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相信有什么人鱼。岛上的儒艮庆典和盛传的长寿婆他都有事先调查过。长寿婆最多只是个活得久一点的老婆婆而已,人是不可能有死而复生的能力的。
如果那个被叫做“纱织”的女性说的是真的的话,她们真的放火烧死了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长寿婆已经不是原来的长寿婆了。
那么从这里也可以倒推而出,长寿婆并不是真的活了很久,而是不断有人在扮演“长寿婆”这个角色。
岛上每年的儒艮庆典都是由那个神社负责举办,作为神社唯一的女儿,岛袋君惠不认识长寿婆的扮演者是不可能的。
那么,突然得知三年前“长寿婆”的死亡真相,她会怎么办呢?那个迫切想要拿到儒艮之箭、甚至想要为此去找人鱼之墓的纱织,又会怎么办呢?
他对这两个人都不熟悉,没办法推断她们的行为模式。但如果是最坏的结果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另外还有白州。
降谷零拧起眉头。
白州为什么像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似的躲在边上听墙角,又为什么要故意让他听到这些?
清原晟凛不知道自家同期心里在转些什么,但是他大概猜得到。所以他决定先去稍微善个后。
他跑回之前那个小树林,把仍在昏迷的门协纱织提溜出来,从窗户翻进了门协家,顺便扔掉了一直黏在袖口的监听器。
于是等门协纱织醒过来后,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岛袋君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君惠?”她有些茫然,甚至想不太起之前自己在干嘛,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个长得很帅的外国人在跟她说话。
“纱织,你终于醒了。”“岛袋君惠”关切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刚刚突然晕过去了,把我吓了好大一跳呢。”
“……是吗?”门协纱织有点怀疑。她今天见过君惠吗?
“是啊,你刚说到三年前什么的,突然就晕了。”“岛袋君惠”非常自然地回答,仿佛真有其事。
三年前?三年前!她今天确实是打算去找君惠说这件事的!
门协纱织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又想到自己最近的倒霉,立刻就接受了岛袋君惠的说法。
“君惠,我弄丢了儒艮之箭!这一定是人鱼的惩罚之一!”她有些害怕又激动地拉住“岛袋君惠”的手,开始掏心掏肺地对她诉说起一切。
清原晟凛却有一瞬的愕然。因为他没料到门协纱织真的在这个时候丢了箭。他本来还想一步步来,今晚偷偷把儒艮之箭拿走的。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他多此一举了。
不过这也说明,柯学世界的时间已经相当紊乱了。再过一周,小侦探和大阪少年大概就会来到这座岛上。
他和零不能和他们碰上。必须要在那之前解决完这件事。
门协纱织丝毫没发现他的走神,自己一个人念念叨叨,一直停不下话头。
“你说,你们放火烧死了长寿婆?”他在门协纱织激动诉说的时候打断了她的话。虽然表情还是温温和和的,但在门协纱织眼里却莫名的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
她一下没接上话来,反应过来才道,“是的。”
门协纱织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因为被提到这个重点,她更加激动,“我们亲眼所见!你不是也知道吗?仓库里那具没有腿骨的骸骨!那一定就是人鱼显灵啊!”
“……”清原晟凛有些嫌恶地将手从对方手里不动声色地抽出来,面色平静,“所以,人鱼显灵怎么了呢?”
“我把儒艮之箭弄丢了,人鱼一定会惩罚我的!”门协纱织没察觉他的冷淡态度,热切道,“君惠,你还有的吧?你把儒艮之箭给我吧!你肯定有的!你可是神社的女儿。”
“或者,如果你不把箭给我的话,就把人鱼之墓的位置告诉我!”
清原晟凛没有像真正的岛袋君惠那样拒绝她,反而温和道,“我当然不会不管你的,毕竟你可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我有办法给你一支新的儒艮之箭。”
他故意在“好朋友”这三个字上咬了重音,门协纱织却毫无所觉,欣喜若狂。
清原晟凛在门协纱织再度开口前又道,“不管你得听我的话行动。”
这个时候门协纱织哪有不听她话的道理?自是点头如捣蒜,满口应是。
“你要在家里安静地待七天,诚心实意地对三年前死去的长寿婆忏悔并为她祈福,以祈求人鱼的原谅。”
“七天?会不会……?”门协纱织最开始有点迟疑,但联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又立刻改口,“没问题。”
“嗯,说好了?”“岛袋君惠”笑了,“我会回去帮你准备新的儒艮之箭的。”
“那就万事拜托了!”
