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家又穷又弱势,楚望母子就总是被村里人欺负,有的人像牛二叔还要点脸,有的人像李婶子贪小便宜到脸皮都不顾,楚望从小就见识过来这些人伪善或恶极的面庞。
“他们其实很怕我。”楚望看程衍真的不介意,让他搭把手,帮着自己母亲脱了衣物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让她先躺在椅子上,将床上的被褥都收拾掉,想了想把自己屋里的拿过来用。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但好在现在是盛夏,他和程衍两个青壮年,晚上睡觉没被褥也不会不适应。
程衍帮忙换上新被褥,楚望给屋子开窗通风透气,时不时说一两句从前的事情。
“他们怕我哪天做了官,会为了他们曾经欺负过我们孤儿寡母而对付他们。不过,那对这个偏远村子的人来说太遥远了,几乎所有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
脏污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楚望放进盆里抱怀中走出去,程衍要接手,他依然不愿意,只说:“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程衍只好无奈应允了。
“他们既然怕你,怎么今晚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楚望讥笑一声,说:“因为我当官报复他们,可能是十几几十年后的事情,但是当下偷走点肉,至少可以解决一家多少人最近半个月的口粮。这个地方就是这么穷,因为穷,所以哪怕是在死人身上偷扒走衣服,都有人做。”
他一边说着,边走到庭院后面,想要清洗衣物,才发现家里水缸已经空了——前天回家,发现母亲的状况,楚望忙得焦头烂额,也忘记去装水的事情。
他放下了盆,沉默住了。
程衍低声说:“已经晚了,明早起来我去挑水,再洗吧。”
楚望突然蹲了下来,程衍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低声问:“怎么了?”
楚望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消瘦的肩膀一颤一颤。
程衍顿住,也跟着蹲在他面前,和他相对,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楚望扑到他怀里,浑身都在轻颤,隔了许久,才传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 小傻子
楚望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母亲几天,每天帮她擦身、喂饭喂水,和她交流,哪怕她只会给出鲜少的反应。
程衍负责一日三餐,还有给楚望母亲熬中药。这个时候喝药,也是无法根治,只不过她身体内不少并发症,喝了药也好受一些。
程衍带了一根从程府仓库里拿的百年人参,给楚母吊了下命,临终那两天,似有回光返照之意,不仅和楚望简单地交流,还主动提出说要去晒太阳。
楚望把母亲抱到椅子上,又搬着椅子到庭院去。
他不算强壮,也能在程衍没有搭手帮忙的情况下,自己做到这件事,可见他的母亲瘦弱得多厉害。
晒着暖和的阳光,楚望蹲下身,给母亲按摩膝盖,尽管母亲双腿都已经没有知觉了。
“望儿……”老人轻轻喊了他一声。
楚望抬头看她,眼里是孺慕和依赖。“娘……”
老人眼睛浑浊,好像在费力认清他,抬手的时候,楚望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娘、我在。”
他握住那只皮包骨的手,这双手布满风霜,如同枯枝。
楚母好像终于和他对视上,眼里浮现出微弱的笑意,她轻轻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好、好好活着……”
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她的嘴还翕张着,眼睛却已经慢慢闭上。沐浴在阳光下,身体还没有变冰冷,只是呼吸逐渐减弱,直至归零。
楚望握住那只手,伏在了母亲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程衍拿了碗药,准备跨出去的时候,听到了那隐忍又脆弱的哭声,还是停顿住了脚步,没有往前去。
因为楚望在村里,又有程衍帮他操持琐事,停灵七天后,将楚母的尸首送进了楚家村的墓地,和楚望的父亲埋到了一块去。
他披麻戴孝,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肉眼可见的掉了下去,程衍看着疼在心上,却没有办法劝说什么。
吊唁的时候,楚望一直很安静,几乎可以一整天沉默不语,就跪坐在母亲的棺木前发呆,有时候会低声自言自语,说的无外乎是自责懊悔的话,楚母拉扯他长大,他读书入仕,有抱着将来要好好孝敬母亲的想法,却没有办法如愿以偿。
他自己是知道陷入死胡同,只是人刚走,无论如何也无法立刻释怀。
在母亲的新坟前烧完了所有的纸钱,程衍沉默地陪他下山。
