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达奇闻讯而来,也很稀奇,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嚯,天生镜面右位心,还真是天选的保命体质,尽管如此,在这种失血状况下坠海还能撑到被捞上来,说是命大都还远远不够,得用强运来形容了。”
“嘁。”赌输了的那个——满脸不爽的莱薇一边掏钱一边恶意满满地嘟囔:“我可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海难搜救员,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收刮一下,再直接把人踹回水里去算了。”
“这样不好吧……”赌赢的另一人接过钱,委婉说道。
“有什么不好,这种伤势,我们难不成还得浪费资源去救?万一救不活,谁买单?”莱薇撇过脸:“又不是和以前在海里捞起巴拉莱卡大姐头那样,哪怕没救活也有她忠心耿耿的战友愿意花钱买回她的遗体。”
或许是求生欲作祟,或许是隐隐听见了身旁人的交流声。
重伤昏迷的银发男人眼皮颤了颤,随后挣扎着睁开。
浅绿的眼眸像极了冰原上离群的孤狼。
——警惕,杀意,因为陷入绝境而不甘的垂死挣扎。
“喔,醒了啊。”达奇半蹲着,低头看向对方,“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喂,听得见吗?我们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但也没多余的好心,如果想要我们救你,就得给出相应的救命钱。”
男人说不了话,他没这个力气。
所以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达奇,将求生的本能迸发到极致,直到再度因为虚弱而昏睡。
达奇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给人处理了一下伤口,给对方打了一支强心剂。
当然。
——是在搜刮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并提供了对应价值的治疗。这起码保证不会赔本。
而据达奇解释:这种眼神的家伙,只要给一丁点机会就会拼命活,既然如此,不如给对方一个机会。
万一活过来了,等对方苏醒,便可以好好敲一笔,说不定还能顺带结识一个新顾客。如果对方给不出更多,到时候再把人丢出去也不迟。
所幸。
银发的男人——生命力如遇土就生的植物般惊人的琴酒,有足够的钱买命。
他身上自然是没卡的,现金也已经被搜刮,手机也不知踪影。但他这样的地下人物,本身就会习惯性留一些应急开销,而科技发达暗网数不胜数的时代,只需要一台电脑,也可以远程从不记名户口中转移金额。
“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拿到钱的莱薇变得相当好说话,她根本不问琴酒的名字,直接笑眯眯地摆摆手:“强运的家伙,珍惜你第二条命吧。”
“……”
琴酒并没有在黑礁提供的地下黑医诊所里呆多久。
几乎是刚刚恢复到能站能走的程度,他就直接连招呼也不打,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 。
……在那之后的半年。
罗阿那普拉,黑手党莫斯科旅馆的本部,一位个子极高的男人拜访了巴拉莱卡。
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一大势力的首领的。
除非,对方带来了足够的金钱。
“哟,这还真是许久不见。”
在一众人的包围下,访客顺利站在了烧疤脸女人的面前。巴拉莱卡挑眉,看着对方,露出了笑容,这么看似友好的打招呼。
“你剪了头发,我差点没认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之前在邮轮上,和尼昂一块行动的那位吧?名字,或者说代号是——Gin?那个对尼昂那小鬼有想法的家伙?”
