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然视线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滚动着,喘着粗气任其蹂躏,他手中虽然蓄力,可仍然下不去手。
一旁的音容注意到两人的情况,一剑将石凯掀翻,飞身过来,长剑一横,挑走乔忆亭的手臂,拉着怔愣住的人往后撤,“他已经不是你的六师兄了,你……”
“我做不到,”曾有然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眼眶通红地望着她,声音带着天大的委屈一般,“师姐,我做不到,他就是六师兄。”
石凯早已精疲力尽,费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朝着那人靠近,“你既然已经有了新的身体,那是不是该轮到帮我了?”
“哦?”面前的人轻笑一声,转身打量起这妖族的少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体面,活活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突然抬手掐住他的脖颈,“妖,最善蛊惑人心,你不知道吗?”
只听“咔嚓”一声,他手中的脖颈便被折断,接着轻轻一抛,就像是随手抛一只鸟儿一样。
“就凭你,还想做三界之主,痴人说梦。”
一时之间,山上的雾气全都散开来,又显示出原本的模样,只可惜空气中夹杂着的血腥味儿,让人为之作呕。
“乔忆亭”抬眸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眼神如同冷铁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不留一丝温暖。
他不慌不忙地迈着稳健的步伐,脸上挂着让人胆寒的笑容,薄唇轻启,自顾自地说:“凡人渺小,不足畏惧。”
好像在他的眼里,捏死音容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曾有然,那股桀骜不驯却又沾满泪水的脸,让他觉得好玩儿,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厌恶,“杀掉魔尊,更是易如反掌。”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每靠近一步,另外两人便后退一步,直到他站定在道场的中间,目光却定定地朝着远处望去,随后便毫无征兆地腾空而起。
曾有然以为他要走,不顾自己残躯,立马追过去,“你不能走!”
谁知那人回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随手拈来一股水流,轻轻一甩,便将追过来的少年鞭笞在地上,引得雾气刚散去的山上,传出一声巨响。
那人只是垂眸瞥了一眼砸在坑底的人,随后张开双臂悬在空中,却未有逃走之意,头轻轻晃动一下后,便开始施法,他是想要感受出剩下的残魂在何处。
远处的云彩裹挟着天雷,滚了过来,青玄山上空漆黑一片,深秋刺骨的雨水像是刮人骨头的冰刀,刺在曾有然和音容身上。
不多时,青玄山上便涌出阵阵溪流,那人似乎是想要将整座山上的一切冲洗掉,更似乎是想要将这仙山上的门派给抹掉。
一道闪电劈下,将他脸上的表情照亮,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眸中被闪电的光芒映照着,阴恻恻的,犹如鬼火一般。
蓦地,他的头一歪,直直地坠落下来。
曾有然迎着电光望上去,那人毫无征兆地下坠,好像自己的心也随着他一起坠下去,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稳稳地把人接住,“师兄?”
果不其然,乔忆亭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但他并未回应抱着自己的人,接着他的眼下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仿佛像是再跟什么做对抗一样。
他一个翻身便朝不曾设防的人身上送出一掌,自己也摔倒在地上,他从那泥泞之中爬起来,身上的衣裳混着血和泥水,让他宛若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一般。
他的嘴唇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我可能控制不了他多长时间,杀了我吧,就现在。”
这是他能想到,唯一破局的方法。
支无祁的两缕精魄入他体内实则中正他的下怀,他想着左右不过是多一个人格在体内,那么就要看哪一个人格能获得身体的掌控权了。
前面的那几句话,不过是乔忆亭与支无祁的对话罢了,他被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看着支无祁操纵自己的身体,对着音容和曾有然口出狂言,他虽然无能为力,但也在积极的与识海之中的另外一个“猴子”打架。
而现在,他只不过是短暂的将支无祁定住,根本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颤抖着伸手,打掉曾有然上前过来扶他的手,止不住地摇着头,声音沙哑地喊着,“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他不知道这传说中的支无祁会不会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只知道这妖怪定是不能够被轻易杀死的,毕竟穷尽天下所有门派大能的力量,也紧紧只能将其的精魄分散在四周封印起来。
支无祁的力量虽然强大,但要是真的强,又何必通过夺舍来获取实体呢?
