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朋友没了,自然会狠狠哭一场,因此岐岸已经做好了安抚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却并没有,千尧只是有些冷一般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千尧。”
不知为何,岐岸看着他这样却只觉得更加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只是又一次叫道:“千尧。”
千尧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向他,只是眼中一片死寂。
岐岸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只觉得整个人愈加烦躁,“你就这么伤心?”
千尧知道他不可能理解自己和小穗子之间的感情。
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不知为何,岐岸却好似更加生气。
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让宫人端来药,亲自喂给他喝。
千尧这些日子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但还是觉得整个人胀得厉害,即使是药也喝不下去。
只是这是岐岸亲手喂给他的,因此他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但是刚喝完便见岐岸又让宫人端来了一碗粥。
千尧实在吃不下了,于是摇了摇头,可岐岸依旧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勺粥吹凉递到他的唇边。
千尧只能张嘴吃下,只是刚一咽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千尧见状愣了一下,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跪下。
岐岸因为他的动作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把手里的粥递给了旁边的宫人,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陛下,奴才真的吃不下了。”千尧连忙解释道。
岐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那就不吃了。”
从那之后岐岸便没有再强硬地逼过他吃东西,只是药必须按时吃。
岐岸依旧很忙,但每日都会抽出一小段时间来看看他,只是不能久待,有时候只是喂他喝一碗药就走了。
千尧明白他肩上的压力和重担,因此从没有说过什么。
甚至为了让他安心还会在他面前表演。
每次他来便装得正常吃药吃饭,但他走了之后便会忍不住把吃的东西再吐出来,要么就是把药倒了。
他没想着寻死,只是真的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
千尧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因此很努力地想要振作起来,但实在没有心力,只能这么应付下去。
但他并没有应付多久便被岐岸发现了。
岐岸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当着他的面砸碎了空着的药碗,然后掐着他的下巴问他,“里面的药呢?”
里面的药在哪儿他们心知肚明,因此千尧根本不敢回答。
但他的沉默似乎让岐岸更加生气。
“千尧,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还要朕怎么纵着你?”
岐岸简直怒极。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过,仗着他的底线为所欲为。
这么长时间以来,千尧求什么自己什么没有答应他?要什么自己不给?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掏心掏肺地疼过一个人,巴巴地把一颗心送过去,结果却被人这么践踏。
“朕知道上次弄疼了你,但那是因为你和陆砚洲不清不楚在先,朕难道不能生气?千尧,你知不知道身为朕的人,和别人有牵扯是什么下场?朕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你不想见朕,朕自己去思明殿,你担心那个小太监,朕也派人照顾了,你还要朕怎样?难道就因为他死了你就也不活了吗?从前有陆砚洲,现在有小太监,每一个人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你何曾为朕有过这样要死要活的模样?”
岐岸说着手指从千尧的下巴一直移到脖颈,似乎恨极,但却始终没有用力。
“你忘了你为了出宫见那个小太监和朕保证过什么了吗?你说你会听话,乖顺,对朕一心一意,这就是你履诺的方式吗?”
千尧知道是自己不对,连忙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吃不下,可面前的人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而是有些疲惫地放开了他。
他这是在干什么?岐岸都有些想笑话自己,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这样发过火了。
一个太监而已,有必要这样在意吗?
想到这儿岐岸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语气,“朕最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但还是抽出时间来看你,就是希望你早日康复,可你呢?背着朕把药全部倒掉。”
“你实在是一点也没有一个身为男宠的自觉,侍奉君上,应该由你体察上意,而不是朕处处迁就着你。”
“千尧,朕实在是纵坏了你。”
岐岸说到这儿,顿了片刻,袖子下的手无意识蜷紧,但还是逼着自己狠下了心。
“从明日起你就搬去坤元殿,朕会派宫人去照顾你,如非必要不许外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岐岸说完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立刻抬步走了出去。
随着岐岸的离开,整个寝殿迅速安静了下来,只有宫人沉默地过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一碗新药送了过来。
千尧不敢再倒掉,只能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虽然岐岸让他明日离开,但千尧喝完药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收拾完便有人把他的东西送了过去,千尧原本今日就想过去,但宫人说坤元殿还要打扫,因此千尧只能明日再去。
自从搬到了坤元殿,岐岸便像是彻底把他抛到了脑后。
夏去秋来,自从上次见面已经隔了整整一季。
时疫终于被彻底解决,宫内宫外重新恢复了秩序,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千尧一个人永远留在了那个满是燥热的夏季。
大概是为了敲打他,岐岸并没有按照当初说的给他什么皇贵妃的待遇,只派了两个小太监服侍。
饭菜也比不上从前在寝殿时的吃食,只有药依旧一天三顿地送着。
千尧不敢再随意把这些倒掉,因此每日都逼着自己尽力全部喝下去。
久而久之,身体似乎真的好了些许。
这里的日子很安静,千尧不怎么需要别人伺候,因此那两个小太监常常不见踪影。
千尧也无所谓,只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像个老人一样发呆。
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的时间似乎总是一眨眼便过去。
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所以千尧常常有些恍惚,不是才刚入秋,怎么再一醒来,外面的树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冬日?