虽然楚望之前说了,村里贫穷至极,养出一方刁民,不过家里刚有人离世,不是天大的仇恨,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还来找他们的不快。
而且,楚母是病死的,按当地的习俗,停灵的时候,为了“去病气”,要把病逝的人生前使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烧掉,然后屋子通风几日,再封闭起来。
家里因此看上去更加空荡了。
守孝期楚望吃不下荤食,楚家村里能换到的东西不多,程衍只能和他一块吃些清汤寡水,变着花样也做不出花来。
他琢磨着怎么带着楚望离开这里,一来这里注定是楚望的伤心地,二来这里的村民说不定过些时日也要变一副面孔,程衍实在不愿楚望同这些人打交道。
晚餐沉默地吃完,程衍挑了水,两个人都随意地在庭院简陋隔出来的淋浴间冲凉一番,才回到屋里。
夜晚倒是凉快了一些。夏假已经过去了一半,很快秋天就要到来了。
楚望穿着白色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加白,而眼眶的红也更加分明。
程衍披着外衣,随手脱下,看着他的神色,还是忍不住说:“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几乎同时,楚望也开口:“程衍,抱抱我。”
他坐在床上,仰头和程衍对视着,伸出双手,胳膊从宽大的衣袖里探出来,锁骨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程衍愣住,心神一动,走过去顺从着他,任由他双手搂住自己的腰,将他抱住。
楚望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程衍挪了下,干脆直接坐到床上,给他调整好更舒服的姿势。
楚望轻声说:“娘走之前,让我要好好活着。”
程衍摘掉他的发冠,乌黑细软的头发从他指缝了跌落下,披散四周。他的手僵持住,没有动弹。
楚望又接着说:“她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人生都无望了,还怎么好好活下去?还好……”他停顿住,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还好你在我身边。”
程衍的手掌慢慢抚摸过他的头发,应道:“嗯,我在。”
楚望从他怀里仰头看他,眼睛濡湿,黑发白肤,连脸颊上的湿意都让他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他说:“你好久没有亲我了。”
程衍抱紧了他,才把唇贴了过去,如他所愿。
楚望向来不会主动,甚至像是个怕生的小动物,戳一下,就会捂红了脸往里头躲,等到他不那么羞涩,才能再靠近,再戳一下,好像一定要这样慢条斯理地接近,来打破他的底线。
可是唇齿相贴之后,他却突然主动了起来。
他把手臂攀在程衍的脖子上,扣住他的肩头,气息缠绵交换的时候,还贪婪地伸出舌头,带着鼻音地索吻。“不够……不够……”
程衍都没怎么碰他,楚望已经攀着他的肩头,要把他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程衍愣了愣,低声说:“够了,睡觉吧。”
楚望呆愣住,有些傻了一样地看着他,濡湿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可怜了,他低声说:“再、再亲亲我嘛……”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娇一样,只不过是此刻孤立无助的他,急于索取温暖和依靠。
程衍深呼吸,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压了压眼里的躁火,努力让自己说话声音平稳:“明天再亲,行不行?”
楚望拼命摇头,趁他不备,又钻进他怀里,说:“你不亲我,那我就亲你!”
他动作还有些狠劲,向小炮弹冲进程衍的怀里。
然后,楚望下一刻就知道程衍为什么不肯亲他了。
他眼里还有一些迷茫,和程衍对视上,然后又伸手试探地碰了下刚才不小心碰到的地方,紧接着程衍倒抽气,将他的手腕抓住。
“别闹。”
楚望有些不解:“你……你不是说你……”
程衍深呼吸,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气息不稳地回答楚望:“我之前不是说了,我给自己治病,还治好了。”
只是治好之后,一直没有什么接触,这一不小心,就把火直接撩起来了。
楚望凝望着他,突然捧住了程衍的脸,他凑近,两人的气息再度缠绵在一起。
然后程衍就听到了楚望低声说了句话。
那可能是楚望,这辈子至今,说过最大胆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坐在床上进行了普通正常的交流而已(严肃脸)
第39章 纨绔公子和穷书生
楚望夏假最后的日子是在程府里度过的。
母亲下葬之后, 在程衍的劝说下,他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决定离开楚家村。他本来是想在碧潭县自己租一个房子, 在程衍的软硬兼施之下才松口,只是借住到了程府,还是有些不自在。
程才俊听说了楚望是书院里最优秀的学子后, 对他热情招待, 又惋惜自己两个儿子都不肯好好读书, 程家入仕的梦还得等下一代才能继续做。