所以,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杀不死它呢?
“动手啊!”
现在的他,准确的说,是他的体内,有两个人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而临床上表现出这种症状的,大概就是人格分裂吧。支无祁好像在他这里是占据上风的主人格,他只是暂时控制身体的副人格。
他已经快要失去自己这身体的控制权了,而他们两个人怎么还不动手。
他抬眼看着面前束手无策的两人,就快要崩溃,忽然,他摸到了怀中的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心中一喜,“既然你们都下不了手,那就我自己来。”
他迅速掏出一直揣在胸前的除魔杵,露出释怀的笑来,便要朝着自己的心脏处扎过去。
除魔杵,他一直都带在身上,原本是用来提防曾有然的,现在却要用这个东西来了结自己了,也不知道对这妖管不管用。
“师兄!”看见他那动作,让曾有然瞳孔一震,急忙出手拦住。
也就是他的喊声,让除魔杵在离乔忆亭命门处仅有一寸时,停了下来。
那只手哆哆嗦嗦地,想要往前送,可似乎又有什么力量一般,控制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向前,双方的力量就这般僵持着。
眼前这幅情形,乔忆亭束手无策,曾有然进退两难,他一边想要让乔忆亭体内的大妖魂飞魄散,另一边又不忍心让心上人赴死。
“师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求你别这样,一定有别的办法……”
乔忆亭紧紧攥着除魔杵,努力控制住它,不让这法器杵进近在咫尺的人胸前,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眼睛向上瞅过去,从牙缝中费力挤出,“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带着这个支无祁死了,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支无祁与他的对抗处于平衡点,甚至马上支无祁就会占据他的身体,“想自戕?你还……呃……”
除魔杵被音容准确无误地按进他的心脏处,乔忆亭眼神中的不可置信瞬间换为短暂的清明,血沿着嘴角溢了出来,他却含着笑,眉眼弯弯地把着音容的手,进去将除魔杵往里送了送。
“辛苦师姐了。”
在目光涣散的前一瞬间,他将视线转向一旁呆楞的少年,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就再也站不住向前扑过去。
曾有然只觉得眼前一闪,手下意识地就向前揽,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将即将倒在地上的人揽在怀中,可嘴唇微张,不知该说什么,慌张的像是孩子一般,胸腔剧烈起伏,相当无助。
他一直都知道乔忆亭的计划,当时在那黑雾之中,就布置好一切,只等狼狈为奸的两人上钩。
他说:“你和师姐,先解决掉石凯。”
可是曾有然和音容没能将石凯拿下,反而是让其死在了支无祁手中。
他说:“支无祁不足为惧,到时候我找机会控制住他,你和师姐再对我动手。”
可是曾有然面对着他这张脸,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还是不动情的音容够果断,找准机会将其一击毙命。
可是可是……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的六师兄又有谁来还呢?
“六师兄……”
眼泪像是断了* 线的珠子一般,从曾有然的脸上滑落,滴在乔忆亭脸颊上,也滴落在他的胸口上,手摸上胸前的法器想要拔出来,可又想到他之前说过,如果将利器从身体拔出来只会死得更快,他便颤抖着停住了手。
而因为有除魔杵的加持,让乔忆亭重新获得了这具残躯的主导权,他还想扯出个笑来,可疼痛驱使着他做出更加难看的表情。声音更是气若游丝,可还是能听得出来,他是想安慰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师弟的。
他想要去够曾有然的脸,但他连抬手都显得相当艰难,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两相触碰,曾有然察觉出他的意图,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别哭了……我最怕你落泪,让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他感觉自己的手好似有千斤顶那么重,不住地往下滑,“要是,要是死不了,我就跟你回去,拴住我也好……剖金丹也罢……全凭你。”
“别说话,别说话了。”曾有然尝试着为他渡过去魔气,可全都被除魔杵吸收殆尽,“我求你不要说话了。”
“对不起啊,师弟。”我可能又要食言了,只是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确实占据原本六师兄的位置。
乔忆亭的手毫无征兆地滑落,抱着他的人彻底崩溃,“我不要对不起,师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我什么都不要,师兄,我听话的,你别吓我好不好,师兄,师兄,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任由曾有然怎么唤,那人就像是睡过去一般,最终他将人揽腰抱起来,乔忆亭轻的要命,任凭他如何摆弄,感受不到他的一丝不快。
曾有然看着没在他胸前的法器,发着幽幽光芒,映在他冷漠的眼神中,兀自说道:“师兄才是小狗,这里这么脏,你竟然能在这里贪睡,我带你回知意堂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竹林的方向走去,“咱们回知意堂,回知意堂……”
“别伤心了,师弟。”音容刚刚安慰好苏青羽,这才又赶过来,就看着浑身是血,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好地方的师弟,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对上满眼猩红的人,却也不敢靠前,“六师弟有一句话说对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姐慎言,”曾有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可接下来音容的那句话,又让他燃起了希望,眼泪簌簌落下。
“或许可以找找师叔,他不是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吗?”
