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小穗子的下一句话就是,“是。”
“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穗子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因此纠结许久才开口道:“之前废太子一案千家牵扯其中,先皇下令,千家成年男子十六岁以上全部斩首,剩下的男子为宦官,女眷为官妓。”
因为这个消息得知得太过突然,因此千尧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所以我还是罪臣之后?”
“嗯。”小穗子眼中瞬间蕴满了泪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千大人不是会随意参与党争的人……”
小穗子还在说着什么,但千尧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罪臣之后,假太监,伺候的还是一个暴君,怎么看都是命不久矣的命数。
这放在小说里不就是妥妥的炮灰?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尧脑海中闪过无数古代刑罚,弹琵琶,铁梳子,浇热油,剥皮,凌迟,腰斩……
以那个暴君的暴虐程度,千尧毫不怀疑他要是发现自己是假太监,肯定会在上面这些刑罚里替自己选一样。
如果是那样,千尧觉得不如自己了断。
“阿尧,你怎么了?”小穗子见他一瞬间仿佛魂魄被抽走的模样更加担心。
千尧在他的呼唤中重新回过神来,“没事,只是想开了。”
今天的打击实在太大,因此倒是没了之前的恐惧,甚至为了增加成功率,千尧直接放弃了台阶,挑了个半人高的台子从上往下摔。
只是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在摔倒的瞬间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因此千尧虽然疼得两眼一黑,但其实并没有多大伤害。
因此这个方案也被他否了。
算了,要不直接自裁吧。
他只是灵魂穿过来了,要是死了的话,灵魂应该能再回去吧。
但万一回不去的话……
那也认命了,总比在这儿活受罪的强。
更何况还有随时被发现是假太监后被处以极刑的风险。
想到这儿,千尧便开始准备起了古代的死亡三件套。
首先是白绫。
但他根本没有白绫,于是找了根破布条趁着住的地方没人的时候试图勒死自己。
但刚一用力,脖子便疼得要命,而且不能呼吸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因此千尧试了三次之后就决定放弃。
既然勒死不行,那就只能试试匕首了。
但这个也不可能,首先他就弄不到匕首。
他们都是御前的人,身边根本不被允许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更何况他也实在没勇气用刀捅自己。
这个也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试试毒酒了,但他根本买不到毒药。
千尧原本试图找找平替,看能不能在墙角之类的地方找到一些老鼠药什么的,但也没有,他只能死心。
自杀三件套都不行后千尧还尝试了一下投井。
但一靠近井边,看着里面幽幽的井水便立刻没了勇气。
这井水看起来很凉的样子,而且那么深,周围湿湿滑滑,说不定还有蛇……
因此只一眼千尧便立刻打消了投井的念头。
“哎。千尧站在幽幽的井口旁幽幽地叹了口气。
活又活不长,死又死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事?
因为太过绝望,千尧站在井边难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收拾好心情回了太监院。
回去时正好到了吃饭的时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然后千尧从膳房领到了一碗萝卜煮白菜。
千尧看到碗里菜的那一刻才发现刚才绝望早了。
竟然还真有更绝望的事,一时间人生无望之感到了巅峰,但他还是含泪吃了一口,没办法,他真的好饿。
结果吃完之后哭得更厉害了,实在是太难吃了。
但尽管如此千尧还是硬着头皮多吃了几口,因为吃完饭还得去上班。
他怕不吃点东西一会儿饿晕过去。
今晚他上夜,负责御前的茶水。
虽然没人教过他,但千尧这几天没事儿就看别人怎么做,因此也多少明白了点伺候的规矩。
比如上夜的时候每隔两刻钟就要换一壶茶水,要保证皇帝任何时候想喝时茶都是热的。
寝宫有一架西洋钟,因此千尧从进来起就时刻看着那架钟,生怕自己错过了换茶的时间。
刚换过第一遍茶,皇帝就进来了。
他似乎有些疲倦,一进来就道:“茶。”
千尧见状立刻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然后乖乖地低下头,很快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从他手中接过了茶盏。
千尧这些日子也悄悄学了些规矩,一直目不斜视,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抬头看,全程垂眸,两只手恭恭敬敬地举在身前,等着面前的人喝完茶后把杯子放回去。
然而那人喝完后却没有把茶盏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茶盏。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像是……碰到了什么合心意的玩具。
千尧有些不明所以,伸着手想要去接他喝完的茶盏,然而他却没有把茶盏放下,反而冲他张开双臂,“更衣。”
虽然这些日子千尧已经明白了他们不能直视帝王,但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是令他没忍住抬了一下眼。
御前职责分明,他只负责茶水,哪里会更衣?
但天子发话,他自然不能不听,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冲他伸出手指。
结果果不其然,他连腰封都不知道从哪里解,因此脱了半天什么也没脱下来。
面前的人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然而千尧还是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盯着他的后脖颈,明明他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但千尧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股压力过于迫人,因此千尧更想赶紧帮他更完衣赶紧离开。
但他本来就对古人的衣袍毫无头绪,面前之人穿的还是帝王的服饰,简直繁琐至极,千尧更解不开。
因此脱了半天什么也没脱下来。
正想着要不直接跪地请罪算了,谁知下一秒就听头顶传来一声略带疑问的,“嗯?”
