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峫说话惯来难听,但此话一出,伏昭脸色还是变了变。辛昼听不下去了,刚想说两句打打圆场,一直站在伏昭背后沉默不语的秦弥远忽然道。
“你要杀我,我任你处置。”
他抬头,看似平静的眼底翻涌着惊心动魄的巨浪:“但你要救他。你不是在乎你母亲吗?他是你母亲珍爱的幼子,所以你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秦弥远眼尾猩红,颈侧青筋暴突。辛昼看他状态不太对劲,皱眉道:“弥远?”
温峫定定看了他半晌,最后愤然移开剑锋,用力甩袖:“还轮不到你来教本座做事。”
他转身欲走,伏昭回头看向秦弥远:“秦缺……”
“伏明夜!”温峫一声暴喝,吓得伏昭肩膀猛地一抖。
魔尊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还不给我滚过来!”
辛昼跟他也算是相爱相杀恨海情天里都滚过一遭,还从来没见他生过这么大气,连他都不敢多劝。只好先把伏昭往那边推:“快去快去,他气头上呢,别惹他了,听话。”
麟兽和伏昭一齐被温峫带走了。
辛昼见秦弥远状态不对,也想带他先回蓬莱洲,但秦弥远摇头:“我留在小檀城外等他,孩子还在那里。”
辛昼:“温峫肯定早派人把孩子接回去了。”
秦弥远还是摇头:“大师兄,不用操心我,你回去吧。”
长旸刚刚身殒,人间百废待兴,各地仙门这段时间为救灾损失惨重,仙门需要新的主心骨。而经此一役无人再敢对辛昼接任仙门首座提出质疑,谁若攻讦蓬莱洲,所有被长旸仙尊拯救的人都不会答应。
身担重任,无暇他顾。辛昼见劝不动,也只能妥协。
数日后。
满地清白,将夜窗映得恍如白昼。温峫低头拿起九殿殿主今日呈上的奏报,殿中长明灯忽地尽数熄灭。
殿内暗了些许,唯有窗边透出皎白雪光。
辛昼影子般出现在他身侧,偏着头去看那些墨笺:“难得啊,见你案牍劳形。”
温峫伸手捉住他不老实的手腕:“这可是我魔门机密。”
辛昼哼笑一声,抬脸看他:“怎么,怕我知道了你们魔门的秘密,寻机发难?”
温峫用力一拉将人拽进怀里,目光自上而下,带着压迫感:“你今天怎么有心情来了,不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吗?”
什么事都逃不过魔尊的眼睛:“我把伏昭关在炼魂冰窟,你那个好师弟别想进去。”
辛昼睁着那双桃花眼同他对视半晌,然后移开脸笑了笑:“你啊。”
他端起桌上魔尊用过的酒樽喝了一口:“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
温峫好像听到什么很奇妙的话:“不是已经告诉过你秦弥远做的好事,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辛昼诚实地摇头,“我只知道他二人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你干嘛非要棒打鸳鸯?”
“什么两情相悦。”魔尊冷笑一声,“都是那个秦弥远哄骗在先,你是觉得你那师弟是个什么好东西吗?”
辛昼放下酒樽:“退一万步讲,秦弥远骗了伏昭。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品头论足的?你不是也骗了我结同心契吗?现在这么痛恨了那你给我把同心契解了来,来。”
温峫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生气。”辛昼重新倒了杯酒,递到他嘴边,“秦弥远把伏昭肚子搞大了,他是混蛋。可是木已成舟,孩子都生了,你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温峫不情不愿的就着辛昼的手浅啜一口,辛昼又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而且归根究底算不得秦弥远的错。要是当时你在秋极崖,伏昭也不用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他这么做有一半也是为了你啊。”
温峫沉着脸不说话。
辛昼其实也有几分愧疚:“算了,怪我。要不是我那会脑子发抽非要证明自己把你弄进蛮荒,也不至于连累了他们。你要实在有气,冲我撒好了。”
魔尊的想法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扭转的,辛昼说了这么一大堆,温峫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寒声道:“你就知道为他开脱,你别告诉我他不知道麒麟生产凶多吉少,未成年幼兽更是极有可能难产而亡。他如果当真心疼伏昭,他能管不住自己那根东西吗?我那天就该把他骟了!”
这段时间温峫跟在他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做小伏低,倒是忘了魔尊原本是多独断专行的性格,哪有几句话就消气的道理。
只是此刻辛昼愣了愣,先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未成年幼兽啊?你说伏昭?”
