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追不上。
赤井秀一是重伤痊愈,身体素质不可避免有所下降,而尼昂比他更加熟悉地形,想要追上对方并不容易。
明明距离不算遥远,可偏偏就如同两人之间鲜明的黑白隔阂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
尼昂不会回头。 。
研究所的顶楼只有一个露台,并不大,只用来放整栋楼的空气净化机。
这里空空如也,而四周,的确和赤井所准备所了解的那样,被五架官方直升机包围。
官方直升机上的探照灯将尼昂笼罩,将他一举一动照得清清楚楚。尼昂眯起眼,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上方。
在哗啦的规律噪音中,有人拿着喇叭,居高临下喊着让他举起手,不许动。
尼昂弯起眼眉。
他的确举起了一只手,只不过是对着上方挥了挥,看上去嚣张又傲慢。
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击毙。
尼昂不怕死,但不打算死。
他根本没有他人所说的复仇后的空虚感,他一向认为复仇只会带来喜悦,而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也的确没被过去的自己打脸。
他高兴着。
除了宫野小小姐的背叛让他无奈,讨人厌的条子追着他不放让他烦躁之外,他更多还是想要哼歌的喜悦。
所以怎么可能会因为空虚而赴死呢?
可如果不打算死,又为什么在包围下如此嚣张呢?
因为——
“野心太大,本末倒置。”
尼昂看着上空的直升机,低声自语。
他举起的手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薄薄的唇无声比出“Biu”的口型。
随后,空中的五架直升机,突然有两架开始侧移,他们将炮口对准了身旁的“同伴”,击毁了其余三架毫无防备的直升机机翼,使其不得不朝远处坠落。
赤井秀一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踩着直升机绳梯被带着飞往高空的身影。
对方一手拽着绳梯,一手抱着木匣,身体在保持着平衡,腾空也让他的活动大受限制。
“……”
最后时刻,卸掉所有负重,比尼昂预计还要早一步赶到的FBI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举枪瞄准了雇佣兵的要害。
“砰——”
灼热的子弹带着高温的火星,朝着尼昂的头颅飞去。
可那本不该失误的一枪,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导致的绳梯颠簸起伏,而仅仅没入了对方的手臂。
抱着木匣的胳膊骤然乏力,堪堪用指尖勾住了边沿的提手才没有使最重要的东西掉落。尼昂垂眸看向下方,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随后浮上了一丝趣味。
——对他无视许久的赤井秀一的趣味。
抱有私心的探员,终于下了杀手。
可惜。
尼昂笑了起来,笑声张扬:就像是当初命运眷顾你,让你从我手中死里逃生一样,我的死期也还没到。
你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另一架直升机全程扫射着飞过来掩护,用坚硬的机体抵挡下方瞄准尼昂的攻击,直到挂在绳梯上的雇佣兵被拽入机内。
事已至此,结局尘埃落定。
没了现成的空中单位,地面的人再怎么焦急,也只能有心无力。毕竟等后续支援抵达,尼昂与接应他的人,也早就已经换乘,脱身离开了。
而且……
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逼迫他们处理。
在载着尼昂的直升机腾空百米后,摇摇欲坠的研究所内部剩余的另一批定时炸弹,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那并不是多么大规模的爆炸,但却精准将部分承重墙给破坏了,虽然不至于让整栋研究所瞬间坍塌,可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楼顶露台处的赤井第一时间抓住了附近的铁栏杆,冷静的寻找出路。他脚下的地面塌陷,大块的混凝土噼里啪啦砸下,很快,一座由钢筋水泥废墟搭建的监牢便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形成。
建筑外的人不由大声争执:
“那两架攻击自己人的直升机是哪一边的!怎么会让敌人潜入进来!?”
“不、不知道!我们以为是日本那头……”
“什么啊,我们还以为是你们FBI的……”
各有保留又心怀鬼胎的双方势力被迫合作磨合的结果,便是这般的漏洞百出。
根本无法探究那两架混入自己人当中的直升机究竟是从何而来,只能对既定的结果互相指责。
“够了,现在赶紧确定伤亡!”
