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千尧知道他这三年有多疼,也想让他让他长一次记性,别再这样激怒他。
可是到底要多疼才能长记性呢?
岐岸不知道,只是一次后便不忍心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放过他。
只要他乖乖的,岐岸可以既往不咎,可以什么都原谅他。
之后的日子千尧也确实很乖,乖到他又心软了。
就这样吧。
这辈子就这样吧。
国事和千尧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所以以后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这才多久,千尧便又开始激怒他。
他说:“够了。”
他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拍开自己的手,直呼自己的名字。
他说自己把他当成宠物,物件,禁脔。
还说要自己杀了他。
岐岸从小便知道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只有这一个人,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激怒他。
禁脔?宠物?物件?
若自己只把他当成这个,他在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就死了,而不是一次次纵容,原谅,帮他遮掩。
帮他遮掩是假太监的事,原谅他逃跑,纵容他和陆砚洲的往事。
为了他宵衣旰食,夜不能寐了三年。
可哪怕如此,在他心里,原来自己只把他当成一个禁脔。
还要自己杀了他。
是啊,多简单的方法,只要杀了他,便不会再有人这么忤逆自己,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直插他的心肝。
但为什么就是舍不得呢?
岐岸想到这儿恨不得就这么直接如了他的愿,但最后伸出的手却还是绕过了千尧脖颈,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算了,你困了就睡吧。”
第50章 花草
千尧不困, 毕竟他现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但他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更加灵敏。
因此他能感觉到岐岸在他身边坐了很久才离开。
岐岸离开后, 整个寝殿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千尧没有睁开眼, 只是逼着自己睡了过去。
从那之后岐岸便没有再来过,也没有替他解开脚踝上的锁链。
锁链很长,但也只够他走到门口。
宫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因此寝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千尧这才起身, 一步步走到了窗边。
千尧伸手推开窗户,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在下雪。
北鄢的雪和南鄢不同,又厚又重,落在身上像是有分量一般,大雪纷纷扬扬,很快便将天地间铺满。
千尧看得很入神,一不留神就这么看了半日,直到宫人进来给他送饭才连忙过来关上了窗户。
“您只穿着里衣,怎么能就这么站在窗边?”
“想看看雪。”千尧回道。
“至少披件衣服……”宫人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因此连忙改口道, “总得穿着鞋。”
宫人说着便走过去拿来鞋袜想要帮他换上,但千尧已经回到了床上。
“您不吃饭了吗?”宫人连忙问道。
然后就听千尧背对着她道:“不吃了。”
千尧说完便睡了过去,宫人也不敢逼迫他, 只能退了出去,因此直到晚膳时宫人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岐岸得知消息后立刻让人去请太医, 他原本是想等太医看完后回来禀报,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先一步来到了寝殿。
然后就见千尧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 缩成了小小一团。
岐岸见状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千尧的情况,然而刚一碰到他便感觉到了被子下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很轻微,但还是被他察觉,因此岐岸手中的动作就这么停住。
直到宫人带着太医走了进来,岐岸这才收回了手,“替他看看。”
“是。”太医闻言连忙上前,跪在床边开始为千尧把脉,“回陛下,从脉象上来看寒主收引,血管拘急,脉多浮紧,是为风寒之兆,微臣开些桂枝汤来服用,三五日应该便会好。”
“好,去开药吧。”岐岸说着抬了抬手。
太医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送了进来。
岐岸见状轻轻掀开被子,把千尧从床上抱了起来。
然后从宫人的手中接过了药,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千尧唇边。
岐岸本来还担心千尧会闹脾气,然而没想到的是怀里的人很乖,张嘴便喝了下去。
岐岸这才放了心,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可是就在他快要把手中的药喂完时,怀里的人不知为何却突然挣扎着推开了他。
岐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千尧已经扑到了床边不受控制地吐了起来,很快,刚喝下去的药便全部被吐了出去。
一旁的宫人见状立刻过来把地上的秽物清理干净,然后端来茶水给他漱口。
岐岸则放下手中的药碗,让他们送过来些蜜饯。
很快宫人便端着各色的蜜饯走了进来。
岐岸看了一圈,挑了看起来最甜的一颗喂到了千尧嘴边。
千尧依旧很乖,乖乖地张嘴吃了下去,张嘴时唇瓣碰到了岐岸的手指,然而岐岸却没有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又拿起一颗喂他吃。
一连吃了两颗,千尧的反胃看起来才好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千尧有些蔫蔫地和他解释道。
“朕知道。”岐岸说着重新把他抱进怀里,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药还是要吃。”
“嗯。”怀里的人乖乖地应道。
岐岸闻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又抱了他一会儿,这才让人又端来了一碗药,一点点喂他喝了下去。
这次千尧没有再吐出来,岐岸这才放心。
晚上的时候岐岸没有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千尧本就在发热,不想他靠这么近,于是一边推他一边提醒道:“我在生病,会传染给你。”
然而没想到岐岸不仅不避讳,闻言甚至还俯身在他唇瓣上亲了亲,“也好,这样朕就可以陪你一起吃药。”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觉得他有病,但却没有再推开他。
千尧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侧是空的,看来岐岸已经上朝。
千尧正不舒服,也懒得起身,只是侧身看着窗户。
可惜窗户关得很紧,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他也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再下雪。
他知道今日想要再开窗怕是不能了,因此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余光瞥到了地面,然后就见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全部铺上了地毯。
新铺的地毯很是厚实,踩在上面无声无息,因此直到岐岸走到他面前才被千尧发现。
“醒了。”岐岸说着让人端来热水给他洗漱。
然后又像昨晚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喂饭,千尧依旧乖乖张嘴吃下,可是吃到一半便又控制不住地想吐。
宫人这次有了经验,立刻端来了唾壶,千尧还没吃什么,因此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不已。
吐完后立刻有宫人送来茶水,千尧漱完口后才敢回过头去。
本以为岐岸会生气,然而他并没有,只是把千尧重新抱回了怀里。
“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好,朕让他们重新做些开胃的东西。”
岐岸说着便把手中的碗放了回去,宫人得了令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桌上便重新布置了一桌饭菜。
宫人盛了一碗素烩汤,岐岸接过舀了一勺吹凉递到千尧唇边,千尧看着面前的汤怔了片刻,这才张嘴吃了下去。
这次吃完后没有吐出来,岐岸这才放心。
因为千尧吃不下药也吃不下饭,所以病好得很慢,原本太医预估三五日就能好,可是千尧一直缠绵病榻了许多天。
这些日子岐岸几乎把所有的折子都搬到了寝殿,每日除了上朝和见大臣外寸步不离千尧身边。
可哪怕他凡事亲力亲为,亲自照顾,千尧依旧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下去。
若是他是故意的岐岸还能发一发脾气,但他心里明白,千尧并非故意。
他很乖,无论自己喂他吃什么,他都乖乖地张嘴吃下去。
但很快便会控制不住地再吐出来,然后可怜巴巴地和他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朕知道。”
每到这个时候岐岸就会把他抱进怀里,根本说不出一点责备的话语,怀里的人总是知道怎么让他心软。
他不忍心逼迫千尧,只能问太医怎么办?