清原晟凛笑意盈盈地离开门协家。他并不担心两头骗的后果。毕竟事后,门协纱织眼里的“岛袋君惠”是不存在的,毕竟真正的岛袋君惠有不在场证明,别人只会觉得是她的臆想。
而岛袋君惠眼里的“门协纱织”,则是和真正的门协纱织做了同样的事——亲口向她诉说了三年前的真相,并且索要了儒艮之箭以及人鱼之墓的位置。这是无可辩驳的,甚至还有零做间接的目击者。
到时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就都只是门协纱织自己精神错乱发生了臆想。八竿子打不着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看零了。
第105章 人鱼岛事件(下)(修)
鸟取某个普通的酒店标间。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床上躺着一个顶着鸡窝头的青年。这人睡得四仰八叉,被子也被踹了一半下去, 地上还掉了一副黑墨镜。
要松田阵平评价自己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只能说——最近过的一般。因为他不止要为了一个潜伏任务劳心劳力,还要为此无数次地感叹:“如果是Kiyo的话, 一定会做得比我轻松得多。”
但无论他如何感叹, 被感叹的对象都不会从他脑海里蹦出来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嬉笑怒骂, 或者让他锤上一拳。这比起糟心的任务更让人沮丧。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后, 松田阵平随手拿起搁在枕边的手机,第N次开始刷起前段时间拍到的视频——这是自那之后养成的习惯。虽然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视频上的人,但他怎么可能会死心。
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消息, 大家都对情况有了点数。但他不一样。他总是想着Kiyo会回来。这个视频上的人, 给他的感觉很像Kiyo。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地看。
松田阵平例行公事般看了几遍视频,起身把窗帘一拉,花了五分钟草率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漱口的时候,他莫名有点想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呢?Kiyo。”
算了, 这种事有什么可想的。他轻嘲一声,往门外迈去。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太阳正正好地挂在天空上, 远处海浪翻滚, 搅得清原晟凛心绪难宁。他低头噼里啪啦敲键盘干自己的活, 却总想歪过头去看看边上的人, 顺便把他脑壳掰开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距离他搞事已经过去几天了, 后天就是儒艮庆典的日子。而零这家伙就像个闷葫芦, 一声不响的, 一点动静都没。没有一之日几个在, 他不方便查探人鱼岛之外的事,也没法打听零到底憋了什么招,现在真成了耳聋眼瞎的人。
在心里叹了口气,清原晟凛面无表情地把笔记本一合,“我出去一趟,重新采一下样本。”
“要我一起吗?”降谷零抬了一下头,很快又埋下去,“不过我觉得不需要。”
“……”虽然确实不需要,但这个态度就很欠收拾。
“不需要,干好你自己的事就帮大忙了。”输人不输阵,他冷冷丢下一句就往外走。
降谷零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慵懒随性地看着手里刚拿的岛上的报纸。耳机里传来熟悉的衣物和什么东西摩擦过的声音。
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降谷零听了一会儿,把报纸放下,一只手虚虚扶在耳廓边,轻轻敲了两下。
“安室先生!”那边传来风间相当有精气神的声音,隐隐还伴着海浪拍打的哗啦声,“已经准备好了!这边有一只小型游艇,随时可以使用。”
“虽然这次是安室先生的个人行动,但我充分理解您的做法。”也许是海浪太大信号不好,风间裕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会全力支持您的行动的。”
降谷零没有说话,只是屈指再次轻敲两下耳机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敲了一串暗码,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离岛后行动。
风间裕也立刻回应道:“收到。那安室先生是计划什么时候离开?”
降谷零刚想敲耳机,但却被右边另一只耳机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从刚刚开始,白州那边就隐约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不像是海边潮涌的声音,倒像是瀑布。
他记得建在林间的这栋旅馆位置比较幽僻,没什么人来往,虽然离那座有名的人鱼瀑布有点距离,但胜在路线简单。右转出去的话,就能进森林,然后再走六七分钟就能到。
这不是白州平时出去会走的路。
风间裕也:“安室先生?”
