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看看他:“很多客人来尝酒时很难选择,都会和我说随便,我就会挑选这款热情的酒卖给他。”
“然后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有个甜蜜美好的夜晚。”
程曜淡淡:“那恐怕不适合我,今晚对于我来说是苦涩的。”
调酒师歪头说:“也许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你的故事,然后我再调一杯适合你的酒,送给你。”
程曜:“好随意啊。一个故事换一杯酒,你听了多少个故事,酒吧没被喝倒闭吗?”
“这个我不知道,”调酒师想了想,“倒闭是我男朋友要考虑的事,我只是喜欢听人说故事。”
他嘴角抿出一个酒窝:“你很帅,眼睛里好像装了很多心事,让我很感兴趣。”
程曜没有立即回答,修长的指尖沿着酒杯口无聊地打转。杯子里的冰块在体温之下慢慢融化。
他很久才说:“我喜欢一个人。”
调酒师笑了:“来这里的人都喜欢一个人。”
“不过,”他略微停顿,掰了掰手指,“有的只喜欢一个,有的却可以喜欢很多个。”
程曜又说:“他心里有别人,但他们没有在一起。”
调酒师接话:“所以你在追求他吗?”
程曜:“我是这样想的,我只是靠近他,每天心情都会变得很满,和充满气的气球一样,胀鼓鼓的。”
“我以为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所以我试图离他近一点,把那个人的位置一点点挤走,等到他的心完全空出来,能装下另一个人。”
调酒师点头:“计划得很好。”
“不好,不好,”程曜有一点醉了,他迟钝地摇头,“和料想的完全不一样,全被打乱了。”
朦胧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潮湿而悲伤:“如果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我挤不进去了,那里没我的位置。”
这样的故事调酒师听过了一百一千个,原来帅哥的经历也不过如此。他有点失望,干巴巴地安慰说:“那真是有点遗憾。”
出于好心,他还是给他调了杯酒,砂糖,热咖啡,威士忌,原本不该搭配在一起的材料搭配在了一起。
圈口盖满奶油,递到程曜面前。
程曜低头去抿,酒还是甜的。
“不是的,”调酒师解释说,“你喝下去,会渐渐尝到不同的口味。”
程曜一点点喝完,先甜,再酸,后苦。他确实尝到了。
他淡淡笑:“你很会调酒。”
“是吗。”调酒师乐意听人夸他,说多了两句,“这杯叫爱尔兰咖啡,很多人说是爱情的味道。”
程曜不置可否。对方继续说:“我喜欢叫它‘算了’,我把这杯酒送给你。”
算了。
程曜托着腮,转玩着手里那只空杯,不知所想。
【作者有话说】
酒是龙舌兰日出和爱尔兰咖啡,做法有参考xhs
第15章 潮水
两年前。那天的平港雷电交加,大雨如注,积满尘垢的吊灯随风不住晃动,游泳馆职工宿舍的墙面年久失修。霉斑在眼前飞,蚊虫爬了满墙。
陆淮川浑身湿透地撞进门里,杨兴刚拉开门,猝不及防叫水气沾了满身,嘴里骂骂咧咧。
陆淮川喝了些酒,那么大的雨劈头盖脸浇着他,也没叫他醒过来。
他看见杨兴的嘴巴翕动,一张一合地。他耳朵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像在观看一出默片。
他坐在沙发上,微微发抖,杨兴拿了干燥的的毛巾来,盖在他头上。
也许他的恐惧表现得太过明显,杨兴甚至起身给他泡了杯热茶,递到他面前。
陆淮川眼神余光瞥见那只马克杯,款式和虞连家的一模一样。
他哆嗦一下,终于开口说:“我们真的要和虞连继续合作吗?”
杨兴坐在他对面,嘴巴闭上了,抿成一条线,陆淮却能清晰听见他说话:“当然啦,虞连不是你引荐的人吗,你不是喜欢他吗?说他是大厂出来的高材生,能遇到他简直是光天白日里捡到了宝。”
喜欢这个词刺了陆淮川一下,他下意识否认:“我说过这些话吗,我没有说过!”
眼前的杨兴是沉默的,陆淮川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他的声音。
“怎么了,你要与他分道扬镳吗?”
“为什么,你们吵架了吗?”
