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暗室通道的房间有人把守,对外宣称是欧阳情有贵客接待,这是贵客带来的侍卫。实则这两人皆算得上武林中的高手,把守两侧,寻常一只苍蝇也难飞入。
这倒也无妨,只消声东击西,让他们的视线微微错开一瞬——
“什么动静?”
“喝醉的客人在闹吧,不必去管。”
这样转眼的功夫,何欢便入无人之境一般闪身进入房中。
暗室机关藏在一张舞乐图中。舞姬眼睛看着的方向便是机关所在。将手指捏成如舞姬般的兰花状点按,听见三处机括声,便是真暗室。
何欢扮成侍女时用上缩骨功使得身形小巧,才得以从这暗室中缓步前行。否则定是要匍匐或者屈膝走完全程。兼而有之,密道中所有的石板都可以踩,却到处都是机关。若某一点发力突然过重,便会引发万箭齐发。除非是轻盈的女子或者轻功极强又提前知情之人,不然即便入此暗道也难逃一死。
或者五体投地的挪动进来……真有这样的情况么?
何欢不知道,的确也有人是这样进来的,且那人……陆小凤也认识,还是他的朋友。
“好姐姐,如今他还以为你在沙漠呢,定是来不急救你了。我们也不难为你,只要你答应这小小的要求,是不是告诉我们一些他的信息就好了。只要你答应,我们一定好好送你回去。”
她身前,是被捆住双手双脚的‘霜霜’。
‘霜霜’冷冷看过来,道“你们妄想。”
“这又是何必……”欧阳情叹一口气,“我与你同是天涯沦落人,实在是不想为难你。”
“你将我绑来这里,竟还不算为难我吗?”
欧阳情不说话了。片刻后,她叹一口气,“即便我现在说给你解绑,你也要骂我假惺惺吧。”
‘霜霜’道:“你不妨试试。”
欧阳情道:“姐姐,你没有武功,我也不过三脚猫功夫,咱们两人打起架来,定是十分难看的。”
“你不同意,我不逼你。作为女人这样维护一个男人究竟是为什么,我明白的。”她此时流露出一股“我很理解的神情”,随即道,“即便给你用刑也是徒劳。只是按大姐的意思,我也绝不可能放你出去。只能为难你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待到什么时候?”她问。
欧阳情轻笑一声:“自然是……你知道的,能放你出去的时候,你与他肯定有一人要活不成的。”
即便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的嘴也很紧。究竟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无可泄露,又或者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皆有可能。只是对于何欢而言,也无甚差别了。
他道:“这话姑娘或许说错了。”
“什么人?!”欧阳情被吓一跳,手腕一翻便向何欢所在方向发射出一把暗器。
是唐门的梨花烙。或许正如她所说,她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但她却努力为自己配了上好的暗器。
“不过是一个还活着的人。”他走出暗道,将一把捏在手中的暗器轻轻放在地上。
第73章
“是你?”欧阳情反应过来,“你不是应该在……在……”
何欢好心接话:“在沙漠中打转?因为找不到霜霜而心焦?”
欧阳情神色微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们带走了她而非石观音?”
何欢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怎么会……”欧阳情喃喃,“是哪里出现纰漏,让你识破?”
“这便是不可说与你听的事了。”
对方的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中,欧阳情看不清他神色,只能听到他宛如戏弄一般学着自己之前一样道:“欧阳姑娘,我不愿难为你,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欧阳情倒退两步,站在‘霜霜’身侧,从衣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抵在她颈侧,“你来我这里做客,便该随我的意,先回答主人家的一个问题吧。我猜,她对你一定很重要?”
