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烦闷无比,没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云破直接架在了那自称“族长”的人的脖子上,谁知这“族长”突然跪了下来,开始痛哭流涕。
一旁从没有出声的唐茉突然开口,“乔大哥,他真的是我们的族长。”
“说!”一听面前这人是那始作俑者,他便更来劲儿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百年了,从来没有出过意外……”
族长口中所说,与方孜凡所说的大差不差,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当年,开采山石时确实发生了山崩,族长也确实上去祭奠过。那方孜凡便冒出来说自己是山神,而族长看着他衣着翩翩仿佛有仙气绕身,再加上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便相信了他就是山神。
之后族长提出自己的愿望,方孜凡一一答应,但也有条件,第一就是每隔三年进供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第二就是开采石头的工人和打造石佛的匠人由自己挑选。
工人匠人不用自己出,族长自然是高兴的,但是这女子可怎么向大家交代呢,又有哪家愿意将自己的姑娘让出来呢?
正在族长为难之时,那方孜凡却说出更为诱人的条件,那就是可以让自己长生不老,甚至让村子远近闻名,有源源不断的金钱自动送进腰包。
听到长生不老,族长便已经心动,最终就和这“假山神”开启了这邪恶的交易。
“长生不老?”他不可思议的质问,“你是说你已经活了几百岁?”
族长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算是默认了。
乔忆亭大为震撼,他不理解,在他看来长生不老简直就是诅咒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追求长生。
“那你的妻儿呢?”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老去,然后离你而去?”
刚开始,怎么肯有人家将自己的闺女送上山呢,只有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先绑上了山。
“我怎么忍心?”族长泪流满面,“洞中的尸身就是他们,尊上答应我这件事结束后复活他们。”
但转眼间他又变得面容可怖,“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让我一家不得团圆!”
看着挣扎着要起来的族长,他挥剑将他的一根手臂砍下,“是你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那么多女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你还能找到她们的尸首吗?”
他自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希望那么多枉死的姑娘能叶落归根,给她们的父母一个交代。
“什么尸首,山上所有的佛像都是用她们的血炼化,还哪有什么尸首……”
“那与我对打的那三个新娘,是怎么回事?”
讲到这里,那族长突然放声大哭,“那、那是最初被送上山的,我的亲孙女。”
唐茉听着族长的话语,心中了然,原来这么多年,所谓的山神娶亲,都是族长的骗局。
“大家那么信任你,你却拿别人家的女儿做牺牲品。”
“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数过,这么多年,你残害了多少好姑娘!”
“你就不怕午夜梦回她们来向你索命吗!”
“你还想团圆!我送你去地底下团圆吧!”
说着,他便要将云破朝着那在地上打滚的族长的胸口上送去。
“不要不要,大侠别杀我,我好不容易长生,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族长不顾自己的断臂,腾出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连忙抓住他的脚踝,“我有解药,我有你的解药。”
想着那洞中的三名新娘,又听着族长所说的解药,乔忆亭顿了一顿,“先给我解药,我暂且不杀你。”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唐茉忿忿不平,“他该碎尸万段!”
听了这话,乔忆亭闭了闭眼,复而抬眸看向诡异的佛像,用沙哑的嗓子艰难道:“他死不足惜,我要让镇上的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所相信的族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着族长口述的故事,镇上的人唏嘘不已,而最近几年刚把女儿送上山的户纷纷哭天抢地,对着那族长谩骂。
可再怎么样,他们的女儿也回不来了。
乔忆亭并未出现在高台,而是混在人群当中看着这些人,心中的悲凉更甚。
看着身边偷偷抹泪的唐茉,他安慰道:“唐姑娘,现在你可以大胆去做自己了,不用再为山神新娘而提心吊胆了。”
“镇子上的所有姑娘,都不必再为此事而担忧了。”
他抬头看了高台上那被口水淹没的族长,又开口道:“女子不该成为既得利益者的牺牲品,她们本来可以拥有更美好的一生。”
一时间,镇上烟火四起,原本香火不断的寺庙也逐渐被冷落,不多时便全部被夷为平地。那老族长也在安葬好自己的妻儿后,以头抢地,随他们去了。
经此一役,已入凉秋,那湖中早已是残花败叶,他想,此时的曾有然,和自己的母亲相认了吗,回到魔族了吗,继承魔尊之位了吗,心疾好了吗?