降谷零敲了两下耳机让风间裕也安静,凝神听着右侧的耳机。
“在哪里……?”
水流的轰鸣声变得更大了。几乎要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但降谷零听出这是上次那个丢失了儒艮之箭的叫做门协纱织的女性。
“你说什么?”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门协纱织惊慌失措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降谷零心下一紧,但抑制着没有动作,而是静等着白州的行动。
“不是说好把人鱼之墓的位置告诉我吗?”门协纱织似乎是在和谁说话,情绪非常激动。
“喂,喂?!”大喊的声音愈发清晰,几乎要穿破他的耳膜。
降谷零头疼地揉揉额角,心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思虑再三,他换了一身黑衣黑裤黑帽子,衣领很高,再把帽檐压一压,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脸。
降谷零偷溜出旅馆,注意着不要被人看到。而在这期间,门协纱织一直在和那个人说话。门协纱织情绪很激动,但对面那个人却一言不发。
“你……?”门协纱织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很震惊,然后就是一声巨大的“哗啦”声和短促的高分贝惊叫。
坏了。
降谷零加快脚步,迅速往人鱼瀑布那边靠近。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确实听见了耳机里除了门协纱织的另一个女性的声音——是岛袋君惠,那个神社的巫女小姐。
为了复仇,所以对门协纱织动手了吗。
降谷零百忙之中抽空敲了敲耳机,示意风间赶紧上岛。门协纱织、海老原寿美,还有黑江奈绪子。三个还剩两个,不知下一个成为目标的会是谁。
也难以猜测白州现在的情况……不,其实推理得出来,因为白州决不可能会下水救人。
但是,这是按理来说……
几分钟后,浑身湿透的降谷零看着怀里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的某个人,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白州会掉进水里?还是说,这在对方的计划之内。而且是一个让他愿意以身犯险不计后果的计划。
想到这,降谷零迅速给人把头往后倾,下巴抬高,检查完呼吸后,却发现这人基本没呛水,只是单纯地在水里泡了后被冻的。
看样子明明是会水的。是出于什么原因怕水呢。
“醒醒。”降谷零拍拍清原晟凛的脸。清原晟凛却下意识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缩起来,那架势恨不得能当场表演一个活人消失术。
海边的风刮得人生疼,尤其是两人还一身的水,衣服紧贴着皮肉。这萧瑟的风一吹,像是大冷天泡在冰水里。
降谷零身体不错,这点风吹起来没什么,清原晟凛却是被吹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艰难万分地撑开眼皮——他真觉得自己刚刚就要死了。不,虽然说他早死了不止一次了,但那份熟悉的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和重如千斤的挤压感,让他十分恍惚,恍若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天。
那天他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也失去了再次靠近水的勇气。这可比从楼上掉下来摔成肉饼痛苦千万倍。
“零?”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某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名字,但尾音还没飘出来就被他意识回笼后强行掐断在喉咙里。
降谷零低着头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你在叫谁?”
“……”清原晟凛愣了下,然后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太激烈,还呛了好几口自己的口水和胃里上涌的河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实在笑得太厉害,好不容易缓过来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盯住身旁一言不发的降谷零。
“我这是溺水了吧?”他的疑问莫名其妙,但降谷零是谁,一瞬间就get到他的意思。
“是啊,在组织里威名赫赫的白州,刚刚溺水了呢。”降谷零顺着说下去,顺便借着这个话头阴阳怪气了一下。
“嗯——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啊吧,警校第一毕业的降谷零先生。”清原晟凛撑着对方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压根使不上劲,脸都憋红了。
见他这么狼狈,降谷零难得大方且善解人意地一把把人扶起,让清原晟凛能把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自己另一只手也拉住对方的手腕,不让人往下滑。
“谢啦。”清原晟凛使了点力努力勾住同期的肩膀,声音又轻又快,像山间的一道清风不经意地划过。那上翘的尾音和降谷零记忆中的某个声音微妙地重合。
降谷零极快地瞥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轻点轻点。”清原晟凛恢复了点精神又开始皮,语气相当欢快,“零可以相信我哦。因为我是清原——清原晟凛的朋友。或者说盟友、助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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