何欢叹一口气:“她对我的确很重要。”
欧阳情刚想开口,就听见他道——
“毕竟,她是我身边数一数二的得力部下。”
“若论及演技,该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这时,原本还委身在地上的‘霜霜’迅速而有力的抬腿踢中欧阳情的太阳穴,让欧阳情猛地一懵,身上完全丧失力气,握着匕首的手也无力垂下。‘霜霜’借此时机反身凌空一转,用拿到手的匕首隔断手腕脚腕上的绳子。她站在原地,活动几下被捆久了的筋骨,笑眯眯走到何欢身前。
何欢看她满眼笑意的模样,夸道:“做的很不错,辛苦你了。”
“属下能者多劳嘛。”易容成霜霜的女子嘻嘻一笑,转身与欧阳情对峙,“好妹妹,你知道的,咱们神水宫对待女子,一向温柔,定不会让你受太大委屈。”
……
“我看,即使不来接应你,你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逃出去会打草惊蛇嘛。”下属撇撇嘴,“再者,我已经被搜身四五遍了,什么迷药毒药都没有,双拳难敌四手啊。要是被他们抓住,能有什么好?”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欧阳情,又有些犹豫:“她也是苦命人,这几天虽然嘴上说着不叫我好过,其实也没对我真怎么样。”
何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稀奇:“你这是在替她求情么?”
“是……是吧,倒也不是,真要杀她,我也很能下得去手啦。”
“不必杀她。”何欢沉默片刻道,“今日之事,先不必传信宫主。”
“咱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我懂我懂。”下属笑嘻嘻的,“那少宫主,咱们这就走吧?劳您开路了。”
“我已不是少宫主,你换个称呼吧。”
“哦对了少……爷,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您。”
被她拉长声音的少爷搞的有些犯怵,何欢轻咳一声:“……你说吧。”
“霜霜姑娘被我们暗中送离保定,途径开封时,被一位自称姓‘朱’的公子拦住,霜霜姑娘说与他相识……跟他走了。”
朱……朱姓么?
想到林噙霜的身世,何欢叹一口气,“留一个暗卫在她身边保护她,其余一切,便都随她的意。”
“留下了,还是小七,她们毕竟认识多年,不会惹怀疑。”
“嗯,以小七的能力足以应付许多事……你做得很好。”
“不是我安排,是小七跟人家相处出感情啦,舍不得离开呢。”
何欢想到当时她三分演戏七分真情实感的抱怨,笑叹道:“那也很好,从此以后,她便能安定下来,过太平日子了。”
……
欧阳情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身处密室之中,原本被绑在地上的霜霜不见人影,而她对于之前发生过什么毫无记忆。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莫非……是迷烟?!
她起身便是一个踉跄,只觉身上多出地方都泛着阴冷酸痛。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只得强撑着走去室外,打开大门,那两个守卫还一无所知的在那站岗。
她低声怒喝:“人都已经跑了,我在里面昏迷不知多久,你们守得究竟是个什么门!”
那两人见她发怒,眼神中有一丝不耐烦,还是胡乱一拱手道:“咱们负责给您守门,那可是一只苍蝇都不敢放进去。真要出了岔子,也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这儿的疏漏。别是您身边有内鬼才好。”
“不用你们说,我也会查。”欧阳情咬牙切齿。
她喊来楼里的妈妈,与她耳语几句。
妈妈面有难色:“啊?这不好吧,今日来的好几个客人,咱们都得罪不起。”
“难道你就能得罪得起……吗?”欧阳情呵她,“是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
她仍在发抖。不知是气或是怕。此人悄无声息便潜入此处,若要打算杀她岂非也是易如反掌?此外,就算她现在勉强活了下来,让那人在他的地盘上毫发无损的耀武扬威,还带着一个女人逃出去,若是让上面的人知道……
到时候,别人还好过,欧阳情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前狼后虎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当初加入红鞋子,也不过是不想一人孤苦无依任人欺凌,如今虽确实不会再被随意欺辱,但……只要她一日还在这个地方待着,就要一日复一日的被人瞧不起。
她咬牙竭力冷静。想着:她得……得为自己想一条后路……
她的视线在屋中扫过,看到不知什么之后突然下定决心,自桌上拿起一块墨块,开始研墨。
在带着幽香的信纸上,她提笔写下:陆小凤大侠敬启。
……
虽说何欢让花满楼先行休息,但躺在这种地方的床上,听觉灵敏的人能不能睡着是一说;刚刚明白自己心意对方便去涉险……又有谁能真的安睡?
