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更水没有扛大梁的能力,又想让许渡晚做冤大头接他的烂摊子,许渡晚哪里肯吃他画的大饼,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离开许家的准备。
在场的人因为许渡晚的话顿时发出一阵哗然,但许渡晚并不在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注意在沈明矜的身上——
沈明矜又过敏了。
在那几天里,沈明矜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全身起红疹,高烧不退,许渡晚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几天,着急着想要退烧,而医生却只说他的症状罕见,于是又找了几个专家共同研究。
沈明矜有时会醒,也会配合专家的治疗。
就这样过了几天,吃了几天的药,沈明矜的烧才慢慢退了,整个人却病恹恹的,靠在床头。
许渡晚今天不在,被医生单独叫了出去。
医生告诉许渡晚,经过他们的研究发现,沈明矜之所以频繁出现起红疹以及呼吸困难的症状,也许因为受过心里创伤。引起创伤产生的人和物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反复刺激沈明矜,影响他的心理健康状态,严重的,可能会导致躯体反应。
例如,抑郁症会导致胸、背和头都产生不同程度的痛感,甚至会产生呼吸急促、恶心干呕的症状。
这在心理学上成为躯体化反应,而每个人的躯体化反应不同,所以沈明矜也许不是真的过敏,而是因为某种心理创伤而导致躯体外露的病变。
医生告诉许渡晚,他曾经听说过一个案例,就是有一个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患者,在患病期间一直觉得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把刀,这样的幻想让他真实地觉出疼痛来,最后因为抵抗不住身体的折磨,自杀死亡。
许渡晚不知道医生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生怕沈明矜想不开,迫切地希望能解开沈明矜的心结,让他恢复健康,于是请了一个心理医生,定期给沈明矜做心理咨询。
沈明矜一开始并不愿意敞开心扉,但随着两个人聊天的深入,沈明矜的记忆也在心理咨询师的引导下慢慢恢复,和心理咨询师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沈家和许家之间旧日的爱恨情仇。
不过,沈明矜和心理咨询师之间的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基于职业操守,心理咨询师不会向许渡晚透露分毫。
看着沈明矜对他日渐冷淡的态度,眼中的疏离和戒备与日俱增,许渡晚心中焦躁,但却不得不做出不在意的模样,尽量不去问,以防勾起沈明矜的伤心事。
终于,在许渡晚和心理咨询师的精心照料下,沈明矜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眼看就有了可以出院的苗头。
许渡晚看在眼底,喜在心里,推了公司的事务,整日陪着沈明矜。
他和许念绥母亲的争权进行到哪一个地步了,和许更水究竟有没有撕破脸,沈明矜没有问,又或许是懒得问,靠在床头,看着许渡晚高兴地哼着歌,给自己削苹果。
沈明矜想着对方连日以来的照顾,顿了顿,回过头,脸上冰冷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给了许渡晚连日以来第一个笑:
“这么多天,辛苦你了。”
嚓——
许渡晚手中一圈圈的水果皮因为拿刀人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而断在了垃圾桶里。
许渡晚抬起头,面上的表情似惊又喜,吐出的字句却带着委屈的细颤:
“你,你终于肯主动和我说话了.......”
沈明矜睫毛颤了颤,叹了口气,随即换了个姿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许渡晚:
“你这些天.......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憋在心里。”
“我,我没什么想问的......”
天知道许渡晚这几天都快憋死了,但被沈明矜这么坦然地一问,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问吧,问什么都可以。”
沈明矜温声道。
“那.......”许渡晚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明矜温和的表情,许久,才绞了绞衣摆,大着胆子却不乏局促道:
“你和我爸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
“.......”沈明矜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许渡晚见此,心中咯噔一下,开始疯狂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我只是.......”
