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荆眼珠子动了动,一股电流突然从脚踝向上,贯穿了全身,肌肉瞬间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两名狱警熟练的给他戴上电子镣铐,一人一边钳住封荆的双臂将全身无力的男人拖了出去。
崔堂也借着门外照进来的光看清楚了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一副画。
赫然是昏迷的封荆。
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崔堂再定睛一看,画中的封荆扭曲成了一眼脓水似的,四肢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哪怕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崔堂也看的头皮发麻。
随着关门的声音,光线忽的消失了。
崔堂回头一看,门是关上了没错,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尹玉成。
“你疯了?”崔堂看着漆黑的空间问。
尹玉成摸索着走到封荆的床边坐下,二郎腿一翘,“我这是在给你制造报复的机会,懂不懂?”
“狱警没空的的时候,监控室有机械人盯着 ,很快就会发现我进来了,到时候,蔺言多半会来。”
尹玉成笑着问:“你和封荆,总该有一个人想见他。”
崔堂脸色难看,要说封荆想见蔺言,那绝对没可能,那尹玉成的意思就是他想见蔺言喽?
不是,他哪里表现的想见蔺言了?尹玉成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呼吸好重,”黑暗中传来尹玉成惊奇的声音:“看来那个想见蔺言的是你了。”
听到这话,崔堂的呼吸更重了。
**
会客室
封清嘉已经听严安说了封荆这些天的遭遇,女人静静的微笑着,深渊巨口像个棉花一样任由她揉来揉去,动都不敢动。
“少校啊,您放心好了,封荆在桑德拉很乖的,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严安笑呵呵的说。
如果不杀人就能叫做乖的话,那中央星也没几个不乖的孩子。
封清嘉没有和严安打官腔,直接问:“封荆在哪?我要见他。”
严安摸了一下下巴,笑容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多了点无奈的口味:“他在小黑屋。”
“不是说乖吗?”
“乖的一阵一阵的。”
严安搓了搓手说:“不乖的时候就在小黑屋里。”
封清嘉挑眉:“可是他才来没多久。”
“刚开始还好,正好就这几天不乖,”严安已经说不下去了,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您来的比较巧,他本来明天就能出来了。”
封清嘉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温和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严安的解释。
没多久,封荆被狱警押过来了。
一看到封清嘉,封荆立刻精神了,他甚至直接无视了严安,低头看着沙发上的女人问:“少校,您是来救我的吗?”
封荆看着像是受了不小的伤,脸色苍白不说,走路是脚步也不稳,如果不是有两个狱警架着,指不定就直接趴地上了。
封清嘉看着这个曾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缓缓摇了摇头,“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
封荆垂下头,阴冷的眸子也被藏了起来,他低声说:“我不会死。”
“桑德拉没人能杀得了我。”
封清嘉放开深渊巨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问:“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那名叫做蔺言的狱警也不行吗?”
封荆依然低着头。
许久之后,他说:“我会先杀了他。”
“我会,亲手杀了蔺言。”
刚刚收到助理的消息,被叫来会客室,猝不及防听到暴言的蔺言:“?”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才迈进门的左脚,陷入了沉思。
最近几天都没见啊,火气这么大干嘛。
【蔺言:我哪里招惹他了?】
【夏娃:太久不理了。】
第55章
只知道实验室的菌子会死, 没想过它会想要把观察员变成养分。
别说,这菌子怪励志的。
蔺言默默无言的看着会客室里的青年,收回左脚,立定向右转, 消失在了墙后。
保镖目不斜视, 站军姿似的背对着会客室, 在他的身侧, 是同样站着军姿的蔺言。
可惜, 没工资的人到底不如有工资的人信念坚定,短短半分钟就垮了。
背靠着墙, 蔺言歪着脑袋偷听里面的对话, 封荆放完狠话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封女士断断续续的提起了一些往事。
封荆少年时期在第三军团也是数一数二优秀的存在, 他们都曾期盼封荆能够为联邦效力,如今变成这样,实在令人惋惜。
严安在一旁附和了两声, 哪怕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见过封荆小时候。
封荆眼珠动了动,落到了严安的身上。
他也好吵。
杀了算了。
严安不知道,又一个想要谋害他的男人出现了,封女士看出了端倪, 声音一停, 温和的笑容淡了淡,“封荆, 你在想什么?”