而此时,青玄山正如乔忆亭所想,已然发生骤变,与魔尊曾绮云大打出手的顾明怀身受重伤,却依然要修炼,迎接自己的大乘破境的天劫。
与此同时,魔界更是闹翻了天,青玄山人人都以为身死的曾有然,却出现在魔尊大殿之上。
门外是两位法力高强的护法,门内的他独自一人痛苦地承受魔气历练,他被迫接受了曾绮云的所有力量,也被迫继承了魔尊之位。
如今的青玄山,山门大开,妖魔鬼怪自由出入,方孜凡自然长驱直入到了藏书阁内。
他先是回了魔界,却被那左右护法告知,曾绮云正在疗伤,不宜相见。
得,也不着急,那位子早晚是我的,他这样想着。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想着那美事笑出了声,“真是失策啊,乔忆亭的法力太高强,我竟不是他的对手。”
书阁内只剩下那团黑气,另一人,俨然已经开始漫长的闭关。
“不劳烦方尊者了,你还是操心你的魔尊之位吧,乔忆亭的心魔未除,我还是再等等时机。”
“也好,那就静候佳音。”说完,他便挥了挥衣袖,走出书阁。
……
因着那莫名其妙的毒,乔忆亭在石佛寺镇修养了好一阵子,原本的他以为镇上的人会因为“山神娶亲”事情的败露,对唐茉这个女英雄心生敬佩。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镇上那特别灵的石佛断了销路后,整个镇子的经济开始进入低迷期。
后来,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找上了唐茉,整日对她言语羞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
乔忆亭的钱都被方孜凡骗走了,住不起客栈,只能住在唐茉家里,看着镇上的人对她的冷淡以及出言不逊,他多次帮助,并且告知他们唐茉也是受害者。
这石佛不灵,就是断了镇上的财源,任凭乔忆亭怎么说,镇子上的人仍旧对他口诛笔伐。
经此一遭,他可算是明白了“人心叵测”四个字怎么写了。
眼下进入腊月就要年关,他肯定不能留在人家家里过年,所以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
“乔大哥,你这是要走吗?”唐茉进门,一眼就瞧见收拾好行李的乔忆亭。
他也不隐瞒,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整天住在一个姑娘家,还是自己师弟以后的老婆家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唐姑娘收留在下,叨扰多时,还请姑娘见谅。”
在这短暂的相处中,唐茉深知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与自己相知相许的,所以早就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好大哥。
“您这说得什么话,”她将从集市上采买来的果子放到他手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怎么叨扰也不为过。”
他将果子送往口中,朝着她笑了笑,“多谢了,我打算今日就朝南方去了,唐姑娘保重。”
只见,她的动作一滞,“唐大哥,小女仍有一不情之请”
“唐姑娘你说,要是能帮得上我一定答应”
她眼睫微垂,似是难以开口,思索片刻后,朝他行了一个大礼“乔大哥,可否带我一起呢?”
第35章 美人
第二口果子还没送进嘴里, 手便僵在了口中,他着实没想到唐茉会问出这样的话,他迅速将口中的酸果子囫囵吞下, 才出声,“路途遥远, 唐姑娘怕是吃不消。”
可谁知,唐茉听完此话,竟然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乔大哥, 我能。”
她表情真挚,眼底也显出期待,可乔忆亭却不敢妄想, 拒绝了她,“不行, 你留在这里至少有一个家, 哪有姑娘家四处漂泊的。”
其实, 他本身是很想带她一起走的,毕竟这镇子上的人好像与她结了仇一般,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不在这里, 那些人会对她怎么样。
可眼下, 要是带她一起走,曾有然要是来这里知恩图报的话,岂不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找不到她人?
