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初的买卖交易,本身也是以我们采购员个人身份与对方接触的,当时的采购员已经在四年前死亡,因此我们商量判断后,认为没有掺和这起案件的必要,那里没有对我们不利的痕迹。”
“巴罗洛大人您突然让我们调查梅特兰一家的事件,是认为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需不需要我们更进一步重新调查?”
……当初的买卖?
或许是“巴罗洛”这一身份曾经立下的威望,美国情报组的成员脑补过度,一时间不免过分谨慎。
他们的一通电话,不等尼昂询问,就已经自行暴露了消息。
尼昂不知道什么梅特兰一家和组织有过接触。
当然的,他加入组织不过一年出头。
但不妨碍他听闻后歪歪头,淡定自若的表示:“我先看看资料,有事会再联系你们。”
尼昂挂断电话,用平板打开邮件,然后将文件下载。
组织的情报网很全面。
尤其是对里世界里各类变动的情报源相当丰富。
除了网络就能查询到的新闻报道外,他们还能查到警方没有对外公布的那起灭门案的内幕。
凶手诸星大的身份资料在文件的第一页。
人生履历很简单。
亚裔,24岁,单亲家庭,17岁那年独自来美国留学,并考入大学。但大学三年级刚开学没多久,他主动辍学,并直接人间蒸发、杳无音信。没有出境记录,说明大概率还在美国领域内。直到最近新泽西州事件发生,他在媒体曝光下活跃到了明面。
杀人动机不明,但疑似私仇。
翘着腿,点了根烟,只开了台灯的昏暗室内,烟头的火星若隐若现。
尼昂用手下滑动平板,视线从诸星大的身份信息扫过,然后开始浏览被灭门的受害者——梅特兰一家的消息。
能与组织扯上关系的人,显然也并非良善。
“毒X走私的中间商。”
“还有。”
尼昂低声念着,随后声音一顿,表情消失了。
甚至连高光都从眼底彻底消散,卸去了伪装的银眸霎时间阴沉的像是幕布下的金属刀尖。
还有——
人口贩卖。
“……利用美国H-2A工作签证项目,通过诱骗从墨西哥,危地马拉,乌克兰,罗马尼亚等各个国家偷运公民,一部分被以雇佣的名义卖给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等农场进行强迫劳动。”
“另一部分包括儿童、女性在内,则是通过暗网与熟客链被贩卖给各个集团或个人。”
“哈,美国的条子到底有没有查出这个消息呢?”
“如果知道却仍旧隐瞒、在新闻里只字不提,那就真是有趣了。”
尼昂对此没什么惊奇。
对于活在里世界的人来说,他们谁都清楚——那个世界的灯塔,阿美莉卡在合法与非法行业内,都存在许多贩卖人口现象。
这里是世界第一的发达国家。
同时,也是各类人口贩卖的来源国、中转国和目的地国,是性剥削或家庭奴役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尼昂过去还是自由雇佣兵的时候,他之所以会数次来到美国,会在美国待上漫长的时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富饶的美利坚,自由的美利坚。
不管是追梦的人还是投机取巧的人,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都最喜欢聚集到这里。
从二十世纪初到现在,美利坚就像个旋涡一样,不断吸收着各种好的坏的事物聚集。
不管情不情愿,事实就是如此:灯塔越明亮,对应的黑暗就越浓郁。
尼昂内心没有波澜。
愤怒?难过?咬牙切齿?
如果是十多年前,还有精力恨屋及乌的自己或许会有这样的情绪吧。
但早已对各种事情习空见惯,自己双手也染满鲜血的当下,再罄竹难书的记录,对尼昂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太多了。
多到数不胜数。
他没有那么多情绪与精力,为每一件事都给予反应。
与其把情绪浪费在这里,不如等事情出现在眼前后摸出枪来得有用。
尼昂低声自语完,目光垂下,依然盯着资料上的某段文字。
他嘴里的烟移动到手上。
许久之后,随着火星一点点后退,被忽视的滚烫烟灰啪嗒掉落,砸在了桌面。
尼昂眨了下眼,将文件彻底删除。
关上平板后,他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随后大大伸了个懒腰,身体后仰靠在了柔软的真皮椅背上。
原本想要核实诸星大的事情的。
而现在,那个男人的事已经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罗马尼亚。
尼昂回忆着资料里梅特兰一家生前所涉及的人口贩卖链所途径的国家,里面赫然写着的“罗马尼亚”这个单词。
罗马尼亚。
美丽的东欧巴黎。
也是尼昂出生的国家。 。
那孩子……现在会在哪里呢?
