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到最后千尧觉得如果不是小麦子,他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是什么情形?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被发现?他们还能再撑几天?
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面前这像是永无尽头的黑暗。
有几次千尧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割下去吧,反正迟早都是会死的,不如早点结束这一切。
然而好几次匕首都已经碰到了手腕,却又被小麦子的声音拉回了理智。
“哥哥,我害怕。”
“不怕。”千尧闻言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放下手中的匕首抱住了他,“哥哥在这里。”
“哥哥,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
“我们一定能出去。”
-
他们最后还是出去了,在地窖里的最后一瓶水耗尽后的第二天。
千尧明白他们再不出去找水喝还是会死在这里,因此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和小麦子爬出了地窖。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晒太阳的缘故,千尧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软的,用了很久才爬出去。
外面一片安静,因此千尧根本判断不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但他已经顾不上,爬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水井旁打出来了一桶水,然后直接把头埋进去喝了起来。
小麦子和他差不多,两人喝了个饱,这才终于活了过来,一起瘫坐在井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久没有见阳光,所以刚才两人在地窖口缓了很久才出来,但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
因此千尧有些不适地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再次睁开抬眼看去。
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知怎么,看着头顶的太阳,千尧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只是还没等他放松片刻,便听门口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咚咚咚。”
紧接着是一道人声,“里面有没有人?”
千尧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扶着井口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他没有说话,也示意小麦子不要出声。
千尧想要装出家里没人的样子,然而外面的人却很固执,不停地敲着门,“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按律登记而已。”
千尧依旧没有出声。
外面的人似乎知道里面有人,还在继续,“我们真的是官府的人。”
千尧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固执,难道是发现什么了?但很快便想明白外面的人知道里面有人是因为他们是从里面反锁了院门,外面没有锁门又打不开,自然能判断出里面有人。
但尽管被发现了千尧依旧没有开门的打算,毕竟现在兵慌乱马的,谁知道外面是人是鬼,因此千尧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然而没想到的是,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会儿,见里面始终没有人开门,竟真的就这么离开了。
千尧见状愣了一下,下意识想上前去看看情况,但理智还是拉住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只是和小麦子重新灌满了所有的水壶,然后重新回到了地窖里。
等他们再次出来时外面已经恢复了人声,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从前战争还没有爆发的时候,祥和又静谧。
千尧向四周看去,甚至看到了邻居家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他们在生火做饭。
所以这是战事已经平定?那么最后是谁胜了?北朔还是南鄢?
千尧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也和小麦子点燃了灶台,烧起了热水。
他们在地窖里躲了太久,现在简直像两个野人。
等他们洗完澡,梳洗完毕,换了身衣服后面千尧这才用梯子爬到屋顶向外看去,然后就见外面街上人员往来,贩夫走卒处处叫卖,看不出一点刚发生过战乱的痕迹。
千尧对此不禁生出几分恍惚,就像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如今才大梦初醒。
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又蹉跎了几日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院门,院门外依旧是他熟悉的场景。
千尧这才稍稍放心,抬步走了出去。
只是刚一出门便觉得有些冷,千尧看着街道两旁的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穿上了寒衣,这是已经快入冬?
千尧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是如此格格不入,因此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出去。
只是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一个穿着南鄢服饰的士兵。
千尧看见他的装扮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躲,但还没动作便被他拦住,“腰牌?”
“什么?”千尧有些不明所以。
士兵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耐心地问道:“刚出来的百姓?”
千尧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他道:“那就现在去官府办理。”
千尧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腰牌是什么东西,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
“好。”那士兵很好说话,立刻放行。
千尧则立刻按照他说的向官府走去。
经过刚才这么一出,千尧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一仗谁负谁胜。
但他实在好奇,因此路上还是忍不住打探了一下。
果不其然,那夜的火光正是南鄢攻破北朔的证明。
“可是岐……南鄢的部队是如何攻破的溟关?”
“没有攻破。”
“没有攻破?!”千尧听得一脸茫然。
然后就见那人冷哼一声,满脸的愤懑不已,“那南鄢的狗皇……陛下一开始就没想真的攻下溟关,而是假意坐镇攻打,实则暗中派兵重新开辟新的战线,一边围攻溟关,一边调兵侧面打长洲,害得我们不得不重新部署,派兵分别增援,但实际上都是佯攻,他们真正想走的路是绕过溟山,直接进攻安城。”
“绕过溟山?”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天方夜谭,毕竟溟山险峻无比,且山路狭窄难行,军队甚至无法并行,只能列成一列前进,这样的话粮食便被甩在很后面,且若是北朔知晓,根本不需要派多少兵便能截断他们的粮道,把他们整队人马全部歼灭,岐岸怎么敢走得这么险?但最后的结果看起来还是被他赌赢了,这个疯子。
“是啊,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那个乌朋有已经率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溟山,直指我们腹地,紧接着一路畅通无阻,攻入朔都。”
那人说着呸了一声,“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了,是前北朔。”
“那我们现在叫什么?”
“北鄢。”
“那腰牌又是什么?”千尧继续问道。
“当今陛下下的令,所有百姓皆要去官府登记换取腰牌,腰牌上会刻上你的年龄,身份,姓名,样貌,无腰牌者不许随意通行。”
“这样啊。”千尧闻言不由想起岐岸在南鄢推行的“路引制”,看来是要彻底限制出行。
想到这儿千尧的步伐不由更加沉重。
他逃来逃去最后似乎还是没有逃出岐岸的手心,他还会被抓回去吗?应该不会了吧,这么久了,岐岸肯定早就把自己忘了,千尧安慰自己。
事到如今,千尧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想起自己。
第46章 画像
“姓名?”