“我爸当初挪用公款进监狱,是你爸举报的。”
沈明矜阖上眼,似乎不欲与许渡晚对视,叹气地坦白了一切:
“其实,前几天见到你爸爸,我就把之前的事情想起来了。”
“几年前,我爸当初因为管理不善,导致公司经营周转出现巨大的亏空,而家里的古董已经又已经被他私底下卖完,没办法,他只能找了一批盗墓贼,假装出土了很多值钱的古董,又以我爷爷多年的声望,卖给了很多人,其中大头就是你爸。”
“你爸后来发现自己花大价钱发现买了一堆赝品,很生气,让我爸还钱,我爸一直拖延不还,债主追上门时,我爸拿着所剩不多的钱,嬉皮笑脸地说要把我卖给债主当情人抵债。后来,你爸气疯了,就找人砍了我爸的双臂。”
沈明矜平静道:“当时我就在现场。”
“我能看到刀是如何穿破他红色的皮肉,切断森森的白色骨头,穿过黄色的脂肪,然后让那些经脉里流出血,全部溅到我脸上的。”
“他手里的钱掉在了地上,我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只能听到他痛苦的哀嚎和嘶吼。”
许渡晚听见沈明矜用低沉的声音描述那些画面,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后来,我卖了我能卖的所有东西还钱,包括戴了很久的羊脂玉项圈,然后带着我妈和外公去了南港躲债。”
“但是你爸似乎不肯放过我们家,让债主终日上门催债,我妈被他们恐吓的神经衰弱,最后抱着钱从一座烂尾楼楼顶跳下来,我发现她时,她的脑浆和血混在一起,腹部被地上的钢筋穿过,手里的钱都快被她肚子里流出的肠子泡烂了。”
许渡晚快吐了,捂着腹部虚弱道:“别说了.......”
沈明矜像是没看到,无动于衷,继续道:
“我外公年纪一大把,四处找人借钱,最后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中暑晕倒在地上,被一辆大卡车碾碎,我赶到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被碾成了碎块,身上的软组织和身上的钱黏在一起。”
许渡晚再也受不了,趴在垃圾桶上,吐了。
沈明矜听见许渡晚的呕吐声,这才慢慢收了声,盯着许渡晚看了半晌,低声道:
“你还想再听吗?”
许渡晚将半张脸埋在垃圾桶内,干呕了几下,只觉胃部翻江倒海的恶心,许久,才用掌心揉了揉,缓解腹部的疼痛: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沈明矜说:“你觉得呢?”
“我们之间没可能了,是吗?”许渡晚半跪在地上,抬起头,用漆黑的眸子看着沈明矜,里面似乎有什么光彩,慢慢熄灭了。
沈明矜仔细端详了一下许渡晚的苍白的脸,许久,才缓声说了一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你觉得呢?”
“许.......渡晚?”
第31章 “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
三年后。
距沈明矜离开宁城来到南港已经过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搭上了沈涟给他牵的线,开始自主创业。
一开始他还担心许更水那边会继续追究沈家欠下的债务,但不知道许渡晚做了什么, 那些一直缠着沈明矜的债主都好似人家蒸发了一般, 再也没有人在半夜来敲他的房门, 催他还钱。
沈明矜便放心了心,开始踏踏实实地赚钱攒钱,再加上沈家旁支之前的人脉和资金, 他的公司越做越大,他自己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沈总。
根据货单上的信息,他开始慢慢偿还沈灼欠的钱,债务清零当天,他正在和诚安集团签订新一季度的合同。
诚安集团是京城程家和南港祁家共同注资建设的游戏软件公司, 公司的董事长是南港钟家的长子祁有岁, 但实际的管理者则是钟家的长孙祁寄安。
祁寄安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和沈明矜同岁,性格温柔沉稳,和沈明矜签完合同之后, 还贴心地问对方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讨论一些项目推进的细节。
沈明矜犹豫了一瞬, 想着晚上也没有什么安排,便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在饭桌上, 两个人相谈甚欢时, 祁寄安的手机却响个不停。
祁寄安无奈, 只能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接着拿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 沈明矜见祁寄安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后,神情便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沈明矜全程安静地吃着饭,电话那边的人却仍旧敏感地听到了杯盘相撞的声音,大发脾气,惹得祁寄安无奈地和沈明矜相视一笑,捂住手机哄道:
“是合作伙伴……我一会儿回去陪你和孩子,好么?”
祁寄安哄了好一会儿,电话对面的人才安静下去,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祁总,这位是?”沈明矜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但是他看着祁寄安温柔的脸,又忍不住想问。
“我太太。”祁寄安并没有要隐瞒自己这位合作对象的意思,何况他觉得沈明矜人不错,或许可以发展成好友:
“我太太怀孕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所以.......”