……琴酒剪了自己的头发。
他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从过腰长度变为堪堪过肩,就连衣着打扮也一改往常,不再是如鸦羽一般的黑色长风衣,休闲轻便的短外套取而代之。
而琴酒的身边,一只带着嘴套,体型巨大的银灰皮毛狼犬萎靡不振地坐着。
狼犬脖子上套着项圈,长长的绳索套在琴酒手腕。
银发绿眸的高大男人神情平静,他没有寒暄的打算,就这么直白开口:
“我要买一个情报。”
巴拉莱卡挑眉:“我们可不是情报贩子,小鬼。”
琴酒不语,但递上了一张卡。
而巴拉莱卡的副手军曹,也在此时把琴酒提来的那已经检查完毕的手提箱放在自家首领面前。
里面是满满的大额美钞。
加上卡里面另一大笔巨额财富……
巴拉莱卡露出笑容,她平静询问对方想要买什么情报。
琴酒:“我想知道,尼昂为什么要背叛组织。”
不买尼昂的位置,也不买尼昂的行踪。
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原因。
“……”巴拉莱卡叼着烟,歪头,“你真有意思,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你当然知道。”琴酒冷笑了一声,“毕竟你的人几乎毫发无损的趁乱打劫,搬空了我们组织好几个隐蔽的金库,那些金库的位置,只可能是那个假绅士告诉你的。”
这一指控让巴拉莱卡眯起眼,她当然不会承认,只是不着痕迹地思考自己人在行动时到底哪里暴露了来历。
琴酒不在乎她承不承认:“你不需要就这件事和我绕圈子,我对已经失败的、既定的事实没有兴趣,也不会过问你那方面的事——你就回答我,到底做不做这笔交易。”
巴拉莱卡:“……”
黑手党是逐利的狼群。
只要回报大于风险,并与内部立足的机密无关,那么,他们什么生意都会做。
而一个非自己人的情报,也自然在能买卖的柜台上。
顶多,会因为良好的交情,而卖得贵一些。
第132章 后日谈·其一
组织的分崩离析是理所当然的。
首领是心脏, 高层干部是大脑。
代号成员是骨骼肌肉,普通成员是无数勤勤恳恳运输养分的细胞。
而如今,心脏破碎, 大脑也彻底死亡。
哪怕还有无数的代号成员与普通成员在, 整个躯体积累的养分也充沛过剩——也终究无法阻拦死亡的到来。
尤其是天空中还有无数的白头鹰与绿雉围绕着乌鸦的遗体虎视眈眈, 而其余后知后觉错失了良机的野兽, 也嗅着味赶来,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剩下的鸦群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各自三两成群,不断的分裂、分裂再分裂。
伤都没好,仅仅只是能站能走就返回日本的琴酒,在返回记忆中的鸦巢后,只看见一个空空如也的废墟。
组织过去长年执行神秘主义的“弊端”, 在组织崩毁后进一步体现。
当然。
对于平民与官方政府而言,这只会是一件好事:
组织代号成员彼此间大多都不认识,而更多的基层成员,更是除了身边人际圈与自身职责内容外, 再也不知道组织的其他。
这样内部人员被隔离到极致的管理环境, 让其在失去了首领与所有高层干部后, 躯体彻底四分五裂,断了重新拼接回来的可能。
——因为根本没人清楚组织有多大,业务有多广,人有多少。
这就像是左手找不到右手, 右手不清楚左脚在哪似的,这些残党只会各奔东西,托着自己身边的资源,去独自求生、发展。
倒也不是没有想要找回分散的部件,将组织拼回来, 然后自己当那个大脑、当那个心脏的人。
准确来说,这样的人还不少。
只是……
这些野心勃勃的残党,得不到其他“部件”的忠诚。
毕竟,大好的机会在眼前,谁不想“一飞冲天”?
首领与干部都死了,剩下有能力做些什么的残党,也大多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既然大家都差不多,那凭什么不能是我成为下一个头领?
这样的想法,在全员恶人的残党势力中,占据了主流。
于是别说是拼合,现在分散的无数小团体在碰面之后,和谐劝降不成,几乎是立即开始互相残杀。
如同贪吃蛇游戏,在躲避条子们追捕的同时,他们试图吞并昔日的同伴,以此壮大自己。
……对黑暗巨人的遗产虎视眈眈。
……对扩张的野心毫不遮掩。
……并日日夜夜做着自己成为下一个黑衣帝国创始者的美梦。
在这样的现状下,有残党找到独自一人行动的琴酒,并对其发出邀请函,就很自然不过了。
——毕竟琴酒的外貌长相,太过具有标志性。
琴酒活跃的地区里,几乎没有组织成员会不认识他这张脸。
只要能招揽琴酒,其形象代表的号召力,无疑能够提供极大的帮助,比如说将那些还未投靠一方的,游离的残党成员聚集起来等等。
当然。
琴酒全部拒绝了。
为此,他也遭到了昔日同伴的追杀。
——如果无法招揽,那就直接杀掉,避免对方成为敌人。
这是黑暗世界的“常识”。
重伤未愈的琴酒,平静把自己显眼的长发剪了,衣着习惯也换了个彻底。
他不加入任何一方斗争,只是无声隐藏自己,然后冷眼的旁观,发出轻蔑的嗤笑,仿佛看小孩子玩泥巴似的,任由组织残党们费劲折腾。
琴酒可以笃定:这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复刻老首领业绩的天赋与能力。
全部都是痴心妄想的废物。
少数有能力的,也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那点小聪明,大概也就只能支持他们复刻出一个日本地区排得上号的极道。
至于过去那般漆黑的辉煌的世界级的存在?
