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毕竟是当世唯一真正的魔族,从乱世蛰伏至今,所有的魔气为她所用,不管她受了多重的伤,不死不灭。
看来今日一定要和她一分高下了。
是她这个炼尸出来的“魔”强,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折枝”微微一笑,身上被撕下的魔气很快补上,完好如初。穆若水再度和她交上了手,一道魔气狠狠贯穿她的心脏,空荡得毫无反应。
“折枝”大笑三声:“好!好!好!”
既生瑜何生亮。
穆若水面无表情地五指如电划过她的胸前,穿透翻滚的魔气一把捏住她人类身躯的心脏,面前的斗篷女人彭的散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气中。
穆若水迅速回身出掌,和出现在她背后的斗篷女人对上一掌,全力之下,离得最近的一栋建筑被夷为平地。
二人皆在空中,一拳一掌,有着惊雷之威。
阴风和魔气笼罩,只看得到两道虚影在半空不断交错分开,再纠缠在一起。
红光和黑雾如同电光在龙卷里闪烁。
以二人为漩涡中心的沙暴蔓延,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底下众人被风沙和黑气迷得睁不开眼。
岁已寒紧急疏散剩下的灵管局众人,让她们去更远的地方布置防御结界,不能让战场扩大。
邱月白刚请过神,短时间不能再请神,岁已寒的雷法是群攻,天雷不分敌友,一旦降下,穆若水也要挨劈。
再者,这样的较量,已经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加入的了,连顶尖的那一批也不行。
岁已寒带着邱月白后退。
岁已寒眯着眼,勉强看清里面的战局,穆若水一心要给傅清微报仇,自己亦心存死志,不躲不避,“折枝”的攻势全落在她身上,再怎么强悍无匹的肉身,一身青袍也染成血袍。
“折枝”自然也没好到哪去,以她不要命的打法,斗篷女人的黑雾甫一聚拢便被她撕碎,即便身体无形,也大大小小的挂彩了,好不容易凝聚身形,满身鲜血,连黑雾都修复不过来。
“折枝”低头吐出一口血,笑说:“你杀不死我的。”
砰——
穆若水从上降下,迎着她的胸口膝盖重重撞了过去,“折枝”瞬间消散,这次凝聚身形的时间长了一些,可仍是完整的。
“我说了,你杀不死我。”
反之同样,她也杀不死穆若水。
她们俩都不死不灭,天生强大的“魔”。
“折枝”当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竟停下了攻击,说:“你本是魔,为何要与人类为伍?你我联手,人间易如反掌。我会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你也会是我的。”
斗篷女人打开双臂,期待地望着她。
“加入我吧,我的好朋友。”
“荒谬!”穆若水心想:我已与一个人成亲,永生永世是她的妻子。
即使她走了,她也绝不会毁了她用命守护的人间。
穆若水扬声:“岁已寒!”
岁已寒在底下应声:“在!”
穆若水喝道:“速速引雷!”
岁已寒犹豫半秒,大声应道:“是!”
立即持符念咒。
方圆数米的树木剧烈地摇动,狂风先一步抵达战场,乌云浓得和地上的黑雾不分伯仲,云层中翻滚着连绵的雷鸣,粗壮的紫光闪现。
轰——
巨响在天地之间炸开,风云变色。
穆若水拉着“折枝”强行迎上了这记天雷,强烈的电流在肉身与黑雾之间流窜。
穆若水咬紧了牙,斗篷女人的身形则微微涣散。
“折枝”怒道:“你疯了!你们俩都疯了!”
她是,傅清微也是,一个两个都要和她同归于尽!该说不愧是两口子吗?
穆若水笑了:“你说谁?我妻子吗?”
“折枝”:“……”
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要送死,“折枝”可不想死,她转身想逃走。天雷一道两道无所谓,要是被劈上一天一夜,再厉害的魔也要灰飞烟灭了。
穆若水岂能让她如愿,紫电不断地孕育在乌云之中,转而劈下人间。
“折枝”在穆若水的牵制下左支右绌,硬生生被劈中十几道,捂着胸口一声低哼。
一声比她更低的闷哼从穆若水口中传出来。
她的身体满是电流经过,焦黑的皮肤剥落,新生的血肉从里面长出来,再一次被雷电烧焦,周而复始。
她并不太疼,只紧紧地盯着对面的“折枝”。
“折枝”道:“你死后魂飞魄散,我死后不过百年,魔气将卷土重来!”