太医思索片刻,给出了针灸的方案。
千尧听到这个似乎有些不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乖乖地点头同意。
然后褪去一半里衣露出了消瘦的背让太医施针,大概是怕了,刚一开始便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岐岸看着细长的毫针没入千尧的身体,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到底是从何时起,竟消瘦成了这个样子?
吃药加上针灸,千尧的病终于好了起来。
但好起来的似乎只有病,千尧却并没有好。
岐岸只觉得怀里的人越来越轻,越来越静,就像是窗外的雪,太阳一出,便会化在他手心。
这让岐岸莫名生出一阵恐惧,让他对千尧更加寸步不离,每过一刻都要确认一遍他还在这里。
千尧不知是因为大病初愈还是吃不下饭没有力气,开始变得很乖,简直成了他最期望的样子。
乖乖地被他抱着洗漱,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喝水,自己处理政务时他就乖乖地靠在自己的怀里,乖得不像话,只是没什么生气。
他终于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岐岸却并不开心。
很突然的,岐岸想起了千尧刚到他身边时的样子,那么生动活泼,一双眼睛总是趁他不注意时四处乱看,心中乱七八糟的废话一箩筐都装不完,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
可尽管如此,岐岸还是常常忍不住强忍着疼痛偷听千尧的心声。
哪怕全是废话,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后来就不爱听了,因为什么都听不到了。
想到这儿岐岸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岐岸抬手抵住太阳穴,尖锐的痛意袭来,可是周围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千尧的心和人一样安静。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不知为何岐岸却还是觉得失落,说不出的失落。
于是只能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千尧的评价。
那时的岐岸觉得千尧像是一株和周围所有人都不同的花草,灵动而又充满生机。
可是他不是一个好的养花人,那么可爱的一株花,终究还是被他养枯了。
“千尧。”
岐岸俯下身子,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朕让小麦子来陪着你好不好?”
怀里的人听见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冲他挤出一个笑,乖乖地回了句,“好。”
岐岸见状立刻让人把小麦子换上太监服带了过来。
千尧看见小麦子后似乎真的好了起来,连饭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点。
岐岸知道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说,于是特意屏退了宫人,自己也退了出去。
退出去前岐岸才想起来千尧脚踝上的锁链,应该帮他解开的,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自然已经来不及。
有小麦子陪着千尧看起来好了不少,岐岸对此很是高兴。
不仅赏了小麦子还替千尧解开了脚腕上的锁链,许小麦子陪着他一起出去转转。
岐岸本想一起跟着,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是只派了寒刃司的人默默跟着。
他们在御花园待了整整半日,岐岸担心他的身体,好几次都想派人把他叫回来,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寒刃司里派去跟着他们的人回来,递给了他一张画。
岐岸接过,是千尧和小麦子在御花园时的样子。
他们坐在亭子里聊天,画里的千尧在笑。
“看起来终于开心了些。”岐岸轻轻触碰着桌上的画道。
“既然笑了,是不是意味着你很快就会好?”岐岸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但自然没有回音。
晚上的时候岐岸回到寝殿,发现千尧还没睡着,正赤脚坐在床边,像是在等着自己。
岐岸见状连忙走过去,把他捞到床上,然后塞进了被子里。
“今日出去那么久,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岐岸问道。
千尧闻言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
岐岸说着见他唇瓣有些干,于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千尧很乖地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喝净,然后抬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对着他说:“谢谢你。”
岐岸从来不是善类,最会得寸进尺,若是从前大概会立刻讨些便宜,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想,他甚至见不得千尧这样冲他笑。
“笑得真假。”岐岸说着抬手轻轻按了按他的唇角。
“假吗?”千尧似乎有些疑惑道。
“假。”岐岸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床抱住了他。
千尧今日没有一点抗拒,甚至主动在他颈间蹭了蹭,像是在暗示。
岐岸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感谢自己把小麦子送回到他身边,所以想用身体还清。
真是……好尽责的“男宠”。
岐岸不知道该纠正他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让他相信自己真的不仅仅想让他做一个男宠。
他们就像是两条被打成死结的绳子,永远也理不顺,永远纠缠不清。
大概是以为岐岸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于是千尧主动用唇瓣贴了贴他。
岐岸不想让他用这种方式偿还,但面前的人是千尧,只是这样也轻易让他有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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