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刚才外面站着一个人,他认识你。”谢暄忽然开口,目光凛凛地盯着苏赫巴鲁,“我看到了他与你对视的眼神。”
苏赫巴鲁一怔,没说话。
“为什么护卫谢祎的人会与你相识,你们那心照不宣的对视是为了什么。”
苏赫巴鲁扬扬眉道,“的确,我们遇见并不是巧合,我是专门在等你,将你带离,但不过我是在保护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侄子离开,正是为了对你下手后好撇清关系,他也清楚只要傅行简在,必然不好得手,所以才会将他带出雍京。”苏赫巴鲁露出些许跃跃欲试的笑意,“美人,想不想玩个大的?”
“你要是想反杀,我来帮你。”
第116章
傅行简看了眼窗外西斜的树影,知道现在已过午时。
谢祎命人连夜整理卷宗,又一早启程回京,一切都显得那般着急匆忙,可偏偏没走多远就在良木县歇起脚来,这一歇就是半天。
原本他们这些雍京送行的官员只要将他送出良木城门即可回去,可这么一耽搁,他们也走不了,只能一起在广和居里耗着。
“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傅行简回头,见是户部的一位员外郎,便微笑道,“孟大人是着急手上的公务吧。”
“可不是吗,在下是心急如焚啊。”孟靖淇急得在屋里踱步,“我手上的活儿我们大人要的急,本想着一早就能回去,这下可好,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睡觉。”
“心急也没有办法,孟大人不如坐下喝杯茶。”傅行简替他倒了一杯茶,状似闲聊道,“听说户部昨晚就忙了整整一夜。”
“可不是!这说的突然,咱们只好把人一个个从家里叫来,而且还不许外传,我还以为多急呢。”
他们这屋里的官职都不高,抱怨归抱怨,但好歹不似那些职位高的还得在二楼近身伺候谢祎,倒是清闲。
傅行简拿着一杯茶仍靠在窗边,不远处就是几名禁军背对着他,傅行简的目光虚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看了又仿佛没看。
其他人虽焦灼抱怨,但觉得二皇子早晚要启程,无非就是干等一阵,可傅行简心底却生出了一丝被软禁的异样感觉。
嚓地一声轻响打断了沉思,傅行简低低哎了一声正起身子,离得近的两名禁军闻声回头,他微笑着对两人道,“不好意思,一时走神将杯子摔下去了,劳烦您帮我捡一下。”
他是看着右边那位说的,然而左边的禁军统领模样的人却先率先抬了步,另一人看了一眼便不再向前,转回身去。
这名禁军统领走到窗边,弯下腰在窗下灌木从中翻找,嚓嚓作响,然而一声极低的,仿佛入密般的声音轻忽却又准确地飘进了傅行简的耳朵里,
“傅大人。”
傅行简仿佛着急,也扶着窗边探身出去查看,低下的头掩盖了双唇轻动,
“为什么停留。”
“像是在等什么消息。”这名禁军好像看到了,他蹲下,小心地将手伸进许多细小枝杈的中去捡那只茶杯,“刚才我换班时听到说什么人失踪,殿下在发火。”
傅行简心头蓦地一悸,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而此刻禁军直起了身子,杯子递回了手中,他颔首道谢,微微低头的瞬间忽然问道,“多少是你的人。”
“三分之一。”
孟靖淇见他拿到杯子便走过来笑道,“傅大人难得这般出神,幸好下头有草垫着才没摔坏。”
正说着,头顶上忽然咚地一声像是什么砸向了地面,屋里的几位都抬起头来愣怔了下,有人道,“咱们楼上就是殿下的那间屋子吧,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去门外打听,傅行简仍站在原地,看似盯着那只已经放在桌上的茶杯发愣,他在想方才那个禁军统领的话。
这个禁军统领,是青柏。
楼上嘈杂的动静,以及打听回来的官员印证了方才他所说的,谢祎是在发火,他在这里等什么,谁的失踪能让他如此动怒?傅行简的心重重沉下去,恐怕能牵动他的整个雍京唯有一人,那便是谢暄。
他霍然向门外走去,把身边的孟靖淇吓了一跳,然而不过刚刚走到门口,随着一阵甲胄碰撞的轻响,一条手臂拦住了他,
“傅大人请回。”
如果说方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就已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明明刚刚有人还畅通无阻地出去打听消息,怎么轮到他,竟是连门也不让出。
傅行简面色格外沉静,没人知道这身笔挺的官服之下的那颗心脏跳动的有多剧烈。
他尝试找理由出去,然而门口的这个禁军却是寸步不让,直到远处传来皮靴咚咚声,身边的禁军退了半步低头道,“统领。”
青柏看了傅行简一眼,也对他颔首,“傅大人,请随在下来。”
傅行简稍一迟疑,点头抬步随他向外走。
“大人,我只负责外围守卫,近处皆是殿下心腹和锦衣卫,我只知有人失踪,却不知道是谁。”
“是潞王。”傅行简脱口而出,微滞了下,“大概率是。”
