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本家众妇人嗤笑道:“什么叫外人,我们可是傅家本家!还要你说谁不孝呢,你要不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穿金戴银,一身花花绿绿,你还刚死了丈夫!”
住在旁边的左邻右舍,不一定就是他们本族之人,一时之间都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太多,李娇财没办法一一还嘴就拍着大腿哭嚎着:“老爷你死得好惨啊,你一死一群人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那个不孝子也跟着旁人来欺负我们!”
傅言深直接走过去,沉声道:“别说了,今日他许也可不许也可,我要搬走我的东西!”
众汉子就等傅言深这句话了,一股脑都冲了进去。
李娇财忙站起来,不敢拦傅言深,倒是叉腰挺胸拦在其余汉子跟前:“不许搬,我不许你们搬!谁要是敢搬,我就……”他把眼睛一瞪,心一横,将自己衣襟用力拉开,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我就告你们玷污良家夫郎,来啊来啊!”说着他不停往汉子跟前顶着胸膛,将人一一逼退。
大家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寡夫郎,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傅言深。
傅言深没说话,神情十分冷漠。
李娇财心虚地看了傅言深一眼,对上他冷肃的眉眼,吓得一颤,原还想叫唤两声,被他剜了一记眼刀,啥也不敢多说,歪在地上继续抽噎哭泣。
他是个要脸面的,哭也要哭得娇滴滴。
他家穷,家里人几乎是将他卖到傅家的,傅家那老头本就老来得子,这时就更加不行了。
他寂寞空虚,刚嫁入时不足十四岁的少年郎就很俊了,之后更是看着他一年换一个样,身姿如青竹一般渐渐抽长,身体如寒松一般健壮,宽肩窄腰的。
这四年,他越发心猿意马,奈何继子不太看他。
老头死后没三个月,他就受不了了,看着年轻力壮又文雅俊美的书生郎,越发心痒难耐,就想用药成好事,结果好事没成,反被继子拿住了把柄!
冷漠无情的样子,真是水中月镜中花。
李娇财心虚不敢看傅言深,却又忍不住多说两句:“我听说那是个爬床的哥儿,原来你就是喜欢这种骚货!”
年轻俊雅的书生口中言语不但十分不客气,还很恶俗粗鄙。
“那也比随处乱撒乱吠的发情狗好!好狗不当道!”
这后娘其实不大,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正是年轻貌美时候。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在傅家吃穿用度都是挺好的,保养得好,完全看不出年纪。乡间挺少这般好看的寡夫郎。但傅言深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只当是挡道的破烂一脚踢过去。
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李娇财看了傅言深一眼,那眼神充满不甘与怨愤。
旁观者道:“啧啧啧,看那眼神那眼神,哪里是后娘看继子的眼神,这后娘若是没鬼,我珠子都给你扣下来!”
一群汉子跟进傅言深进了傅府,他们极少能进到傅家后院,此时都有些呆了,要不怎么说傅言深是个大少爷呢,独占一进房屋,假山湖泊连廊还有冷亭,这地可大!
等傅言深开门进了他房,众人更是惊了。
傅大少爷的房间也太大了些!
屏风珠帘,桌榻床应有亦尽有,不但有,还很漂亮精美,而且一进去仿佛就味道一股檀木幽香。
大大的书架,一排排的书,大少爷直接跟书住一起。
傅言深进去第一时间就是翻自己的书,看自己的桌子上未完成的功课。
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被破坏。
被赶出家门时,他唯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锁门!
别人指着他鼻子骂半天,他屁事不吭,唯一说的一句话是锁门。
大家都惊呆了。
……
众人们道:“这、这些都搬吗?”
一下子变得如此富有,忽然无从下手。
傅言深道:“搬空,拜托了。”
还好旁边的侧屋本来就有些许空箱,傅言深一早订来装书晒书的,此刻都派上了用场。
众人满满地装了十大箱书。
男妇老幼通通来帮忙,一直搬到傍晚,这才勉强将东西搬完。
李娇财这时也没心情装哭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搬完,砰地一声关了家门。
满载而归,众人满心欢喜,墙角的粪闻着也没那么臭了。
傅言深房间里面的东西一搬过来,这破屋的东厢房也没那么单调了,堂屋有了桌椅,房间也有了床与衣柜。
几个漂亮的箱子翻开来,居然还有一床新棉被。
家里一下子满当当的,有了个新婚的样子。
阿肖乐呵呵道:“沛瑜哥,你房里面的东西可真不错,居然还有一床新棉被,难怪你都不想买新的!”