“……”
梦里面什么都有,洗洗睡吧。
黑衣组织昔日忠心耿耿的猎犬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回不去了。
而认知到这一点时,憎恨的黑火在他心底燃烧。
这是当然的。
琴酒不可能不恨尼昂。
不是出于对老首领的忠诚,也不是处于都某一个干部的维护。对琴酒而言,只要组织还在,首领换了谁,干部换了谁,根本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憎恨的,是尼昂把组织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却又不屑一顾的将组织抛弃,任由他的世界被四分五裂,被残党被条子被同行所分瓜吞噬。
银发的猎犬被人掀了家,挖了根。
他的恨意,类似于亡国之恨——像是飞鸟鸣虫失去了休憩的丛林,鱼与巨鲸失去了清澈的大海。
让他只能四处飘零,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这样的恨一向极深。
尤其是他胸口还未好的伤持续不断传来的痛感,更是让他忘不了那天的背叛。
爱转化的恨,被剥夺了世界的恨,让银发杀手几乎要把尼昂的名字嚼碎。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该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做背叛的事,这不符合你那该死的顽固的“原则”。
在漫无边际的恨意里,疑问也越发强烈。
琴酒想要知道原因。
于是——
他开始寻找原因。 。
吉诺瓦并不是琴酒特地接回来的。
他们的重逢只是一个偶然——失去了赖以为生世界的杀手,在街头巷尾里碰到了同样流离失所,身体状况不佳的狗。
当时的吉诺瓦看上去很狼狈。
它趴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身体瘦弱了许多。
吉诺瓦会流浪,是因为越狱。
它原本是在宠物医院里,只是因为组织垮台,没人再给宠物医院报销寄养费与饲养费,体格太大又吃得太多的吉诺瓦,到底还是被送往了宠物收容所。
而根据日本宠物收容所的规定,被送进来的狗要么被领养,要么在一段时间后安乐死。
显然。
吉诺瓦这种巨大体型长得还像狼,并且对外人非常冷漠,还会示威呲牙的狗狗,被领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事实也是如此,在一个月后也依旧无人问津的吉诺瓦,差点就被安乐。
说是差点,还是因为吉诺瓦直觉灵敏,智商惊人,并有从小积累的充分越狱经验。
在被关着的这一个月,它耐心观察,敏锐掌握了时机,然后——自己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并弹跳力惊人的越过围栏,逃之夭夭。
最开始吉诺瓦并不慌。
它同样知道怎么在城市里求生:抓老鼠,抓小鸟,甚至去公园抓观赏鱼、喝池子里的水,偶尔被人举报有“狼”在公园出没,被收容所的人搜寻抓捕,它也能很好地躲藏。
吉诺瓦活得很好。
所以它能全神贯注的寻找回家的路,思考怎么和主人道歉。
尼昂说吉诺瓦是笨狗,是有原因的。
明明是它被伤害了,被打伤了,却在之后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狼王”生气。
哪怕最后想不出来,也决定先道歉再说。
——道歉,需要准备什么呢?
漂亮的健壮的狼犬一边嗅闻寻找一边思考。
——让狗打喷嚏的花?新鲜好吃的肉?虽然有点刺鼻但主人喜欢的烟与酒?
——小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努力的黏着,被驱赶也不气馁,而是一次次的重新找上门,然后努力贴贴,用自己的毛发,用自己的尾巴去蹭。
最开始,吉诺瓦精神抖擞,很有斗志。
直到它走遍了每一处吉诺瓦印象中尼昂带它走过的路,都嗅不到熟悉的气味。
巨大的狼犬茫然的站着,呆呆的趴着。
许久后,它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彻彻底底抛弃了。
和小时候不一样。
小时候,起码主人会呆在固定的地方,让它有机会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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