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告诉你吗?这座庄园是纵缰的产业。”
“阿彦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园艺师,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他亲自设计完成的,”秦之昭说着,推着轮椅朝乔淮生走了一步,“包括你脚下踩的这块浮雕印花。”
浓郁的酒气朝着他扑了过来,乔淮生下意识抬起脚后退一步。
秦之昭似乎是喝了很多酒,原本斯文精明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他从那么点儿开始,就叫我小叔叔。”
“我亲自教他种花,我亲自教他画画,我亲自握着他手教他剪枝。”
他死死地盯着乔淮生,明明已经是一个起不到任何威胁的残废,却不知道为何令人心底发寒:“但是他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秦之昭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乔淮生扑了过来:“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生!”
“我刚刚明明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的!”
“可是你一出现,他就走了,他就消失了!他一定是恨你! 他也恨我哈哈哈哈哈!”
乔淮生被他猛地甩到身后的玻璃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一股热流从他下身缓缓地升起,像条虚弱的脱水的鱼般困在原地。
“身娇体贵的乔小少爷,肯定还没尝过这个滋味吧?”
秦之昭注视着他的样子,狰狞地笑了起来:“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享受吧。”
“哦对了,这里的门我不会关,你猜会不会有人看到你这样,把控不住……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祝你好运,小少爷。”
宴会的灯光透过房门漏进来,乔淮生最上方的纽扣已经被自己解开,靠在原地难耐地喘息着,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一只手却逐渐地往前伸,摸到刚刚摔出去的手机。
意识开始昏沉,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摸到最上方的号码,按出拨号键:“……顾舟”
“……顾舟”
“……顾舟”
“……顾舟”
声音里带着灼热,却像是濒死的幼猫一样虚弱,乔淮生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唤着——
总是跟在他身后的顾舟,总是在操场上等着送水的顾舟,总是在课桌旁的顾舟,总是在他每一次危险时出现的顾舟。
直到此刻乔淮生才发现,原来顾舟是他下意识的求救对象,从那个洒满夕阳的小巷里,在那个差点粉身碎骨的赛车场上,他们的信任和安全感来势汹汹却毫无道理。
可是这次,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有自动挂断的忙音。
乔淮生的目光渐渐地涣散,突然——砰!
有人闯了进来。
乔淮生几乎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兆和他的几个朋友。
因此上次在会所里喝出了玻璃渣子,他倒下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被狠狠地划了一道,在这时更因为丑陋而显得分外的扭曲:“哟,这不是淮少吗?”
“之前那么嚣张,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谁敢对我们淮少下这种手啊,快快快,还不快给淮少帮帮忙!”
“以前倒没发现,我们淮少这模样,可比兔子还要好玩呢!”
带着狞笑的声音靠近,乔淮生用尽全力抄起旁边的花瓶,猛地砸了上去!
最后是关硕他们听到声音,将乔淮生从一片狼藉里带出来的。
乔淮生被送进医院里,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意识一直昏昏沉沉。
乔南山来过一次,主要是责怪乔淮生为什么在这样的场合里不小心谨慎,惹出这样的丑事。
傅芸倒是待得久一点,只是还没等到乔淮生彻底清醒,就因为要寸步不离跟着乔南山出差而赶了回去。
因此等乔淮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顾舟。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到这样的私人医院的,乔淮生也没有询问。
明明刚跟人拼了命的是他,可是顾舟身上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狼狈,额角上带着两道血痕,手背上也有些青紫,一般他露出这样的伤的时候,意味着那些被衣服掩盖的部分只会更多。
乔淮生望着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只是骗我,原来你是真的有事。”
那个所谓的重要的朋友,也值得他怎么拼命吗?
“我看到你的电话了,”顾舟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触碰乔淮生的体温,“你……还好吗?”
“滚!”
“……对不起。”
顾舟垂下眼,目光有些沉痛:“我只是……”
“滚!”
乔淮生静静地望着他:“你听不懂吗?”
“乔淮生!”
“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乔淮生别过脸去,“你说得对,我们什么关系啊,本来就不应该在人前见面,你的做法才是对的,是我一厢情愿把你拉过来,还自以为这样你会高兴……我算什么啊!”
“这些你压根就不需要不是吗,是我自作多情,现在好了,你回去过你以前的日子吧,找你的什么的朋友去,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是这样的,”顾舟试图往前踏了一步,“乔淮生,我……”
“滚!”乔淮生突然抓起桌上的花瓶砸到地上,“滚啊!我都说了不想见到你了!滚!”
手背上的吊针因为他的动作回流,鲜血瞬间溢了出来,顾舟猛地上前按住了他:“好。”
“好,”他说,“我回去,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有一点血顺着他的腰腹坠落到地上,只是跟那堆花的碎片混在一起,乔淮生没有看到。
“……对不起,”顾舟从喉头间撕扯出声音,“对不起……乔淮生。”
那天之后,顾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宴会的事被乔南山悄无声息地瞒了下来。至于秦之昭和周兆,前者他现在还动不了,至于后者,乔南山给出的理由是他们两家还有合作,不宜现在动手。
不过乔淮生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难过分给了他。
他只是盯着旁边的落地窗,看着楼下有人推着轮椅复健的老人,和永远有活力跑来跑去的小朋友。
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一个人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乔淮生还是不想闭上眼。
他总是能想起秦之昭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和秦家那位说是因病去世的大少爷——秦彦。
乔淮生的指尖下意识抖了下,关硕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乔!”