“我们的人逃出来了吗?”
“地面有一支队伍失联,地下区域解救研究所受害者的小队里,有两支没能出来,目前只联系上一位队长,他们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有几个人的身体被困在了废墟死角里出不来。”
“而且方才的爆炸虽然不大,但过多的数量仍旧有引发火灾的风险……诶?”
乌云遍布的夜空,忽然噼里啪啦降下雨滴。
雨水来势汹汹,熄灭了那细小的火苗,但不知会下多久、眼见着越发汹涌的雨,也将带来积水的可能。
被逼无奈,外面的部队别说是追击,现在连救援都分身乏术。
而在越演越烈的雨幕中,远去的直升机的影子逐渐模糊。 。
雨水在直升机的外壳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风也紧跟着暴雨的脚步而喧嚣。
显而易见的恶劣天气,让直升机也不可避免有些晃动,然而飞行员却毫不慌张,很快就调整好角度,并直接加快了速度。
“好久不见,军曹。”
尼昂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笑吟吟的朝机内的另一人——那个脸上有一道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刀疤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弯腰,用完好的左臂将右手指尖堪堪勾着的木匣接过,并抱在怀里。
被称为“军曹”的东欧人面容严肃,他低低嗯了一声,目光移动到尼昂那条脱离垂下,被子弹打中而鲜血淋漓的胳膊。
“太莽撞了。”军曹拿来一个医疗箱,一边这么批评,一边示意对方把手递过来,“刚刚子弹歪那么一点,我这趟就白来了。”
“但我难得被好运眷顾了一次。”尼昂笑得没心没肺,他把手递过去,任由对方剪开袖子帮忙取子弹,然后把脸贴在木匣,仿佛感觉不到半点无麻醉手术带来的痛感:“或许是因为有天使庇佑?”
“哪会有天使庇佑我们这种人?有也只能是有所图谋的地狱天使。”
“哈哈……那也不错,如果她想要从我这拿走什么,我当然会给。”
军曹无语地督了他一眼。
军曹:“说起来,我还以为你跑不出来了,FBI和日本公安联合围捕,你能脱身真不知道该说你厉害,还是该说他们废物。”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们太贪婪罢了。”尼昂嘴角弯起:“毕竟,我杀了那个组织的BOSS,而他们也亲眼看见了那家伙的遗体,于是,在其他组织高层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能布下整个局的我,就是目前最了解组织状况的人。”
“基于这一点,他们自然会竭尽全力想要‘活捉’我,直到发现无法做到而终于打算灭我口——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想要得到太多,所以反而把能抓住的都失去。
过度的野心,最终让一切化为泡影。
军曹闻言了然,对此并不新奇。
“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军曹想起什么,“大尉阁下不是说你会带上一位同行者?你那位……家人?是要去哪里接应她吗?”
“不,她在这呢。”
军曹顺着尼昂的目光,一同看向对方怀里那个棺材形状的小小木匣。
太小了,而目测能力精准的军曹心底肯定:那连婴儿的遗体都装不进去。
如果不说,旁人怕不是会认为那只是个形状特殊的琴匣。
“这是我家小玛丽娜,我替她向你道谢——不愧是大姐头最信赖的战友,如此值得信赖。”
“……”军曹沉默了许久,干巴巴地:“……嗯。”
对方的表情让尼昂笑出声,“你那是什么神情,别担心,我没疯,也不至于因此崩溃什么的,我血管里流淌着的血可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是对此毫无准备。”
“……嗯。”军曹。
“当然,我之前对大姐头说想把玛丽娜介绍给你们,也不是开玩笑——喏,那孩子的照片。”
尼昂从衣服夹层抽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有些失色,各种细节也证明,这是从年代久远的电子报告里截下来的图片打印而成的照片。
但尽管如此,也仍旧能看清上面人物的模样。特别是那对特别的,像是白银融化后般耀眼的眼睛。
像是狼一样的眼睛,带着愤怒也尖锐,如同宁折不弯的刀。
“很漂亮吧?也和我很像吧?长大的玛丽娜,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她足足杀了五个研究员才被击毙,拖足了垫背一起走。”尼昂的语气很是骄傲。
像是对幼狼成功狩猎而感到满意的成狼。
“嗯……”军曹点头。
小概率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他们过去一同认为的那个答案成为了事实。
不知道该不该说失望,至少军曹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平静扯开话题:
“那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首先当然是给小玛丽娜找个漂亮的、阳光明媚的安眠地,然后……嗯,你说大姐头会愿意收留我吗?”