今年是2010年。
从那孩子被那个人渣卖掉的1998年算起,距离现在是十二年左右。
梅特兰一家起码是十多年前就开始做这行,至今没被抓住,对方手中起码有一条稳定的地下链。
“有调查的价值。”尼昂垂眸低语,片刻,他念道:“不过诸星大……灭门案凶手,嘁。”
那个混蛋,要是有留下个活口就好了。
不……等一下。
诸星大那家伙,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在杀了梅特兰一家,到他驾车被警方追捕逃亡之间,他有没有拿走或者发现什么?
以及这个酒厂组织——
酒厂和梅特兰一家的交易,是毒X?人口?亦或者都有?
尼昂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最后,在凌晨两点的时钟里,靠着柔软的椅背,短暂地陷入梦乡。
第24章
80年代后期, 罗马罗尼政权动荡,在社会严重失序的情况下,大量犯罪事件钻了漏子、不断在地底下滋生。甚至是一些原本就潜藏着的罪犯, 也越发张牙舞爪, 地下的违法产业链一时间如日中天。*1
直到九十年代后期甚至是二十世纪初, 因那次动荡而滋生出来的各种罪恶与违法产业, 都没能被完全平息消失。
……
1997年。
罗马尼亚,偏远的城镇。
某一户自建民宅的地下室内,拘束着这么一位女性。
有着阳光般浅金色的凌乱长卷发。
有着一对无比特别,如同融化白银般的眼睛。
只是她手脚都套着连有长长的铁链的镣铐。
那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面上,链子很长,没有卡住的话, 大概足以让这位囚徒在这个房间内自由行动。女人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而裸露出来的手脚,那除了脸之外能看见的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大面积的伤疤, 烧伤, 刀伤, 鞭打伤……甚至右手腕和左脚腕都看上去有不同程的变形——是那种打断后骨头畸形愈合导致的痕迹。
尽管身旁就是床铺,但女人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垂着头坐在中央的地面。
在昏暗的房间内,她一声未吭, 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咔咔的细碎声响悄然响起,她面前坚不可摧的铁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在门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又犹豫不决。
女人冷漠的抬起眼。
那对眼睛里没有半点高光,但也没有半点脆弱。
里面盛满的, 只有刀锋般刺骨的排斥与残酷,像是只永不会被驯服、随时会噬人的野兽。
铁门外,一个有着漆黑长卷发,银色眼睛,同样消瘦,脸上还带有淤青的女孩,拿着一块干瘪的面包和一杯水,率先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她。
她一路靠近,直到女人用仿佛硫酸淌过般刺耳的嘶哑嗓音吐出一个字:
“滚。”
女孩身体一抖,停下脚步。
她动了动唇,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孩。
男孩同样黑发银眼,身形消瘦。
他看上去比女孩大个几岁,身上的伤痕也要更多:嘴角有着未愈合的血痂,一只眼睛红肿睁不开,裸露的手臂也是斑斑点点像是被什么抽出来的淤青与血痂。
他同样犹豫不决,但看见女孩的求助目光,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对方身边,结结巴巴地替她开口:“这是,我们偷偷拿来的。”
女孩顺势颤抖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前,用稚嫩又不流畅的嗓音害怕又担心地说:
“爸爸刚刚出门了……要快点吃掉喝掉。”
“……”女人没有动弹,只是沉默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
一个五岁的女孩。
一个十岁的男孩。
显而易见的兄妹。
并都有着与她如出一撤的银眸。
女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触动。
里面永远都是纯粹的冷漠。
但她还是伸出了手,把东西拿了过来。
三两口吞下面包,再把那杯水喝下。
空下的杯子被抛回女孩怀里。
“你们该走了。”
女人闭上眼,再度用嘶哑地嗓音冷淡的说着,之后不再做任何反应。
五岁的女孩拿着那个杯子,和男孩一块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牢笼。
兄妹两人从可怕的地下室回到上面的住宅,可刚刚出来的一瞬间,两个孩子的步子一顿,神情涌上惊恐,有些猝不及防的撞见了凶神恶煞又眼神愤怒的男人。
女孩手里的杯子咔嚓的掉落地面,摔碎了。
“你们又偷偷给那个婊子送东西了?我是不是说了要饿她三天!?”