“周兆他们几个混蛋,前两天玩车的时候突然从沟里翻下去了,五个人现在全在医院里,听说其中一个在ICU里住了好几天才出来。”
“你说什么?”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关硕说,“难道不大快人心吗?我过来的时候还听到周兆他爸说是有人要害他们家儿子,正跳脚要把人抓起来弄死呢!”
“那他们抓到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吧,反正又不是我们干的,周兆平时得罪人那么多,说不定就恶有恶报了呢,再说了换他们几个半条命,就算是抓到也……”
乔淮生猛地拔下吊针冲了出去。
如果不是过分熟悉的路线,顾舟的家其实算得上有些难找,要先从一条大路拐进小巷,接着,从臭气熏天的垃圾站旁绕过去,再从一家烟酒副食店右拐,又打扮精致的按摩店老板娘站在楼下,也许还要给点小费才能摆脱,随后,跨过蛛网凝结的街道——
“怎么样,找到你那便宜儿子了吗?”
“还没有呢,”男人的声音粗犷又笨重,和顾舟的没有一点相同,“妈的!让他跟那个有钱朋友要点钱,死活都不肯去!”
“前两天不是让你们找过去了嘛,问出来了吗?”
“别提了,你那儿子嘴多硬你又不是不知道,命都没了都不肯松个口!呸!在那里矫情个什么劲!人家有钱人买块表都比他的命贵! ”
“算了,你们先走,等他回来,他就跟他说他奶奶要死了,不信这孙子不给钱!”
顾江海说完,扭头开始往回走,一边哼着歌上楼梯,顺便从裤兜里摸出卷好的烟叶抽了一口,正要开门:“你是?”
门口的乔淮生抬起头:“顾舟呢?”
“你要找顾舟?”顾江海上下打量了他的穿着,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叶,“行啊,他生病了,你跟我进来,我带你看他。”
铁门刚刚落锁,顾江海面色一变,猛地抽出腰间的刀,朝着乔淮生晃了过来。
乔淮生下意识往右一躲,刀尖戳进墙壁里:“你干什么?”
“小少爷,你家这么有钱,要是抓了你切根手指,肯定能换不少吧?”
盯着乔淮生动手时露出的一截腕表,顾江海几乎是不要命地扑过去,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房间里的锅碗瓢盆和衣架落了一地,乔淮生的心中不断重复着顾舟曾经教给自己的格斗技巧,在他下一秒扑过来的时候,猛地压着他的手腕一转。
刀子落了地,顾江海被他砰得一声踹在地上。
乔淮生一只脚踩着他的脸:“说!顾舟在哪?”
“哈哈哈哈你要找他吗?”顾江海笑起来,“顾舟肯定还没让你知道过吧?”
“其实他是个变态,我亲眼看到他跟踪你,偷拍你,还拿着你的照片……”
词汇下流又恶俗,乔淮生下意识皱了下眉:“他人呢?!”
“你也很恶心吧?”顾江海只以为他是愤怒,“不如把你给我点钱,我来帮你收拾他。”
“他现在全身都是伤,只要钱给够,你说让我废哪啊我废哪,他那只手你要不要,我给你剁下来……”
“你他妈!”
乔淮生猛地踹了他一脚:“你还是不是个人!”
顾江海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指却够到刚刚的刀:“去死吧你!”
刀刃和眼皮只割一线,乔淮生握着他的手腕,猛地一转,耳边的嘶吼声音换成顾舟身上的伤,愤怒一瞬间冲破了理智,在顾江海冲上来之前,握着刀的手猛地用力!
噗呲,有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
顾江海睁着眼,重重地倒了下去。
嘀嗒、嘀嗒,四周传来流水般的声音,鼻腔被血腥味灌满,乔淮生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忽然卸了力,身体像是又发了一次高烧,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钥匙拧转,生锈的铁门突然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顾舟回来了。
鲜血从顾江海的身上流淌到乔淮生的脚边,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一抖,顾舟突然在这个时候抱住了他。
骨节分明的手揽着乔淮生的肩,手指握得很紧,像是要将乔淮生整个人嵌进怀抱里,好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没事了。”
顾舟的声音是熟悉的平静,生平第一次,乔淮生觉得这平静是如此的令人眷恋:“没事了,乔淮生,”顾舟叫他的名字,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没事了,我在这里。”
那是乔淮生第一次听到顾舟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像是哄人般,将那把匕首从乔淮生的手中拿了出来。
随后,他拿出一张纸,细细地将乔淮生手上的鲜血擦干净,连同刚刚打架时碰到的所有碎片一起,一同扔进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又拿出一条抹布,将匕首的手柄擦了好几遍,这才垂下眼,握紧,将自己的手指覆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这才重新蹲下身,将乔淮生拉下来:“你们刚刚动手的时候,还碰到什么了吗?”
乔淮生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怕,你不会有事的,”顾舟却只是问他,“还有什么吗?”
“你要做什么?”
“这个街没有监控,除了路口右拐,那户人家没人住,从他们家的院子里穿出去,旁边会有一个咖啡店,你在里面坐一会儿再出去。”他说着看了时间,像是在计算警察到来的时间,“四点,你坐到四点再走。”
“你要替我顶罪吗?”
“你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顾舟猛地推了他一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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