“我们可以给你写一份介绍下,你可以拿着去莫斯科,问问我们本部缺不缺人,但分部——你就别想了。”
“真小气。”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军曹沉默了一会,才严肃死板地继续道:“你知道我们分部很特殊,一般不会招外人——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总部特地指派新人过来,我们也没法拒绝。”
“可你们总部也不会无视大姐头的意见吧?大姐头不愿意,他们也不可能强派,所以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追随一个不熟悉的首领。”
“你以前不是独行侠吗?怎么,这几年在那个组织呆习惯了,不适应一个人打拼的日子了?”
“大概?”尼昂亲昵道,“毕竟我也到年纪了,我这个岁数的雇佣兵,身体状况注定开始走下坡,想找个靠山弥补一**能上的缺陷也不稀奇吧?”
军曹看了他一会,肯定他只是随口说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尼昂现在只有十来岁,或许还会因为憧憬而反复纠缠巴拉莱卡要求加入其中,但现在——早已成熟独立的雇佣兵,已经不再会被憧憬的冲动所驱使,也不再需要什么靠山及同伴。
准确来说,在二十岁出头的那年,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借助黑衣组织的情报网去寻找玛丽娜,尼昂也不会接受组织的入伙邀请。
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喜欢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涯。
双方不再交谈,尼昂直接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这架直升机刚好抵达安全点降落。他们换乘了汽车,又换乘了潜艇,随后按照约定,莫斯科旅馆将尼昂送往了犯罪都市罗阿那普拉,并就此分道扬镳。
尼昂熟门熟路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安全屋,并在养伤的过程中,寻找世界各地风景最好的土地。
他要把他的小玛丽娜埋葬在最好的地方。
忽然。
“啊——”
尼昂叼着烟,睁大眼睛,自言自语:
“哎呀,我把我的狗忘记了。”
他说的是吉诺瓦。
那只忠诚的,聪慧的,因为太过黏人而被尼昂以“避免影响计划”为由,亲自打断腿的可怜狼犬。
组织没有覆灭前,应该是还在宠物医院治疗。
至于现在……
尼昂撑着脸,薄情地自语:
“不知道等风头过后去接它,它还在不在原地。”
“大概是不在了吧?”
“真可怜。”
这就是愚忠者的末路。
雇佣兵可惜地想,多少挤出了一丝感情。
笨狗。
当初乖乖呆在那个愿意领养它的普通人家里,不要连续越狱,不要缠我、找我、非得跟着我……
就不会有今天了。
可怜。
可惜。 。
不久前,另一头,组织BOSS死亡的同一时间。
单方面结束了交易的黑礁商会,正开着伤痕累累的快艇,原路返回罗阿那普拉。
准确来说,他们也不是“原路返回”,毕竟他们得避开在海域内巡逻的海警,因此不可避免绕了一段路。
……而也正是绕的这一段路,让他们在海面上捞起了一个濒死的重伤男人。
“尸体?”
“不……他好像没死?”
“哈?怎么可能,看他胸口的伤,心脏都穿了。”
快艇上的两人发生了争吵,他们围绕“那家伙死没死”,设了一个赌局。
然后把男人捞了上来。
……被捞上来的男人,个子很高,有一头极长的银发,还穿着一身黑衣,手上满是枪茧,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
可惜船上的人不在乎,他们只顾着确认赌注胜负。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去检查对方的气息——虽然体温冷得不行,但男人的确还有非常微弱的脉搏。
以枪法闻名绝不可能看错伤势的莱薇难以置信:“这家伙不是心脏被打穿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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