千尧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从前在岐岸身边时千尧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岐岸怕冷,所以常常还不到冬日,整个寝殿便已经烧上了碳火。
但如今岐岸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因此那两个小太监从内务府回来时并没有要到太多的碳火。
“内务府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说咱们宫里人少,只给了这么多。”
千尧看着那两筐碳火,沉吟了片刻,“只能省着些用了。”
那两个小太监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他的性格已经摸得差不多,见状也不意外,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尽力紧着他一个人用,毕竟千尧还病着。
千尧这场病一直病了很久,从夏天一直病到冬天。
太医隔几日就会来一次,把药方换了又换。
最后有些无奈地说:“千公公,您这是心病。”
“心病?”
“是啊。”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病还得心药医。”
千尧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病到底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小穗子。
这还是小穗子去世以来自己第一次梦到他。
千尧看到后整个人惊喜万分,连忙跑过去抱住了他。
“我终于梦到你了。”千尧有些生气,想要质问他,只是刚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梦到你,可是你一直都不来我的梦里,我怎么梦都梦不到你。”
“是我不好。”小穗子还是那样包容着他的一切,“是我没有来看你。”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忙?”千尧拉着他的手问道。
小穗子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阿尧,我要投胎了。”
“投胎?”
“是啊,我要去投胎了,怎么哭了?不是应该为我高兴?”
小穗子说着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
千尧自然高兴,于是连忙抱住了他,“我当然高兴,你下辈子要好好的。”
“我知道了。”
小穗子说着也回抱住了他,“阿尧,别难过了,我和你道过别了。”
“道别……”
“是啊。”小穗子仰起头,又冲他笑了一下,“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千尧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小穗子便已经不见了。
“小穗子?小穗子!”千尧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想要伸手拽住什么。
可是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耳边却好似还回荡着小穗子的话。
“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是的,他们道过别了。
想到这儿千尧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他终于哭出来了。
-
不知为何,自从哭过那一场后,千尧整个人却反而好了起来。
不仅饭吃得多了些,这日甚至还有心情想要出去转一圈。
门口依旧有侍卫把守,但却没有阻拦。
于是千尧出来得很顺利。
他不知道去哪儿?因此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不知是不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看起来热闹非凡。
千尧病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时间,于是问了一个宫人是不是快要过年才如此隆重?
“过年?还没有呢,现在才腊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那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准备?现在可不是为新年做准备。”
“那是为什么?”千尧有些奇怪道。
然后就听宫人回道:“是为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准备呢。”
“皇后?”千尧闻言不由一愣。
“是啊。”宫人有些奇怪道,“你这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消息怎么这般不灵通,选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陛下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
“是吗?”千尧有些恍惚地问道。
“是啊,估计很快就是立后大典了。”
第38章 一更
“立后大典……”
千尧听到这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这才想起已经被他忘了的选秀。
夏天的时候便已经开始采选,如今已经入冬,确实也该定下人选, 看来他病的这些日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想到这儿, 千尧抬起头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宫殿。
很快,这里的宫殿便会被许多人住满。
千尧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太监,而到时候后宫都是嫔妃,自己估计很难再像今日一样出来看看。
从那之后, 大概他所有能活动的范围便只剩下坤元殿。
然后便会和电视中寂寞的深闺女子一样, 等着岐岸想起他时来看他一眼。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他和岐岸养的那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麻雀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区别。
麻雀不需要和许多人共同伺候一个男人。
千尧没有谈过恋爱,但从小的生活环境已经潜移默化地给他灌输了深入骨髓的一夫一妻的概念。
因此千尧坐在御花园的廊下想了半天,还是接受不了未来可能面对的一切。
虽然岐岸目前看样子已经快把他忘了。
但只要还在这里,说不定岐岸便会有想起自己的一天。
那时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千尧甚至感觉到自己精神都好了些,这些日子他实在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得为未来做打算。
他的未来不能是那个样子。
虽然他答应过岐岸会听话, 会妥协,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他逼着自己就可以做到的。
只要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和许多人共侍一夫,千尧便难受得想吐,整个人简直生不如死。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
自尽?
千尧原本还担心连累别人, 可是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人会被他连累了。
但……
这个念头刚出现千尧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小穗子的话。
“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因此这个念头几乎立刻便被他打消了。
是的, 不能这么轻易寻死,他要好好活下去,替小穗子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可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千尧想着抬起头, 此时正是冬日,百花肃杀,一排排树上只剩光秃秃的枯枝。
就在这时,千尧的目光突然被一只鸟所吸引。
那是一只麻雀,正在树枝间蹦来蹦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千尧看着那只鸟不由有些发愣,脑海中有什么念头倏然闪过,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那只麻雀像是受了惊一般突然展翅飞了出去。
千尧的目光不由跟随着它的身影,然后就见那只麻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宫墙,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然后彻底消失在了千尧的视野里。
千尧看得有些愣神,即使那只鸟已经彻底看不见却依旧没有收回视线,反而继续抬头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望无垠的天。
一个念头就这么在他脑海中成型,且再也挥之不去。
他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之前因为在猎场时逃跑的教训太过惨烈,因此千尧从那之后就没敢再生出过逃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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