低笑了声,封荆抬起头,颈部缠绕的绷带像一条勾着脖子的白绫, 将他的头拉高。
又好像他早就头身分离了,全靠这么一卷绷带强行连接。
“我十分赞同监狱长的话,”封荆一笑,脸上的痣也跟着动,他阴森的撇了眼瞬间变得坐立不安的严安,道:“您不必惋惜。”
“我只是选择了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封荆在第三军团的庇佑下吃喝不愁,生活优渥,唯一缺少的就是精神上的满足,为联邦效力不能让他感到喜悦,杀人却可以。
杀掉碍眼的家伙时,一切负面情绪都会被兴奋的掩盖,封荆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封女士没有对他的生活方式发表任何评价,只说:“我已经请了狱警过来,你可以和他分享分享你的生活方式。”
话落,封女士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说:“进来吧,蔺长官。”
跟个木头人一样戳一下动一下的封荆猛地扭身,什么都没看见就被两旁的狱警重新按了回去。
蔺言来了?
什么时候?
封荆的表情像是融化的颜料,各色复杂的情绪搅和在一起,最终什么也看不清。
身后传来了轻而缓的脚步声,靴底和木板拥抱,吱呀不断的喘息声像是借了封荆的喉咙,可惜,蔺言听不懂。
三天不见,封荆藏在眼睑下方的眸子微微抬起,他的角度只能瞧见一束从窗边倾泻的日光。
终于,那脚步声消失了,日光也消失了。
蔺言正好站在他的右手边,截断了慷慨的日光,蓝眸在光下熠熠生辉,封荆能看到他的侧脸,蔺言却不看他。
“监狱长,女士。”
挨个打了个招呼,蔺言又偏头对着两名狱警同事笑了笑,封荆像是一团空气般被无视了。
严安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右手边的单人沙发说:“小蔺啊,坐吧,这位是封少校,也是封荆的长辈,找你来是想和你确认一些事。”
少校?
和军团有关系,蔺言表情认真了些,规规矩矩的坐好,双手和封女士一模一样的叠着放在膝盖上。
封女士捂着脸偏头轻咳了一声,笑道:“不用紧张,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
蔺言嘴里说着不紧张,拘谨的头都快埋进胸口了。
【夏娃:冷静点,加分的好机会你把握住。】
【蔺言:加多少?】
【夏娃:看你表现。】
清了清嗓子,只见金发小鸵鸟昂首挺胸,双手从交叠变成了放在大腿上,腿也想故作松弛的张开,但他显然不习惯这么做,张了一下,又并拢了。
于是,封女士就看到了一只上半身骄傲的像孔雀下半身乖巧的像兔子的神奇动物。
更割裂的是他的脸,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眼前的不是封女士,而是一盘刚从烤箱中端出来的蛋糕,而他的唇又严肃的紧抿着,脖子也绷直了,隐隐透出青色。
【夏娃:有点太过了,你放松点。】
【蔺言:我好像抽筋了。】
【蔺言:脖子动不了。】
【夏娃:……】
【夏娃:坚持住,很快就可以跑了。】
就在蔺言试图用眼神向最擅长看人脸色的陈助理求助时,封女士已经开了腔:“孩子,我听说你是和封荆相处最久的狱警,你觉得,封荆人怎么样?”
长辈问你对她家孩子什么看法,那蔺言能往坏了说吗?
少年一开口就因为抽筋疼的发出了颤音,但这更显得情真意切:“封荆人很好,他帮了我很多,我们独处的时候,他在,我就安心。”
人很好,指躺在小黑屋根本动不了,也就惹不了什么麻烦。
帮了很多,指作为实验室菌子,为蔺言的论文做出了卓越贡献。
至于安心,因为蔺言怕黑由怕鬼,他相信桑德拉就算有鬼也不会靠近封荆,因为封荆比鬼还有威慑力。
综上所述,蔺言眼中的封荆是一个能够驱邪的植物人。
封女士睁圆了眼,眸中闪过惊讶之色。
两个狱警早就习惯了蔺言时不时的惊人发言,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果然如此”。
严安端起茶杯就是一大口,牛嚼牡丹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夸张。
作为当事人的封荆反倒没有任何动静,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和重刑犯独处很安心?