“那还能有谁?”温峫没好气道,“麒麟寿命长,外表心智都比普通人发育得缓慢,你别看他活了这么多年,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你们人类中的垂髫幼子。”
“啊?”
辛昼这还真不知道:“那他、现在多大啊?”
好好的麒麟崽,离开不过一年,回来被人骗得生了孩子,还差点把自己小命丢掉。温峫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阴阳怪气道:“你说呢?他头上的角都还没长全!”
温峫跟伏昭年纪其实差不多,可是伏昭长得慢,温峫很长一段时间内看他就像看小孩,如今出了这事,差点气疯了。
辛昼这下真是有点尴尬,小声道:“秦弥远那你这就真是有点畜生了吧。”
酒喝光了,魔尊倒了个空的,将酒壶用力往案上一磕,睨向辛昼:“还为你的好师弟有什么话要辩吗?”
辛昼:“……”
夜风凛冽,吹进狂乱碎雪,短暂寂静后辛昼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最后抬起眼,那双轻佻的桃花眼难得认真:“可是你我已经如此为难,还要将他们也拆散吗?”
温峫眼神似有所触。
辛昼又道:“人间受灾之时,你让魔门前去相助。如今还想要拟定东海之盟,让仙魔休战,你做这些不就是想要和我光明正大在一起吗?既然你清楚两族对立相爱有多难,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们?”
温峫冷硬:“那不一样,秦弥远不值得托付。”
怎么油盐不进啊,辛昼也有点怒了:“那你做过那些事又比他强多少?难道在他人眼中,你就值得托付了?可老子不还是坐在这里!值不值得,要伏昭自己决定,你说了算个屁!”
“而且当务之急。”见温峫还想反驳,辛昼直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劝你还是先想办法救伏昭吧。”
第65章 父母爱情
风饕雪虐, 寒意砭骨。炼魂冰窟外魔尊亲自设下的禁制神鬼莫近,秦弥远没有硬闯,也闯不进去, 就只静静地站在那。
眼下隐有青黑, 这段时日又开始做那个噩梦。梦中眉眼阴鸷的少年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重复:“他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秦弥远倚着冰冷的岩壁缓缓坐下。
其实他能够理解温峫为何不让伏昭与他相见,小麒麟跟了他,落了个什么下场?如果温峫杀了他能换伏昭安然无恙,那他甘之如饴,绝不会有任何反抗。
可惜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怨障,乃经年不散的执念所汇,要障主境界高深, 又怨气难消。
百年难寻。
短短时日内, 上哪里找?
辛昼来的时候第一眼差点没有看见秦弥远,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身,他坐在那里无甚表情, 雪白道袍与周遭冰雪几乎融为一体。
辛昼叹了口气, 几步上前替他掸落雪花:“这样可怜巴巴坐在这,待会伏昭出来见了, 岂不心疼?”
结了冰霜的睫毛微微一颤, 秦弥远抬眼看向他。
“你也别怪温峫把他关在这,他状态不稳, 不能再到处乱跑了。有温峫看着,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倒是你……”
秦弥远快速打断他:“我没事,温峫他有办法了吗?”
辛昼便道:“刚刚我与他商议了一下,现今三界的确寻不出三处怨障, 没有办法集齐心火替伏昭点燃命灯。但也不是就无计可施了,现在没有,往后几十几百年不可能一直没有吧?”
秦弥远一点就通:“所以?你们是打算找未来的人帮忙?”
辛昼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绕着圈拍干净身上的碎雪:“没错,他母亲不是神女么?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样叫作天命梭,可以以托梦的形式,将话带给未来的人。”
虽有解决之法,可秦弥远眉间愁绪仍难舒展:“十年、百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你与魔尊百年内十有八九飞升上界,我又……障境凶险,谁会如此慷慨无私。事关阿昭性命,要我托付给谁才放心?”
“这还用想吗?”辛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伏昭拼死拼活生下他,难道他不该为了母亲也拼命一回?”
秦弥远愣了:“你是说?”
冰窟周围的禁制忽然解除,辛昼朝入口偏了偏头:“天命梭和另外一处怨障交给我们,现在你要带着伏昭,去一个地方。”
伏昭早就在冰窟内感受到秦弥远的气息,此刻喜出望外的奔出来:“秦缺!”小麒麟一把扑到秦弥远怀里,担忧道,“我在里面好担心你硬闯,会被尊上的禁制撕成碎片的。”
多日不见,伏昭看着倒是比上次在洧沅气色好了很多。秦弥远面色陡然生动了起来,小心地搂住他的腰:“怎么会。”
他转头看向辛昼:“大师兄,我们现在需要去哪?”