雷霆般的声响伴随着唾沫喊出,男人快步走来,迎面就是对女孩的一个响亮巴掌:
“不知服从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我那么多小崽子里就你们最听不懂人话,谁给你们吃喝的不记得了吗?就知道违背我的命令!混蛋,混蛋!”
“这个不听话的小婊子就算了,██你也和她一起违背我,给你好东西也不珍惜,两个混账玩意。”
男人抽出了皮带,于是拳脚与粗言烂语的谩骂,如同雨点般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年长一些的男孩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女孩藏在怀里,可尽管如此,也依然无法完全将女孩护住。
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眼泪也没有掉一滴。
但只有五岁的女孩因为疼痛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但也没有吭声。
他们都低着头,不反抗,也绝不和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对视。
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而一旦被对方看见他们那对银眸中藏不住的憎恨,就一定会迎来变本加厉的暴力。
不久后又有两人进了屋。
两人看了一眼这个状况,就视若无睹的移开了目光。
兄妹两人还有两个兄长,同父异母,只不过与叛逆的他们不一样,这两位兄长是父亲的帮凶。他们不仅脑袋里装的东西和他们爹一样,而且不管对外怎么嚣张,回到家都仍旧以他们父亲的话为首。
10岁的银眸男孩,本来也能成为他兄长里的一员。
顺应主流,可比逆着走要舒服多了。
可惜他继承了无比叛逆的血液,生来就一身逆骨,不爱当一条摇尾乞怜的家犬。
迟早有一天……
伤痕累累的年幼野兽牙齿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妈妈的耻辱,妹妹的耻辱,我的耻辱,全部都一一奉还回去。
我要他们死无全尸。
腐败滋生的土壤,长不出纯白的花。
仇恨之火在胸口燃烧的男孩,也无意成为无瑕的花朵。
他要成为剧毒又致命的荆棘。
可是。
【迟早有一天……】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1998年。
“不是金发啊。”
“没办法,不过眼睛颜色足够稀奇,也算是好货吧。”
“脸还可以,但是太瘦了。”
“随便养养就能好起来,这个年纪的小鬼半年一个大变样。”
“行吧,我要了,不过说好的价格得减一减。”
“啊?你不是答应了我那个价了吗?”
“那是昨天的价,你也知道,现在这行没十年前的时候好做了,每一天都在赔钱。”
“你陪个屁,就你买卖渠道多。”
随着生父与另一个人讨价还价,不久后,刚满六岁的女孩被拽着头发拖出了家门。
女孩挣扎,唾骂,甚至一口咬在大人手臂上,但终究没能逃过被拖上车的命运。
“去死,去死,去死啊,王八蛋,人渣,我要杀了你们!”声嘶力竭的女孩太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她眼底满是绝望和憎恨,在被揍了一拳,头晕目眩之际,拼了命的对着父亲身后倒在地上的男孩伸出手。
“哥——”
男孩听见了声音,动了动,脑袋抬起了一点。
磕破了的额角淌下的血糊满了他半张脸,他挪动着手臂,也努力朝前方伸出。
然后。
……手被他父亲一脚踩在了鞋底下。
咔嚓。
男孩听见自己的手腕传来一声刺响,与此同时,是连绵不断的巨痛。
他听见他父亲又在和人对话:
“喂,这小子你要不要?他脸也长得蛮漂亮的。”
“怎么?你不是一贯留儿子帮你处理生意的吗?”
“这玩意养不熟,仿佛脑子有问题一样……我有两个听话的儿子了,现在也不缺这个。”
“这样啊,那你找别人问问,我不要,我只收五六岁的,你这个超龄了,性格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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