穆若水瞳仁鲜红:“那又如何?!”
她就是要她现在死,立刻马上,给傅清微偿命!
岁已寒:“真人!”
穆若水头也不回:“无妨,给本座接着劈!”
“折枝”:“你!”
岁已寒抽出了自己的长剑,伸手握住剑身,一直拉到剑尖,涂满鲜血。
她持剑立在身前,开始念一大段长长的咒语。
方才只是阴沉的天颜色一层一层地加深,乌云更是打翻了墨汁,狂风吹得园区的树木连根拔起。
飓风之中,“折枝”冲向岁已寒。
她不可能让她召唤出更强大的天雷!
穆若水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岁已寒护法。
杀不掉,走不脱。
“折枝”惊怒交加,难以置信:“你为何要毁自己的长生!就为了一个凡人?!”
回应她的是穆若水毫不留情地出手。
天顶的乌云骤然铺满视线,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银紫色雷电是唯一的光源,刺破了幕布的天空。
岁已寒念完了长长的咒语,睁眼一剑斩下!
人间骤然光芒大盛,刺痛人的眼膜流下泪来,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三十六道天雷冲缠斗在一起的二人劈了下去!
“折枝”又惊又惧,她的身形刚被穆若水打散,现在动弹不得。
白光彻底吞没之前,穆若水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岁已寒等人瞧着白光久久不散,刺目的天雷里多了一道持剑的身影。
挡在了穆若水的面前。
年轻的白发仙人背对众人,青袍翻动,长剑在手,三十六道天雷无一道落在穆若水身上,而是尽皆被引入布满冰雪的剑身,紫电清霜,再无更恰当的形容。
仙人引动雷电缠绕的长剑,回身冲着斗篷女人当空一剑!
天空一道巨大的剑影,三十六道天雷齐落。
魔气在天雷和剑气的双重威压下寸寸撕裂,“折枝”步步后退,不甘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碎成一片一片,彻底被白光笼罩。
仙人从半空降落地面,依旧是背影面向众人,一头及腰的白发扬在风里。
“穆姐姐?”
“娘亲?”
“清微?”
最后一道声音使她的身影微微一僵,慢慢地回过头来,正是眼含热泪的傅清微。
穆若水朝她走过来,不敢相信地抚上她带着体温的脸颊,温柔目光噙上泪水。
“清微,你去了哪里?怎么头发全白了?”
“若水。”女人的声音沙哑,似乎久未开口。
穆若水两手擦去傅清微簌簌滚落的泪水,与她温热额头相抵。
“没事了,我在这里。”
傅清微喉咙哽咽,只有流不尽的泪水。
一百多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她。
穆若水从抵着她的额头变成紧紧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傅清微埋在她的颈窝里,湿热流进她的脖子:“师尊……”
穆若水应她:“我在呢。”
“你是不是真的?”
“你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眼下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傅清微把脸抬起来,看向旁边眼巴巴的龙璇玑,一只手牵紧穆若水,冲她招了招手。
龙璇玑飞奔过去。
“娘亲!”
是以前的娘亲!她熟悉的那个娘亲!
龙璇玑在傅清微面前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她身上,然后她感觉一只轻柔的手落在了她的发顶,揉了揉。
“娘亲的璇玑都长这么大了。”
龙璇玑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傅清微的怀里。
“娘亲,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她早就找到了娘亲,现在才感觉她回来了。
傅清微让了半边肩膀给她,另一只手抱住了穆若水的腰,跟她说:“确实是我们的女儿,回头我和你解释。”
穆若水痴缠地看着她的脸:“好。”
傅清微闭眼将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摩挲。
湿润的桃花瓣围着二人落了一地。
傅清微:“还这么爱哭。”
龙璇玑吸了吸鼻子,从傅清微怀里出来,看见她和师娘亲密,乖觉地让出了位置,道:“晚点我再来找娘亲。”
不远处岁已寒看着她们一家三口,满头雾水。
为什么傅清微消失又出现?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为什么青丝成雪,相思似海深?