辛昼双手抱胸,吐出三个字。
“莫、烟、城。”
风声凛凛,秦弥远与伏昭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辛昼看着他二人离开的方向开口道:“你担心他们吗?”
在他身边显露身形的魔尊冷哼一声:“你这个师弟也没这么废物吧。”
话虽如此,可魔尊看向前方的眼神目不转睛。辛昼用手肘戳了戳他:“你为什么不去莫烟城?”
温峫并没有立即回答,几息静默后,魔尊淡淡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若再见母亲,定会责怪我没有看顾好他。”
上一次在莫烟城解了谢悯的怨障,却没想到这小小城池中竟还有一重。
“为什么连母亲给我的铜铃都没有感应到?”伏昭满腹疑问,可他又从不怀疑温峫,“难道是我用法不对?”
秦弥远拉过他捏着铜铃翻来覆去的手:“入障便知道了。”
仍是笙歌连昼繁华绮丽的心上秋,只不过这次进的是幽深曲折的地下深穴。甬道狭窄湿冷,蜿蜒石阶一眼望不到尽头,跟上方简直是天壤之别。
“上次来去匆匆,没发现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地方。”伏昭嘟囔道,“真是奇怪。”
已经数不清向下走了多久,周遭景象似乎没有半点变化,秦弥远抬手抹了一把壁上石灰:“鬼打墙?”
前方忽然隐隐传来光亮。
伏昭秦弥远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明明是通往地下的阶梯,可出口却是在地面。旁边有人灰头土脸地爬出来,边拍身上尘土边骂骂咧咧。
“好男不跟女斗,温楚仪你给我等着,你看我下次……”
声音戛然而止,男人一脸震惊的扫视周遭。红烛摇曳,灯火旖旎,这分明是一间大婚新房。
正前方红被喜床上端坐着盖头遮面的新嫁娘。那男子怔愣须臾,忽地邪气一笑,拿过桌上的喜秤朝新娘子走去。
“娘子啊,娘子,你我可真是天定的姻缘。”他伸手挑起新娘的盖头,原本嬉皮笑脸的神色一下子定住了。盖头下少女容貌绝世惊为天人,伏昭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母亲?”
少女苏饮香见来人不对,惊愕的往后一退。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醉七扭八跌入新房,吃吃淫。笑:“美人娘子,我来——”
见血封喉,男人身首分离,躯体“扑通”一声砸向地面。
温鸮五指回拢,回头看向苏饮香,英俊邪佞的脸上勾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意:“是我先挑开你的盖头,所以我才是你夫君,他有点太没眼力见儿了,是吧?”
苏饮香原本以自己为诱饵和长旸设局打算联手诛杀这名魔修,可没想到却忽然冒出这么一个煞星打乱计划。
但她还算镇定,见对方实力恐怖自己不是对手,便打算先拖延时间等长旸赶来。
“这位魔君。”苏饮香冲他盈盈一笑,“还不知——”
“咚。”温鸮一掌将她劈晕,把人扛到自己肩头,“要了解跟本座回秋极崖再慢慢了解。”
转身大步流星跨过无头尸体推开房门,竟直接将人强行扛走了。
秦弥远被震住,缓缓看向伏昭:“所以温峫喜欢强取豪夺是祖传的吗?”
伏昭记事时温鸮与苏饮香已经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了,完全没想到二人初见堪称抢劫。他愣了半天不知如何解释,没过多久又有人冲进房间,看到地上魔修尸体再猛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床榻。
长旸焦急地环视四周:“阿香!”
温鸮今天很高兴。
虽然因为用坏他妹法器被追打十八里不得不挖地洞逃生,但阴差阳错抢了个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老婆回来,不亏不亏,因祸得福!
年轻的魔尊一边走一边哼歌儿,苏饮香悠悠醒转,被这头朝下的姿势晃得想吐,有气无力的说道:“魔君,大人,大哥,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要吐了。”
温鸮脚步一顿,将她放到地上,然后倏地靠近:“小神女,别费力气了,我不解开这咒链,你别想调动一丝灵力,乖乖跟我回家做魔尊夫人吧。”
苏饮香愣住:“你知道我是谁?”
“唔。”温鸮眼珠转了转,然后猛地龇牙做了个鬼脸,把苏饮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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