即使青柏想保持冷静,可他还是本能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向傅行简,刚欲说话,身边忽然经过一人,二人默契地避开目光,继续缓缓前行。
“潞王殿下若是失踪能引起他如此大的怒火,那是好事。”傅行简低沉的嗓音也愈发暗哑,“说明他即使有计划,却也没能得逞。”
青柏突然停下,闪身进入旁边一间空屋,傅行简随即也进来,闩上了门。
“傅大人。”此刻青柏终于能面向傅行简,恳切道,“我是周将军的人,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傅行简点点头,“我知道,慕松现在就在我身边。”
听到哥哥的名字,青柏一怔,隐隐有些激动,“是不是哥哥发现了端倪,带殿下躲起来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傅行简已然冷静。如果谢祎的目标真的是谢暄,那么在没有得手后很快就会想起自己,恐怕是要施什么手段,那就必须拖住他,以给谢暄留下更多喘息的时间。
“你是否还能派人出去?”
“能,有四五个人是属下心腹。”
“不能让谢祎走。”傅行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良木县有一个火药库,位于县城东北角的一处荒凉之地,现在肯定顾不上修整那边。”
“您是说……?”青柏的眼底微微震颤。
“你现在就立即派人潜回雍京,就说接到无名密信有人要对二皇子不利,让杜大人尽快带兵赶来良木,同时派人去火药库取些火药。”傅行简抬头,“可有人懂?”
“有一人懂。”
傅行简点头,“不要伤及无辜,只点上几处小范围的爆炸即可,到时候就以此为借口让杜大人请他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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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这边的重镇大都有北狄商人聚集的地方,当地人都称作胡驿,但若将这地方想做简陋的驿站可就大错特错。
北狄人好金银彩宝,平日里也喜欢繁复奢华的重绣,所以胡驿无论外观还是内饰,皆是金漆重彩,极近奢华,且都有北狄的少男少女在这里纵情歌舞,陪酒言欢,所以许多楚人也会来寻鲜买醉。
胡琴铜鼓,酒气酣然,谢暄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被台上的胡姬转得头昏脑涨,想不到他们北狄人竟然下午时分就这般奢靡。
然而谢暄根本无心观看,他刚想去抓苏赫巴鲁的手臂,打算质问他为何带自己来这里,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臂被先行握进一人手中,耳边叽叽咕咕一阵听不懂的话,人一晃,就已经被按在了立柱上。
谢暄眸色一凛,抬手就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狄男人一耳光,可这男人先痛苦的大叫了起来,随后被扔在地上。
这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想破口大骂,可看清了苏赫巴鲁的脸之后立刻噤了声,唯唯诺诺地退着,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要不是不想节外生枝,我必然让他好看。”
谢暄抿了抿嘴,没说话,这里人太多,他怕一张口旁边的人听出是男子,更会引起注意,但他心中急切不已,干脆一把拉住苏赫巴鲁向角落走去,终于寻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攥紧他的前襟,将他拉低,低声道,
“我要立刻找到慕松!”
在良木呆得越久,就越觉得谢祎行为反常,他原本想煽动百姓留住傅行简,可现在反而觉得这样不妥,可能会打草惊蛇。
“我带你来见一个人,见了就知道了。”苏赫巴鲁仿佛很享受被他这样拉低,又主动凑近了几分,只可惜下一瞬又被推了回去。
苏赫巴鲁也不在意,依旧笑吟吟地伸手揽住谢暄的肩膀,满意地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一路上了三楼。
这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厚重的羊毛地毯将一切脚步声都吸收殆尽,若不是耳边隐隐还有些丝竹叫好声,谢暄还以为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走到尽头,苏赫巴鲁连敲都没敲一下,一把推开,屋里站着的一人立刻回头,眼神从谢暄身上无谓地飘过之后又震惊地转回来,嘴巴张了又张,似乎寻了好一阵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潞……潞王殿下?”