看到那一床红色的新棉被,傅言深嘴角有了笑容,说话也温柔许多:“我娘以前就给我买好了的。”
众人摸摸那棉被,不由赞道:“暖和,真暖和!”
大婶说:“明日早晨拿出来晒晒,这被子就亮堂得很!”
大家嗯嗯应和着。
这时正近五月初五端午节,这边天气变幻莫测,但是过了端午就能将被子收起来了。
他们还是打算将被子铺上去,这不好看一些么。
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外边墙上被泼的粪便清理掉,再冲一下水,明日太阳晒一晒便没味道了。
种菜也是这么种,泼了粪的菜,人还吃呢。
一桶粪跟几块破砖头就能换一屋家当,这不挺好?
到时再发个喜钱,见人路过都指一下,让他们知道这后娘有多恶毒。
听大家说完,傅言深脸上也有了些笑容,道:“那就拜托各位帮忙收拾了。”
“嗯嗯,沛瑜哥啊,现在你房间里东西都搬过来了,你想想你有没有些余钱呀?要是有的话,我们这个婚礼也可以办得风光些,是吧?”
傅言深想了想,走到房间拉开一个抽屉,抽屉里躺着一只漂亮的荷包,众人一阵欢喜。
第17章
等傅言深将荷包打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众人凑过去一看,眼睛眨巴着,一直不知道该说啥。
里面都是些铜板,然后只有一枚碎银子。
许久傅大婶才出声:“没关系,好歹有些余钱。”
傅言深索性将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都交给傅大婶:“到时候麻烦大婶帮忙多抓几只鸡,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一顿。”
傅大婶有些难为情,说:“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应该的,以前你娘亲在世,也帮了我们不少。”
傅言深温和笑道:“我的新婚宴席上也想有点肉。”
“对对对对!”大婶一拍脑门,都忘记了,这是人家的新婚,这是娶新夫郎,可不是请他们干活。
大婶立刻转喜为笑:“好咧!”
大家张罗着烧热水,用香草洗了被套,汉子们则挑水去冲洗脏污的墙壁。
有些则去收拾被砸坏的瓦顶。
等众人散去,留了一盏油灯在这。
傅言深坐在自己的床上,心情沉重。
现在那后娘就敢当着如此多的人面往他家泼粪,砸他屋顶,那来日他将夫郎娶进门来,两人不在家,那该如何是好?
又或者他出门在外打工,他夫郎一个人在家,又如何是好?
想起他那羞怯的夫郎,傅言深咬紧后槽牙,不行,那个恶毒后娘必须尽快将他搞掉!
辗转反侧,他有一些睡不好。
次日清晨,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忙起来,傅言深忙了一个早晨,喝了点粥,大家就拉着他赶紧梳妆打扮起来。
将原先家里的衣服搬过来,傅言深衣服也多了,他自己选了其中最为得体的一套红色衣裳,红色很正,他也眉目俊朗,穿上这一身,这天来的人多了些,那些末出嫁的哥儿跟姑娘们眼睛都在冒光。
“这个太俊了,得怎么样的新夫郎才能配得起哦?”
“我也想看看!”
阿肖哥道:“你们就不要想了,新嫂子是真的俊!”
“这么早就叫上嫂子了?”
傅言深后知后觉地有一些紧张:“就这么出发了么?”
他们什么聘礼都没有准备,也没去闵府看过。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不牵头牛?”
若得哄堂哈哈大笑,傅言深也腼腆地笑了一下。
傅大婶道:“就这样吧,没事,那是大户人家,我们平民百姓没办法比,牵头牛他若是愿意坐也可以,但我想他一个大户人家的哥儿,肯定坐不惯,还是别了。”
傅言深想想也是,让他坐牛,他也是不肯的。
大婶唯一忧虑的是:“我们就这么打光棍过去,确定不送点聘礼?”
傅言深拧了眉头,神情坚定道:“不送!”
大婶叹息一声:“行吧,依你,毕竟这是你的夫郎。”
话虽如此,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那你三朝回门该如何是好?”
“到时再说。”傅言深拂袖离开了。
越近县城,他心情越是难以安定下来,其他人都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傅言深一开始也笑,快要到那闵府前,就笑不起来了,他真的就这么两手空空去娶他媳妇吗?他媳妇会不会觉得他不看重他?