“那太可惜了,创业路上这么大的助力,说不要就不要了。”
陆淮川嘴唇嚅嗫一下,又说:“我没说不要,我没有。”
杨兴静静地看着他。陆淮川忍无可忍,他举起手机,手机屏幕上都是雨水,电量告急,险些打不开来。
陆淮川垂着头,水沿他发丝一滴一滴往下坠落。他样子落魄,表情惊悚,像只丧家犬。
那个时候的陆淮川还没修炼出喜怒不显八风不动的嘴脸,他有点惶恐又有点嫌恶。
“虞连喜欢男的,他说喜欢我。”
屏幕里的虞连是不清醒的,他趴在沙发上,双臂软绵绵垂落,额前碎发盖着一双眼眸,眼里茫然无光。
陆淮川不在画面里,但他在问话,他问虞连。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刚才说什么?你肯定认错人了,我是男的。”
虞连抿唇笑了一下,笃定道:“我知道啊,是陆淮川,我喜欢陆淮川很久了。”
陆淮川忍不住伸出拨了一下他额发。
他气息不稳,甚至有些焦急愤怒。
他着急替虞连撇清一切:“你不喜欢!你喝多了酒,你是在胡言乱语。”
视频里的虞连比往日执拗:“就是喜欢陆淮川,就喜欢他,我喜欢男的!怎么了?!”
“我犯错了吗,这是错吗?!”他强硬不过两句话,突然又低下声,哽咽起来,“我是不是有罪,我错了,我不该想这个的……”
他无助地蜷起身,缩着,像小兽一样发出低微的呜咽:“我知道错了。”
陆淮川沉默了好久,虞连大概是听到了他隐忍起伏的呼吸,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他。
陆淮川躲开了。他闪避得太仓促,视频的结尾是草率的,拍摄者的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眼前杨兴的表情无比夸张,陆淮川把手机摔在茶几上,结结巴巴说:“我怕你不信,我,录、录下来了。”
“怎么办。”陆淮川捂住脸,“公司不可以没有他,他一直是我很好的朋友,为什么这样……”
杨兴的嘴巴在动,陆淮川又听不见了。
他抱住头,在乍起的雷鸣里喃喃自语:“好恶心,太恶心了……”
窗外雷声震耳,惊天骇地,像要吃人。陆淮川的话夹在雷声里,却无比清晰地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太恶心了,陆淮川想。
杨兴的身影模糊起来,像一滴浓墨溅入水里,渐渐晕开至消失不见。
陆淮川眼前天旋地转,再眨眼时已是四方晴好。
他的心情很低落,他遇到了瓶颈:因为贪图便宜入了一个资质有问题的供应商的货,那批货出了问题,买方退款,供应商咬死合同款项不放,不予赔偿且要求支付尾款。
陆淮川与两方都打起了官司。他没经受过这个,一筹莫展。
虞连坐在他不远处,始终低着头,桌上文件堆得很高,陆淮川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也怕看。
他昨夜宿醉,喝得胃疼,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都作呕。
虞连拿着一叠文件走过来,见他这样又走出去了。
虞连是对他失望了。陆淮川想,是自己自作主张,让好不容易起步的公司走到了这种地步,虞连对他这样拖后腿的废物避之不及,这是很正常的。
陆淮川疲倦闭上眼,他想,说开吧,一会儿就把话说开。
责任他担,大家一拍两散。
他垂着眼,看见眼前停留的一双黑色皮鞋。虞连走到他跟前,把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他。
陆淮川浑浑噩噩接过,掌心热乎乎的。
他有所贪恋,贪恋了两秒钟,又因为气味苦涩,是药的味道,他有点讳疾忌医地拿开了。
他嘴里嘟嚷着,喊虞连的名字。
“虞连……”
身旁的沙发垫子凹陷下来,虞连挨着他坐下,把这几天晚上做的文件拿到他手上。
陆淮川低头,草草过了一眼。手里一大沓法律条款,虞连逐一做了标注——以及与律师沟通的每处细节,问题供应商的背调,两起官司的胜算点。
虞连这大半月来的心血,全在这几本文件夹里。
陆淮川怔住。虞连说:“严律师是我大学同学,他前两年在国外主接金融犯罪案,现在要请他也不容易,不过好歹是请到了。”
虞连说:“我还被他玩笑了一句,意思说接手我们的官司有点大材小用了。”
“他能这么说,我倒是放心很多,也许我们所担忧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并不算事。”
虞连看他一眼:“我会和他对接,尽量把赔偿部分降到最低,当然后续还有很多要补充的地方,目前只是给你简单过目一下。”
“可能全面整理完再拿给你会比较好,不过我感觉你现在好像……”虞连没再往下说,他抽开文件,重新把药放回陆淮川手里。
虞连:“先把药喝了,身体顶住才是最要紧的事。”