“对,对,对……”
曾有然像是魔怔了一般,落寞的视线落在怀中逐渐失温的人,他一只手抚在乔忆亭的背上,一直在给他输送自己的魔气。
下一瞬,他就破了音,“师姐,你,你能不能输送一些真气给师兄,我去找,找师叔来。”
他眼中一片荒芜,身上散发着无措,仿佛他的灵魂跟随着乔忆亭的死,也被带走了一般,“我的,是和他相斥的。”
他强忍着泪水,对上了音容的目光,扶着乔忆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师姐,求求你,救救他吧。”
师兄,求求你,救救我吧。
音容似乎是没有想到,两人居然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保住他的,你尽快把人找来,或许还可以先让你五师姐过来。”
“师叔,可能被石凯关在了某处,只是现在……”
不等她的话说完,曾有然已经冲了出去,可空荡荡的青玄山,万柯然会被关在哪里呢?
蓦地,他想到那只神出鬼没的乌鸦妖,便动身去了百草轩,二话不说从薛云身上拔下那根黑羽,手中掐诀便寻到了那乌鸦的藏身之处。
“要么死,要么带我找到万柯然!”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乌咫看着石凯大势已去,便乖乖交出万柯然的关押地点。
不待万柯然询问着什么,曾有然一把将人薅走,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原地。
音容见到来人,脸上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师叔。”
万柯然对她点点头,眼神在她和自己儿子身上不断打量着,“你们没事就好。”
“他有事。”曾有然脚刚踩到实处,便朝着躺在地上的人奔过去,“师叔,救救我六师兄吧。”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万柯然愣了一瞬,随即释然,“好,这就来。”
支无祁肯定是不想那么容易就死,所以在除魔杵在扎进去的瞬间,它将心脏好好保护了下来。
而它自身经过千百年的封印,力量大如不从前,更何况只是两缕精魄而已,就算乔忆亭不选择自戕,音容和曾有然两人合力也会将其拿下。
只可惜,错就错在支无祁选择了乔忆亭做容器,他的求生欲太顽强了,否则也不会刚一穿越,便胆大包天不计后果的将主角捅个对穿呢?
万柯然在救治时,并不希望有旁人在场,可曾有然却怎么也赶不走,甚至在他施法的时候对自己指指点点。
“轻,轻点……”
“慢点,慢点……”
万柯然手中拿着好不容易取出来的除魔杵,一手捻在乔忆亭的额间,指尖在那眉心揉了揉,便从中扯出几根像是金丝一般的东西。
亮晶晶的金丝,随着他手指的翻转,跟着舞动起来,最后被引到了除魔杵之上,附着在上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花纹,华丽且诡异。
“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曾有然听到他的话后,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凶狠,“不行,我不要什么看他自己的本事,他必须得醒来,你再想想办法!”
他跑到塌前捧起乔忆亭的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安静的面容,仿佛就要从中看出什么来一般。
万柯然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有然,你对他的感情,似乎不一般啊。”
被质疑的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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