不是!
他只是不想给那家人分毫东西,将来三朝回门,若是媳妇想给,他也是可以给的。
到时都依他。
如此想着,傅言深心里稍安。
闵希一大早就起了,按照大户人家的规定,沐浴更衣,早早就准备好了,带上红盖头,大家都忙来忙去,热闹非凡,唯一就是他连朝食都未吃。
一早上他那亲生父亲都没过来看他一眼,倒是许夫郎携着吉哥儿过来挖苦了几句。
闵希低声说:“傅公子说辰时会来接我。”
他说了两次,许夫郎跟吉哥儿自然都听到了,面色各异。
吉哥儿哼了一声。
许夫郎冷笑道:“他说辰时接就辰时接呀,怎么啥都是他说了算?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都要娶新夫郎了,本人没上过岳家就算了,居然还没请媒婆上门!”
许夫郎叉着腰说:“他不会想就这样自己过来空手接你走吧,呸,没门!”
“想得美呀,我们现在还要出嫁妆,他屁都不带一个就过来!”
许夫郎目光扫过那几箱给闵希准备好的嫁妆,恨得直咬牙,虽然他知道这木箱里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也不想给他带出去!
要不是那个权贵会来,他绝对不许给他带出门!
闵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沉默不语。
铜镜中的人儿抹了胭脂水粉,他扯动嘴角的时候,镜中的人儿也跟着他扯动嘴角,明眸皓齿,清艳动人,好看得有些不真实。闵希自己都有一些恍惚,脸颊发烫,今日他就要嫁出去了。
他目光扫过自己的卧室,这里他住了五年,他一点都不留恋。
心底一片冰冷,只希望快点离开。
他捏紧了拳头,一定要好好赚钱,尽快将小香儿跟香姨也救离苦海!
有仆从匆匆赶来,焦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问几时是吉时!”
许夫郎嗔了一句:“急着投胎呀!”眼珠子转了转,诡笑道:“酉时是吉时!”
“不行,那个贵公子来了,他说他看辰时便是吉时!”
“而且那边新郎官快到门口了!”
许夫郎脸色立刻垮下来:“他都已经定了时辰了,还问我!”
想到方才闵希说那穷小子辰时便会来迎接他,不由得狠狠瞪了闵希一眼,转身出门的时候不满道:“还真如了这贱货所愿!”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出门去:“哪有这种臭小子,他娘的,一大早空手上门迎娶新夫郎!”
吉哥儿跟着哼了一句:“别得意,到时回门有你好看!”
闵希嘴角翘起来,心满意足地戴上红盖头。
吉哥儿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也跟着出去了。
闵希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唢呐吹打声,不知是谁放了几声鞭炮,有人高声喊道:“新郎官到。”
这些声音远远的像蒙在鼓里,闵希竖着耳朵静听。
紧接着就听到了脚步声,多久房门打开了。
一道妇人响亮的声音越走越近,笑道:“新夫郎,你的新郎官来接你啦,快快跟我出门去拜堂成亲吧。”
说着就过来搀扶着闵希。
闵希稍微愣了愣,盖着红盖头,他看不清是谁,但这声音听着陌生,还喜气洋洋的。
一听就不是他父亲这边的人。
这妇人将他搀扶出门,九曲十八弯,绕过他们后院的假山来到正屋厅堂,很有一段距离。
闵希心脏砰砰直跳,听着妇人说话。
说的无非是些你夫君可真俊,新夫郎你可有福了之类的话。
闵希原还想问他,他夫君是如何来的?父亲他们有没有为难他?不过最终还是将话憋了回去,总之今日过门便能看到了。
快到正堂的时候,妇人高唱了一声:“新夫郎到!”
本来人声稀疏的正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闵希听到好几个人说:“来了来了。”
他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寻找属于他夫君那不算熟悉的声音。
然而都没有听到,他稍微有一些失落。
妇人扶着他又走了一段路,招手道:“新郎官还不快过来?”
透过红盖头底下晃荡的缝隙,一双黑色长靴走进他视线范围。这人停在一人开外的距离,长靴上面是红色的衣袍,看着利落高贵,他只能看到边缘,其余看不到。
这人走过来,没有说话,一段红绸落入闵希的掌心。
闵希拉着红绸,那质感柔软,不像平民能买到的东西,闵希心里面有些咯噔,父亲不会临时换人了吧,将他的夫君换成另外的陌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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