邱月白跪在“折枝”消失的地上,什么都没剩下。
岁已寒蹲下来安慰她道:“折枝处长早就牺牲了,不过是魔物顶着她的皮囊。”
邱月白说:“我知道。我只是……”
幸好傅清微没事,否则她罪孽深重。
邱月白三十年前已死过一次,伤筋动骨一回,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对一个冒牌货没那么脆弱。
邱月白扶着岁已寒的手站起来,对着那道白发身影喊了声:“穆姐姐?”
傅清微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称谓。
邱月白想:原来面具之下藏得自始至终是她的脸。
岁已寒更摸不着头脑了。
灵管局的心腹大患,就这样被傅清微轻松地解决了。虽说有“折枝”和穆观主拼得两败俱伤,加上她事先引雷的缘故,但傅清微的实力显而易见已超出修者的范围。
岁已寒惊疑地瞧着她背负长剑,仙风道骨的身影,莫不是千年来真的有人飞升了?
可若飞升仙界,怎么能还在人间?插手人间之事?
傅清微牵着穆若水的手,眼神不离她的眼睛:“师尊,我想回蓬莱。”
穆若水说:“我带你回蓬莱。”
傅清微唤出背后长剑,相思剑停在她面前,离地一尺。
她刚要带着妻子踏上去,穆若水说:“猫还在灵管局。”
傅清微:“小三花吗?”
穆若水点头。
岁已寒立刻说:“我现在派人将猫接出来。”
傅清微说:“你们灵管局还是这么会办事。”
岁已寒:“……”
突然有一种辈分低了很多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转头傅清微已又和穆若水抱在了一起,依偎在女人怀里,穆若水的五指梳着她背后的白发。
岁已寒边打电话边往回走。
穆若水也牵着傅清微的手往灵管局的方向走。
傅清微看似自然,实则和她交握在一起的指节紧紧地扣着,没有一刻放松。
岁已寒来到灵管局门口,问留守总局的人是怎么回事?
总局的人回答她:傅清微是凭空出现在灵管局大门口的,就在她突然消失后不久,前后只隔了十来分钟。
岁已寒:“?”
总局人员:“就是这样的,岁主任。”
岁已寒:如果信了的话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好,可不信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那边傅清微已经接到了猫,伸手去摸猫时小三花好像不认识她的气息了似的,粉鼻子不断地嗅着她的手指。
最后它选择摆烂,让傅清微薅了一圈它毛茸茸的圆脑袋。
傅清微看起来眼眶又有点湿了。
和穆若水互视了一眼。
穆若水:“走吧,我们回家。”
岁已寒:“我来派车!”
她指了指天上,对傅清微说:“有航空管制,我们最好走陆路。”
傅清微小声对穆若水咬耳朵:“其实我飞不了那么高。”
穆若水抿唇笑了笑。
两人一猫坐上灵管局的车回蓬莱,小三花的航空箱放在副驾驶,傅清微枕着师尊的肩膀,两只手抱着她的一条胳膊,黏得她很紧。
自重逢到现在,她连上车都牵着穆若水的手,没有松开过。
这种情况大约会一直保持下去。
蓬莱山下。
穆若水拎好航空箱,傅清微奇异地打量着她。
穆若水:“?”
傅清微:“师尊牌工具人又上线了。”
穆若水:“你不是能飞吗?你自己拎。”
傅清微伸手来接,穆若水却侧身避开,说:“这次让你,下次你来。”
“好吧。可是我想让你背我。”
“休要得寸进尺。”
“哦,结契那天晚上是谁说的,从今往后,任尔驱驰?”
对傅清微来说那已经是一百多年的事了,可她依然记得清晰,没有一日忘记过。
“为师当晚喝醉了。”穆若水张口就来。
“你喝什么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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