰巧在情报中看过他这张脸,又或者干脆去找贝尔摩德的时候琴酒正好在现场,那一切就等于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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