千尧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嗯什么?下一秒整个寝殿的宫女太监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
千尧见状手一抖,也立刻跪了下去。
紧接着寝殿中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明明殿内这么多人,然而却一丝呼吸声也没有。
面前的地毯突然晕湿了一块,千尧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淌出了汗。
若是在从前千尧肯定不会相信有人能用短短一个字就让他吓到五体投地,彻底臣服,但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只不过是没有生活在那个环境。
因为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从前历史书上的一切于他而言更像是故事,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体会到那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处于封建王朝顶端的君主手中的权力是如此恐怖。
一悲一喜,一嗔一怒,甚至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令所有人恐惧地臣服。
千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让自己帮他更衣,但也明白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杀自己也就杀了。
殿内肃杀一片,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作。
明明周围的环境还没那是刚穿过来时看到的血腥,可是千尧却在这一刻真实地感觉到了恐惧。
他不敢抬头,视线之内只能看到一片金线绣以云纹的衣摆。
下一秒,那片衣摆缓缓垂下,落到了地面。
然后一只手抬起来他的下巴,他被迫缓缓抬起头。
因为离得近,千尧终于近距离看到了面前帝王的脸。
第一印象是白,像是苍山上亘古不化的雪,眉眼浅淡,像是水墨画上最工整的一笔,然而那一红一黑的双瞳却又为他添了几分邪气凌厉。
这双眼睛的气势太过骇人,千尧竟不敢和他对视。
刚想低头,便感觉到挑起他下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逗弄着小猫小狗。
“这才几日。”面前的人望着他,神色淡淡,没有一丝表情,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但千尧还是莫名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并不真切的惋惜。
然而下一秒,他说话的话便让千尧的心直接坠到了谷底。
“就变得如此无趣。”
第5章 心声
有一瞬间千尧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并没有,面前的男人说完后竟就这么放开了他,然后重新抬起胳膊,示意其他人给他更衣。
繁复的衣服被一件件脱下,悬挂于不远处的衣架。
紧接着明黄色的帷帐撒下,寝殿内的蜡烛被一一熄灭,周围的一切重新变得安静。
那股潮水一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才稍稍退去,千尧终于可以呼吸。
但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因此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那人没有让他起来,因此千尧依旧跪着,一动也不敢动,下巴上的触感犹在,那人的手指纤长漂亮,然而指腹却粗粝,抚过他肌肤时像是刀剑一般锋利,带着隐隐的痛意。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变得无趣?他以前很有趣吗?
千尧试图寻找答案,但实在想不明白,因此明知没有人会理他,但还是下意识向周围的人看去,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所有人都离他很远,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像是一樽樽泥人成了精。
千尧绝望地低下头,怎么办?感觉快死了。
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千尧努力安慰自己。
自己本来不也想死,只是……能不能让他自己选个死法?
想到这儿,千尧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起从前那些古装电视剧里太监宫女的死法,一时间只觉得更绝望了。
绝望似乎会膨胀,一点点将他包裹放大,膨胀到最后,整个寝殿似乎都放不下。
但绝望着绝望着千尧发现自己似乎也认命了。
算了,死就死吧。
总比现在天天在这儿心惊胆战的强。
争取早死早投胎,只希望他还能投生到现代。
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加上他起得太早,因此千尧很快就困了。
感觉到困意后千尧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犯困,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虽然不知道值夜的时候睡着是什么罪,但千尧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极有可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已经不在头上了。
但砍头应该算是比较好一点的死法吧,虽然有些吓人,但胜在死得快。
不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千尧立刻晃了晃脑袋。
大半夜的他为什么非要想这么吓人的东西啊?
想到这儿千尧立刻闭上眼睛给自己念起了大悲咒。
但这个东西实在太催眠了,加上他本来就困,因此硬撑到后半夜后竟然把自己给念睡着了。
千尧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僵的。
只有脸上软绵绵的,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不知何时正贴着地面。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千尧的脸几乎整个陷进了里面。
整个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不动而变得僵硬,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生了锈的铁,每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所以他这是……跪着睡着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千尧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大概是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浑身上下僵得厉害,他根本动不了一点。
大概是人倒霉久了就会逐渐开始习惯。
因此千尧竟然没有惊慌,只是默默祈祷此时还早,那个暴君还没起床。
但眼前的光线很打破了他的幻想,此时天光大亮,明显不可能还没起床,昨晚摆在龙床前的靴子已经不在了,看来那人已经去上朝了。
算了,千尧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
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
但死之前他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果然,千尧看了一眼西洋钟,上面的指针已经快指向九点。
真幽默,穿过来的第一个懒觉居然是在这儿睡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很快就能长眠了。
千尧不知道那个暴君什么时候会回来,毕竟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千尧也看出来了那人就是个工作狂,一天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明殿里批折子,只有晚上才会回寝殿。
但这也意味着他还得在着寝殿里跪上整整一天。
昨晚跪了一夜后千尧的两条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若是再跪上一天,估计就彻底废了。
但虽然那暴君不在,寝殿内依旧处处都守着宫人。
因此千尧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起来,只能轻轻活动着自己的双腿。
然而还没活动多久,就听门外突然传来许多脚步声,最前面的那道脚步声最重。
千尧连忙向门口看去,然后就见那暴君走了进来。
他果然刚下朝,身着黑红色的朝服,头上还戴着冕冠,这黑红之色和他极配,衬得他周身的气势更加凌厉。
所到之处,宫人立刻纷纷行礼。
此时此刻千尧最不想看见他的人就是他,但他连躲都没地方躲,只能跟着磕了个头,俯身跪迎,一颗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底。
千尧此时的心情矛盾至极,一方面希望赶紧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毕竟等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另一方面也害怕以那暴君的性格,会给自己处以什么极刑。
但很快千尧就没心思想了,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那是一双黑底的皂靴,鞋面用金线绣以龙身和云纹。
整个皇宫中能穿这样式鞋子的只有一人。
等千尧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只觉得整个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周围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明明寝殿内那么多人,然而竟没有一丝人声。
面前的人没有发话,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但千尧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自上而下地望着自己。
5/7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