他顿了顿:“抱歉。”
“没事。”沈明矜摇了摇头,勾起唇角带着些许玩笑道:
“我看祁总这么年轻,就当父亲了,恭喜。”
“没办法,遇到喜欢的人,当然英年早婚。”祁寄安坦然道:
“那明矜你呢?听说你一直单身,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对象?”
沈明矜闻言,微微敛了嘴角的笑意,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人的身影,顿了顿,摇了摇头:
“不了,暂时没这个想法。”
“好吧。”祁寄安闻言也不在勉强,沉思了一阵,方低声道:
“对了,下个月是我孩子的满月宴,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移步来钟宅参加么?”
“方便的。”沈明矜正好也想看看祁寄安的爱人是谁,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后知后觉的沈明矜知道会在这场宴会上看到许渡晚的话,说不定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因为是上流世家的社交,加上祁家家大业大,合作伙伴众多,所以祁寄安邀请人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原来许氏的当家人和三水的创始人沈明矜会认识。
沈明矜在宴会上看到许渡晚的时候,恨不得当场走人。
但是人已经来了,他又不好拂自己合作对象的面子当场离开,只能尽量装作正常地和许渡晚握手。
毕竟三年前两个人闹掰的时候,存了这辈子都互相见不到的心思,如今乍然相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沈明矜已经很不自在了,他以为许渡晚看到他,多少也会不自在,但没想到对方却好像真的将他忘了似的,礼貌地和他交换了名片,随后简单聊了几句,就走到另一边和祁寄安说话了。
祁家人向来低调,不常举办宴会,但一旦举办,能请到的人让很多试图想要拓展人脉和交际圈的人眼红。
祁寄安请了沈明矜来自己儿子的满月宴,多半也存了想要拉拢沈明矜的意思。
沈明矜今天也是带了任务来的,见此也便不再多想,专心致志地和许多潜在的合作对象聊天,试探着日后合作的可能性。
但是往常做什么都很认真的他,在宴会上不知为何,却频频走神,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许渡晚。
.........许渡晚比三年前更瘦了。
他经历了什么?
“沈总也认识他吗?”
沈明矜还没继续往下想,站在沈明矜身边的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转移到许渡晚身上时,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面上带着不知是讽刺还是玩味的笑:
“听说他亲手把他爸和继母都送进了监狱,一个人继承了许氏,又在几年里将许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祁总很看重他的能力。”
“...........”沈明矜顿了顿:“他父亲犯什么事了?”
“好像是以前有人欠他钱,还不起就送了夫妻俩一个小明星,他们夫妻不小心把对方玩死了。”
沈明矜:“……”
男人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密辛,啧了一声:“够变态。”
还没等沈明矜点头表示赞同,他又半是羡慕半是揶揄道:
“许氏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盘活之后又吞了好几个领域的市场,啧........”
男人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沈明矜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许渡晚他真是.......对许家人够冷漠的。
直到男人说的口干舌燥,见沈明矜双眼放空,盯着许渡晚半天没说话,一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模样,气的差点一个倒仰。
索性祁寄安察觉到了沈明矜的目光,回过头来,和一旁的爱人咬耳朵说了几句话,就把沈明矜请了过去,适时给沈明矜解了围:
“明矜,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是宁城许氏的董事长,许渡晚。”
祁寄安的妈妈楚却泽之前在宁城待过三年,所以祁寄安在发展业务的时候,也有意识往宁城发展,认识许渡晚,纯粹是意外。
在祁寄安的微笑示意下,沈明矜回过头,盯着表情很淡的许渡晚看了一会儿,方说:
“不用麻烦介绍了.......毕竟我和许总,其实也算旧识。”
许渡晚没有想到沈明矜会这么说,眸子暗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指尖。
祁寄安似乎注意到两个人之前的暗流涌动,惊讶地挑起眉,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
“原来你们之前认识?”
“嗯。”
许渡晚在沈明矜回复之前,抢先开了口:
“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
沈明矜听到这话,眼睫颤了颤,盯着许渡晚漆黑冷漠的双眸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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