陆淮川嘴唇动了动:“我以为……”
“嗯?”虞连抬头,忍不住说道,“你状态真的太差了,平时话也不和我们说上两句,是要一个人憋着吗。”
他眼眸乌亮圆润,在不真切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明。
虞连问他:“怎么了,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
陆淮川把药仓促地咽进嘴巴里,呛得一直咳嗽,虞连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陆淮川:“没有,没什么。”
虞连看了他一会儿,眉眼弯起,话里有些无奈:“哎呀,你呀。”
虞连声音平缓:“这只是一道坎,总会迈过去的,我们一起迈过去。”
“小陆,别怕。”
虞连好像就是从这件事开始,以后无论作为甲方或者乙方,面对合作友商一概都要做背调。公司之后再没和人打过这种官司了,这个坎他们终究是迈过去了,陆淮川脑中混混沌沌地,却这样想到。
他努力凝聚目光,眼前的虞连低眉顺目,温柔的轮廓在逐渐强烈的光线里变得模糊。虞连目光落在陆淮川身上,给陆淮川一种错觉。
陆淮川像是被水流温吞无害地侵入,包裹,他感觉到舒服,又时刻警惕着沉溺。他从厌恶,忌讳,隐忍,松动——到底还是有所贪恋。
陆淮川惊恐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分崩瓦解的全过程。
他从梦中醒来,像从是水里捞出一样,后背湿透了。
室内如蒸笼般,他烦躁地去捞遥控器,按了两下,空调没有反应。
可能是空调坏了,也可能是停电。他打开手机,看见的第一条就是虞连的信息。
他问他到家没有,睡得好不好。
陆淮川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忘记回复他了。
虞连今早上又说:“最近喝了太多酒,感觉肠胃不舒服,需要调理一下。我做了粥,你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灶上食物的热气扑了虞连一脸,叫他镜片都蒙了雾。他手里捏着汤勺,转头过来,与陆淮川抱怨今天肉价又贵了几毛,青菜是常年都贵了,唯有手机里股票的颜色和青菜一样,常年绿,一直只跌不涨。
梦里虞连的眉目在陆淮川的想象中变得清晰。
陆淮川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笑意又很快转淡。
逐渐清晰的虞连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是危险的,不可预知的。
陆淮川想握在手里,又觉得棘手。
陆淮川刷了一会儿手机,起身下床。他走来走去,确定室内有电后,打电话找人来修空调。
他扯了扯睡衣领口,感觉热得要命。
手机里微信在响,更火上浇油的是有人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病床,床上空空如也,床头也没挂着任何病人的信息。
“查过了,没这个人。”
发照片的那个人弹语音说。
陆淮川骂了句脏话,把手机狠狠砸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这期榜单6k字,所以先更到这里
目前没有存稿,更新时间有点不好确定,我再攒点,本周五再见吧!不过肯定会写够字数,字数每周随榜单走的(周四开始为一期)
谢谢观阅!
第16章 地锦
从平港开车到石定要六个小时,陆淮川上午出发,抵达石定城区时,已经接近晚饭点了。
石定连着几日梅雨天,陆淮川走上老旧出租楼的阶梯,空气里到处浮动着墙面腐败发潮的气味。
他爬到六楼,在一处住户门前站定,敲门。眼前这扇门是铁门,门板生锈,薄薄一层,很轻易能听见里面的人打牌吆喝的声音。
他在外边敲了足足五分钟,里头人一直说就来就来,桌上的牌互相碰撞,伴随一声“三条”,“碰”,才听见有人趿拉着鞋过来开门。
来人脸上喜滋滋的,显然拔得头筹,她拉开门连声说“让我看看是哪个财星”,一见到陆淮川,人顿时就蔫了。
陆淮川拔开她,看见了坐在桌前的陆桂芳。她黑着副脸,穿着件男款的花式衬衣,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嘴里还嚷嚷着“让你碰的狗屎运了”,抬头见是儿子,一下也没了话。
陆淮川扫过一眼其余三个人,按下火气,沉声指了指门外:“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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