“钱小穗。”
“年龄?”
“二十三岁。”
“居住地?”
“长平街宁安巷六户。”
千尧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人。
来到北朔这么久, 他还是第一次来官府,官府最近似乎都在忙这个事,还专门辟了一间屋子作为办事处。
办事处坐着三组人, 每组三人, 一人负责登记,一人负责刻腰牌,最后一人负责……画像。
千尧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画像?毕竟画像不比拍照,是个极费功夫的活, 更何况一城这么多人, 给每个人都画像显然是不现实的事。
千尧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要把画像刻到每个人的腰牌上,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百姓的腰牌很是简易,只刻了姓名,年龄,居住地,以及简单的样貌特征。
因此千尧本以为自己只要登记完信息后到一旁等腰牌就行。
然而没想到的是登记完信息后却突然被叫住,“钱小穗。”
千尧用了这个名字三年,已经很是熟悉,立刻应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诶, 大人不敢当。”那人闻言立刻推辞道, 但语气还是软了三分,“坐下,我们给你画张像再走。”
“画像?”千尧有些不明白, 毕竟这会儿进来登记领腰牌的人中他还是第一个被要求画像的。
“是,这是知县大人的吩咐, 年龄凡是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相貌英俊的年轻人都要画一张像。”
千尧听得更加茫然,不知为何, 心中兀得生出一丝不安,但这毕竟是官府的意思,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有拒绝的权力,因此哪怕心中再奇怪,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大人,敢问一下是何原因?”千尧试图打听道。
面前负责登记的人神色很轻松,笑吟吟地摸了摸胡子,“知县老爷的意思岂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执行,不过……”
“不过什么?”千尧连忙问道。
大概是千尧出来得太晚,大家的腰牌已经领得差不多,所以今日人不多,因此负责登记的人很乐意和他多说上几句。
“听说知县大人膝下有三女,皆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说不定……”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但千尧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选女婿,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选女婿方式,这知县还挺以貌取人的。
得知了原因后千尧便没那么紧张了,放松了身体让画师给他画像。
这画师看起来技术很是不错,没一会儿便画完了一张画。
画完后千尧便可以走了,临走前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还挺惟妙惟俏的。
还没等他多看,那张画便已经被画师收了起来,千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里已经压了一摞的画像。
看到不是给自己一个人画像后,千尧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拿着刚做好的腰牌离开了官府。
在地窖里呆了太久,因此千尧走到大街上时依旧有些不适应。
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吵得他有些头疼,但这样的热闹反而让他感到安心,像是一切都回到了什么还没开始发生的时候。
但千尧明白,终究还是有什么变得不同,比如随处可见的穿着南鄢服饰的士兵,比如街上有关北朔字样的东西全部被抹去,比如城门口的侍卫比从前多了一倍,进出皆要盘查路引。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便没了,那夜城破时的漫天火光像是一场梦,没有千尧想象中的浮尸遍野,甚至没有战火发生后的痕迹。
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平和安宁,这让千尧感觉这几个月以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拟的梦境。
但怎么可能?
于是千尧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街上细细打听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这才知道原来是岐岸下过死令,无论攻打的是哪里,破城后都不许屠戮城中的任何一个百姓。
因此虽然破城那夜火光冲天,但却并无血腥,而是绕开了百姓的居所,直接攻入了北朔的皇宫,天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易了主。
而且这几个月来,这位新的君主也从没有过任何立威的举动,只是撤换了一批官员,并颁布了两条政令。
第一,要求各级官府下达通知,自政令颁布之日起,所有百姓都要去官府登记,领取腰牌,并设立巡逻队巡视,无腰牌者禁止随意出行。
第二,推行路引制度,所有百姓今后凡进出城,或行超百里者,皆要先去官府办理路引,凡无路引随意进出者,一经发现,立刻获罪。
千尧自然能明白岐岸的意思,无非就是加强管理,巩固集权。
但是他这样千尧算是被限制了个彻底。
他虽然有身份证明,但那是假的,平日里糊弄一下普通百姓还好,哪里敢真拿到官府去,但若是想出城则必须办理路引,而办理路引便需要身份证明,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千尧都无法再离开朔都,他大概这辈子死都得死在这里。
其实不离开也没什么,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但他怕的是这只是第一步。
照这么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他连家门都出不去?被各种各样的政令逼到寸步难行。
更让他不安的是岐岸还在朔都。
战争开始的时候是快入夏,而现在已经快入冬。
岐岸又是御驾亲征,所以他离开南鄢差不多也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这么久不回去南鄢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北朔不是已经打下来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而且他不是怕冷?在南鄢那么温暖的地方刚一入秋都得烧碳,北朔这么冷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千尧立刻止住了思绪,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岐岸。
岐岸可是皇帝,这天下一大半都是他的,怎么可能冻着自己。
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毕竟千尧是真的快没钱了。
本来这两年打着工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但那个该死的免役钱直接把他的积蓄彻底掏空,再加上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战乱一直在坐吃山空,因此千尧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起了生计问题。
回到家后,他让小麦子去官府领腰牌,自己则开始整理起家中还能吃的东西。
搜罗了一圈后发现,只剩下了半袋面和一袋米,钱也只剩下了可怜的十两银子,这让千尧的心中瞬间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不行,得赶紧出去工作,不然他和小麦子迟早得饿死。
小麦子领着腰牌回来后看见千尧努力在家中搜寻余钱的样子也明白了什么,于是又一次提出要出去赚钱的事。
从前有积蓄的时候千尧还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他,但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因此千尧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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