花满楼是不能。他老老实实像何欢走时一样板正的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实际上,他也没有想要尝试去睡着的意思,只是想一些琐事。
譬如,楼里的花需要施肥,小欢的花草养得也很好,可以向他讨教一下;原本寄养在他家的小黄狗很受他父母的喜欢,给带到花府心肝宝贝叫着去了,不仅短时间内回不来,而且也瘦不下来,真不知道要怎么给小欢交代;以及——他与家中闹翻那几年原来是靠调香卖香过活的。以他那样的性格,要磨炼出适应这种风花雪月场所的话术,当真辛苦。他所交的那些朋友,或许也是因此才……
还好,如今他的生活已在逐渐变好。
他正想着,忽听到远处传来吵嚷声,似乎是青楼里有位贵客丢了什么东西,正强硬要求盘查楼中是不是有人私藏。
他们粗暴地拍门,有人来开门就进去转一圈再出来,没人开门便一脚破门而入,好不粗鲁。花满楼想到还没回来的何欢,微微皱眉,担心是他那里出现什么变故。
未曾多想,就听见领路的人道:“这几位都是楼中常客,达官显贵,不会有问题的,倒是这边住下两个卖香的,也是今天一来就出事了,这样凑巧,不如咱们先查这里?”
明显是不愿意得罪那些大人物,因此拿他们二人开刀。
花满楼听见敲门声响,微微蹙眉,翻身下床,正做好要对敌的准备,却听见吱呀一声轻响,有人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悄悄拍了拍。
随即,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一众人乌泱泱举着灯进来,一扫就看见急急忙忙从床头做起来的一位只着中衣的男子,和床上用被裹住半边身体,裸着半边膀子,惊慌失措的一个娇俏少年。
这少年眼中有些微泪意,唇角微红,还在轻轻喘息。
在后面的小厮眼中闪过了然,悄悄附身上去告诉那打头的汉子:“他们是在那个……走后门的,看起来战况正烈呢,应当不是他们。”
这事情对于领头的大汉而言,听起来既猎奇又有点恶心,他的注意力登时就被转移到一边去了,一边“啧啧”两声,一边道:“那不在这帮小白脸上浪费时间,走。”
临走时,还没忍住回过头看一眼半躺在床上的那少年。
花满楼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何欢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弹,就听见那帮人陆陆续续进来,说罢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又走了。
等人走远,门被合拢,花满楼才轻声问:“这是?”
“转移这些人注意力的小手段罢了。”何欢一抹脸,叹口气,“那女子好强的意志力,竟这么快就醒过来。”
这话有几分是为转移花满楼的注意力,叫他不要再在意那些人为什么毫无怀疑就离开的事;也有几分是真心敬佩。
他却不知,欧阳情并不是意志力多么强大的女子。若是狠狠心让欧阳情沉溺于过往痛苦之中、意识到这是假象才能醒来,便是五天五夜她也醒不过来。但因为他在情报之中听说过欧阳情的过往,又得下属求情,只叫她安睡。而欧阳情十几年来,每一天都是难以安睡的。在未曾习武之前,她在害怕旁人的欺凌;在习武之后,她又在害怕未知的命令。
从未有过的安稳感,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不真实。
……
“原本想着今晚溜走也无妨,但是此夜他们必定戒严,倘若随便离开,反而会惹出怀疑。”
花满楼道:“一日奔波,你肯定也累了,不如就在此歇下。想来后半夜,会安静许多。”
他两人便又躺下,一时之间睡不着,便想着聊聊天。
何欢想起什么似的,也不好意思看他,只平躺着,轻声道:“之前……是不是有些吵?”
花满楼坦诚道:“的确有些,倒也无妨。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他这么一说,何欢不吭声了。
只听花满楼又道:“只是我觉得,倘若无情,这样的事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好似在剖析自己似的。换成普通朋友、甚至是陆小凤,他也不愿多加这一句解释。然而对着有些人,终究是特殊的,需得多说上几句,为自己澄清。
他听见何欢细微的呼吸声,随后,他声音低柔道:“我也一样。”
好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花满楼感觉有些脸热。
或许是那清晰的在右耳畔响起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同床……
花满楼猛地坐了起来。
52/73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