楚望住在程衍的院子里, 程衍让下人收拾了厢房给他住,结果就是他半夜总是摸去厢房,自己的卧室连续几天被褥都没掀开过。
平日里楚望不出门, 就呆在程衍的院子里。他收拾东西离开楚家村, 带最多的也就只有自己的书本而已,待在屋里,能钻研治学一整天,既怕麻烦也没必要, 他都不愿出门,把死宅的精神发挥到透彻。
程衍倒是早出晚归, 酒楼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致命的是, 程津还隔三岔五地惹出什么问题来, 程衍时不时就要接到酒楼里的员工诉苦, 说程津不懂装懂, 把生意弄得一团糟, 程衍还要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那些员工都是被大哥收买了, 才会污蔑我, 想要把我赶出酒楼!”程津对程才俊恶人先告状。
“闭嘴!”程才俊恶狠狠地说,“你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我让你跟着大哥好好学习,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程津憋红了脸,又委屈又愤怒。“成天老是大哥怎样?他就是想要继承酒楼,不让我染指一分,什么都没有教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才俊那么偏向程衍,气冲冲说完后,踹了一脚身边的椅子,恼怒地转身离开。
程才俊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开始迁怒花姨娘:“你看看你!是怎么管教津儿的,把他教成这副模样!”
花姨娘也是很委屈,小声地说:“那……津儿也没说错,老爷是不是太偏心衍儿了,再说底下的人一告状,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津儿这么大的人了,总会觉得丢人嘛。”
程才俊说:“我偏心?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胡话,程衍恨不得赶紧当甩手掌柜跑路呢!他哪里想继承酒楼了!”程才俊说着也气恼,咬牙切齿地骂:“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程衍去楚家村快半个月,尝到了旷工的甜头,最近确实工作的兴致一点都不高,心里对程津意见更大。
“我本来今天中午可以回家的,结果程津这个蠢材居然和客人在酒楼里吵架,闹到半个县的人都来看热闹,我看他开酒楼没前途,去大街上表演杂耍还说不定有人捧场。”
程衍披星戴月回来,见到楚望就和他倒苦水。
楚望笑了笑,温声说:“好了,都过去半天了,别生气。事情解决了吧?你吃饭了吧?”
他走上前,帮程衍把脱下来的外袍挂起来。
程衍转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凑到他脖颈蹭了蹭,低声撒娇:“解决了;午餐吃了,晚餐还没有。”
楚望被他蹭得脖子发痒,朝旁边躲闪了下,说话声音也带着笑意:“别闹,我留了晚餐,热一下一起吃好吗?”
程衍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转头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吐到楚望的耳根,立刻看到那处白玉无瑕的皮肤慢慢充血涨红。
他还嫌不够,贴得更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在楚望做出反抗之前,把他压到旁边的屏风上。
屏风发出了一阵声响,往后晃动几下,摇摇欲坠。
楚望惊喘一声,盯着他咽了咽口水,说:“你、你做什么……”
程衍啧嘴,凑到他脖颈,轻声说:“我想先吃点别的。”
“砰——”
楚望还没想好怎么对这骚里骚气的话做出反应,两人突然听到了屋外传来声响。楚望愣住,程衍放开了他,走到外面去看。
他进屋后,门没有关,他的院里没有丫鬟,唯一的小厮白日里在院子里头照顾楚望,但晚上没睡到这边,住在要绕到后面的屋子里。
楚望也跟着跑过来看,声音有些不安和紧张:“刚才是谁?”
程衍摇头,他只看到一个身影跑出庭院,但闪得太快,他没看清。
他收回了视线,看楚望表情的担忧,宽慰说:“没事,别管了。”
楚望低声说:“那个人……可能看到了什么……”
程衍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说:“就算他真看到什么,我们也不用怕。”
楚望盯着他,眼里还是有思虑,但没有再说什么了。
程衍的庭院后面有个小厨房,程府几个主院都有,以前全家一块在外头吃,利用率不高,不过现在他做生意而忙碌,加上怕楚望和程家其他人一块吃饭会不适应,要一起吃饭不方便,这个小厨房才投入使用。
程衍换下奔波一天的衣裳,出来就看到楚望端着盘子,摆着饭菜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接手,还问道:“疾风呢?你平日需要,可以直接使唤他的——我月俸都是给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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