谢暄也震惊地看了看身边的苏赫巴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萧子羡?!”
第117章
这一瞬间谢暄想,原来苏赫巴鲁所说的受人之托竟是萧九渊,可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萧九渊,他不该对自己的出现显得这般惊讶,当然,哪怕是一身女装。
萧九渊憋笑憋的脸颊都微有些抽搐,这一刻谢暄想杀了苏赫巴鲁的心也到了顶峰。
然而现在却没空追究衣服的事。
“你有没有见到慕松。”谢暄急切的问。
“见到了。”萧九渊点头,“所以我才会赶来这里。”
谢暄忙把自己的想法告知萧九渊,让他的人暂且按兵不动,看他去吩咐了回来,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没有衣服换。”直到这些事妥了,谢暄才咬牙切齿地问。
“找身男装不难。”萧九渊掩面咳了下,“只是男装恐怕容易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难道我一身女装就不引人注目了??”
谢暄本就细皮嫩肉的,这阵子在雍京把瘦下去那一丝颊肉又养了回来,五官柔和了不少,寻常男子恐怕没人能将这身衣服穿得如此好看自然,只要眼神别这么大戾气,也别开口说话,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萧九渊只敢想不敢说,不然这位潞王殿下很可能当场就将他赐死。
“二皇子的目标不是意深,而是殿下您,现在他们在雍京没能找到您,必然会将目光锁在年轻男子身上,又有谁会去注意一名少女。”
少女二字听得谢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紧的双手骨节泛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速速给本王找身男装。”
不过一刻钟谢暄就在苏赫巴鲁失望的眼神中换好了衣服,是一身百姓常穿的灰蓝色布衣,头发也只用一根布条高高束起,看起来倒是十分利落。
终于将此心病除去,谢暄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一脚将那顶毡帽踢到了墙角,而后微微仰起下颌,抱臂问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两人显然是熟识,对视一眼都显得极为默契,萧九渊接到苏赫巴鲁眼神的示意后开口道,“若算起来,我是他表兄,我母亲是北狄王部的一名郡主,与王后是同族。”
谢暄愕然地瞪大双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怪不得他总觉得萧九渊身形高大好似土匪,原来身上真的流有北狄的血。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自己是安全了,可傅行简还在谢祎手里,究竟怎么样才能把他救出来……
谢暄思来想去,好像除了等,根本别无他法,毕竟傅行简是正经随侍的官员,既不能擅自离开,他们也不可能冲进去,只能寄希望于谢祎快点离开良木,他走了,这些雍京的官员自然就得放了。
这座驿馆与广和居的正门虽不在一条街上,距离却很近,他们高居三楼,一览无遗,谢暄走到窗边,将身体隐在一旁去盯着广和居。
“守在二楼的都是锦衣卫。”谢暄喃喃道,“也不知道行简他们在哪间屋子。”
“反正这间一定是谢祎的。”苏赫巴鲁凑了过来,指着其中一间连外回廊也布满了锦衣卫的房间,“若是我的弓在这儿,从这里就能射穿他的头。”
“苏赫巴鲁,你知道你像个什么吗?”
谢暄没说话,倒是萧九渊开了口,苏赫巴鲁转过头来,“像什么?”
“像春天里求偶的麻雀,翘着灰扑扑的长尾巴乱吵吵。”
“你别以为和我攀上亲戚,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苏赫巴鲁怒目相视。
“你要不要问问殿下,看我说的贴不贴切。”
两个斗嘴的人目光齐齐看向谢暄,却见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握住窗棂的手蓦地一紧,身体也向外探去。
两人神色一凛,立刻停止了争吵,萧九渊掠到一旁,也向外看去。
从这里能看到广和居的一个偏门,只见门已被悄然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人左右看后向外贴着墙壁站好后,又一人出来,紧接着一名身着禁军服制的人也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一眼,迅速关上了门。
谢暄嘶地抽了一口气,“那是青柏。”
萧九渊也认得青柏,他当机立断,立刻疾步出去,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刚才出来的其中一人便被带到了谢暄面前。
谢暄只觉得此人面熟,却不知道姓甚名谁,可他见到谢暄却大吃一惊,普通一声跪下磕头,
“神机营中军聂英卓参见潞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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