最终,他也没有答应带她一起上路,只将从山上带下来那描绘奇门术法的书籍,给她留下后走了。
石佛寺镇虽不再如同往日那般热闹非凡, 但毕竟要进入新岁,日子总是要过的,街上还有很多小贩叫卖着年货,一片火红的景象,宛若新娘的嫁衣。
他本想御剑而行,但又不想放弃体味人间滋味的好机会,便又掏钱在摊子上买了几块糕点,算作是小小的纪念。
因为是漫无目的,他走的极慢,行至钩吾山附近,他在山脚下停留了一番,驻足朝那山头上望了过去,满山的雪掩盖住那荒唐事,也让这镇子上引以为傲的丑事做了了结。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将褡包中的点心掏出来几块,放在了地上。
他想着,送上山的女子大多都是和唐茉一般大的,她们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了家中的荣华,她们死前应当吃了不少苦吧。
可惜自己没有钱,只有这几块点心,希望能慰藉一下她们。
突然,他眉头一皱,他感觉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眼神一凛,接着将咬了两口还未吃完的点心掷出,“谁?”
糕点掷出的瞬间,那没什么生气的林间,居然被震下了枯叶,树枝上的雪也被带了下来。
“啊!”似是被糕点打得吃痛,那人叫出了声。
“唐茉?”乔忆亭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赶紧走过去扶她,“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揉着被打得生疼的肩膀,满是委屈,“乔大哥,你就带上我吧。”
“不行,路上太凶险了,很多妖魔鬼怪,比这山上的僵尸还有佛像都要可怕。”他恐吓她,想着吓跑她。
“我不怕!”她上前饭抱住乔忆亭的胳膊,“我不用保护,你打架的时候我就跑。”
“我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还会收拾房间。”
看着眼前的姑娘,他心中腹诽:怎么和曾有然一模一样啊,这一对夫妇是有给人做佣人的癖好吗?
“你不给你母亲守孝吗?”
听了这话,她便撒开了那手,低头沉默了一阵,“已经过了百天,我再怎么思念,她也不会回来了。”
感受到她语气中的落寞,乔忆亭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又觉得僭越下不去手,便又收回手后安慰他,“我不用你洗衣做饭,你知道危险能跑就行。”
“那你同意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背在了自己的肩头,“嗯,走吧。”
原先一个人的旅途,突然变成了两个人,他心想,也不错,至少有人说说话。可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因着他自己身无分文,所以唐茉只能跟着他风餐露宿,没多久,唐茉给自己带的干粮便吃完了,身上的衣衫也从一开始的干净整洁变得有些灰扑扑的,但是她从来没跟乔忆亭说过什么。
乔忆亭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料想一个大男人,怎么着不能活呢?况且他又不需要吃喝,衣服也能自己整理干净。
可唐茉一个姑娘家,他实在是不忍她如此艰辛,心下有些后悔,可自己又实在是没有钱。
正在盘算着如何赚钱时,云破的剑穗随着他身姿转动,荡在他眼前,他盯住那剑穗,心中有了主意。
“唐姑娘,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
站在当铺门前,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剑穗,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云破之前是没有剑穗的,因着自己突破第二次境界之前随口说到了新岁礼物,可谁知就被曾有然便记在了心上。
那天是他出关后不久,他正坐在知意堂前,翻着从藏书阁取回来的剑谱,曾有然从道场回来,穿过竹林悄悄来到了他的身边。
“师兄,在看什么呢?”
他歪头看去,便看见一身红衣的少年嘴角噙笑,被青翠欲滴的竹林衬得格外明媚,一时之间他被惊艳的语无伦次。
而后少年忽然伸手,便从那手中荡出来一个剑穗,剑穗本身通体雪白,在光的照耀下竟还有一缕缕银丝闪过,中间挂着一块青色的玉,正好和云破相配。
乔忆亭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他抬手握住晃晃悠悠的剑穗,眼底盛着笑意,“这是送给我的?”
面前的少年点点头,“对,当年的新岁礼物,终于能送出去了。”
“师兄可还喜欢?”
堂前青葱的竹林,随风摇曳,片片竹叶跟随微风坠落,撩拨着人心,而那微微晃动的剑穗更让他为之一颤,不知是被眼前青玉泛起的光影惊艳,还是为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年而吸引。
知意堂的那些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一般,曾有然那满面笑容的模样历历在目,而这手中的剑穗不是刚从云破上解下来,而是从曾有然手中接过来。
要是把这个也当掉,那他就再也没有睹物思人的媒介了,他心想。
不对!他被刚刚的想法惊住了,“我为什么要思人啊,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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