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没人说话,只有蔺言在努力维持他的微笑,疼痛无法打败顽强的大学生,只会让他越挫越勇。
才怪。
【蔺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夏娃,你的学生要死掉了!】
【夏娃:我在想办法了。】
【蔺言:我牺牲这么大,你要是不给我加分,我就吊死在桑德拉。】
这次蔺言没得到夏娃的回答,只有一连串机械运行的声音,漫长的等待最终被封女士打断。
“我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封清嘉神色复杂的看着蔺言,看似苍老的双眸光彩四射,“你是第一个,在封荆犯罪后说他是个好人的人。”
蔺言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意思,他回答的不对吗?
难道他要说封荆是个坏东西吗?那也对,他确实是个坏东西。
可是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长辈的面骂人呀,封荆再坏也不是他的小辈,他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家事。
“但是,”蔺言一个高声的转折把封女士吓了一跳,她惊讶的挑眉,只听少年继续说:“虽然他好像人还不错,但是,他也确实犯了错,我觉得他理应接受惩罚。”
“比如?”封女士问。
蔺言眨了眨眼,“关小黑屋?”
这已经是蔺言能够想象到最严重的处罚了,然而封女士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瞧着他。
她在等。
等蔺言还能说出什么。
蔺言突然福至心灵,杰森前辈说过,封女士和封荆关系不好,虽然封女士来探监了,但看她都的态度,他们俩的关心应该不只是不好那么简单。
蔺言是个好学生,比如,他很好学,又比如,他真的会记住自己学过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蔺言详细为封女士介绍了中央星各门阀对待背叛者的处刑方式,其血腥程度与酷刑无异,有些甚至单纯是为了泄愤而发明出来的。
说到五马分尸时,蔺言话音一顿,想起来封荆已经少了一条胳膊,细心的将五马换成了四马。
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每一句话都是从书里照搬下来的,但封女士不知道,严安也不知道。
守在门口的保镖听的头皮发麻,躲在墙后给同事发消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保镖都知道了。
蔺言说完后,房间里只有深渊巨口还在发出“叽叽”声,其他人却都闭上了嘴。
封女士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战场瞬息万变,他们追求的永远是速战速决,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中争取优势,蔺言所说的,闻所未闻。
这是一个矛盾的孩子。
封女士想,他的表情和肢体相悖,语言和行为也不在同一条轨道上。
“你刚刚还说他让你感到安心,”封女士忍不住问:“你究竟是对他有好感,还是有恶感?”
蔺言不好说。
这个问题听起来像相亲。
【夏娃:就算是相亲,封荆有案底,配不上你。】
【蔺言:如果他能在第三军团给我安排一个钱多事少的工作,我可以不介意他这小小的缺点。】
【夏娃:之前不知道,但在你说完十大酷刑之后,封女士应该是不会同意你进第三军团了。】
【蔺言:啊?怎么这样?】
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一不高兴眼尾和嘴角就一起下垂,茫然的封女士偏头看向严安,严安回了个同样一无所知的眼神。
封荆动了动手臂,低声说:“让我转过去。”
一直背对着的蔺言的感觉很奇怪,将后背坦露给一个疑似会狠狠折磨你的人,与其说有风险,倒不如说疯了。
沙发上的几人也注意到了封荆,严安不好意思的对封女士笑了下,手一挥示意狱警们赶紧转过来。
蔺言终于看到了封荆现在的样子,三天不见,他其实没什么变化,脖子上绕着蔺言亲手缠上的绷带,像是白色的枷锁,紧紧的锢着。
失血导致的脸色苍白,中枪而直不起来只能微微佝偻的腰,虚浮的脚步,一切都在向外人诉说着封荆在桑德拉过得不太好。
但这也是他自找的。
蔺言对封荆有好感吗?
当然有,他很少会真的讨厌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做了他不喜欢的事。
蔺言对封荆有恶感吗?
当然有,每一个沾着人命的犯人都理所当然的会被蔺言扣分。
只不过,有的人能靠努力把分加到正数,有的人一辈子都是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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