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赐抓着谢以令的肩膀,将他往后推,手中符链套着阴尸王的身躯。
这样一来,即使雁展碰到了阴尸王,也不能轻易带走。
另一边的顾桓之反应极快,趁机跃过来一剑刺中雁展,成功将其擒拿住。
此时阴尸王已是双目血红,原本或乌黑或血肉模糊的手指,在短时间长出近半尺长的指甲,不时挥动双臂,竟有破空之声。
倘若挨上一爪,势必穿肠破肚。
琴声波动如潮,一声长啸从阴尸王的口中传出。
众人回头望去,浩荡天地间,阴尸王周身煞气凛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张大了嘴,口中还能看见缕缕黑气往外冒。
“不好!”谢以令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
果然,阴尸王这一声传出去,四周竟开始出现一群又一群的阴尸。
“啊!!”阴尸王又是一声咆哮,他奋力一挥,骨头里的铁链顿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阴尸在铁链声与琴声的驱使下,如潮水复涌,去而复返,瞬间将众人团团围住,使其无路可逃。
“列阵!”南宫玥在另一边大喝一声。在场的南归弟子迅速互相靠近,数把灵剑齐齐聚灵,立于上空。众弟子依次站好,运灵控剑。
雁展负伤,索性坐地不起。
顾桓之伸手欲将他提起,却闻一股腐臭味从旁飞快掠过,瞬间拔剑戒备。
一道粗重的、从喉咙发出的咕噜声从身后袭来,顾桓之一剑杀去,迎面又扑过来数只阴尸,红口白牙,甚是骇人。
霜客刺入第一只阴尸大张的口中,生生捅过喉咙。
雁展闭目而坐,任凭几只阴尸就在他耳边嘶吼。
谢以令贴着南宫赐左躲右藏,发现阴尸数量减少得极慢,心里猜测大概除了他跟南宫赐,其余人并不知晓,这种高于低阶的阴尸,致命点是眼睛。
想到这儿,他顾不上其他,当即大声道:“扶风道长说,刺它们的双眼!”
南宫赐动作一顿,没出口反驳。
其余人听了虽半信半疑,但到底没有其他办法,尝试后发现果真如此,顿时又惊又奇。
南宫玥双手合掌,灵力于掌心汇聚,摇光脱离他的手,在阴尸间游走,快得几乎只能看见影子的剑刃划过阴尸的双目。
阴尸阵阵倒地,或化作潮湿的尘土。
南宫赐按捺住质问谢以令为何对阴尸致命点如此了解的冲动,留意着与他之间的距离,有意控制在距他三步之内。
阴尸群中安然无恙的雁展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看向不远处正费力与阴尸周旋的谢以令,阴冷至极。
究竟是何人,创造了这副重生之躯?
“小心!”南宫赐突然靠近,声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细听如溪涧流水,却压得很低。
“铛”一声,碧落与谢以令身后阴尸的利爪相击。他没错过那只阴尸偷袭未果,反被碧落一剑穿眼的场景。
如今谢以令灵力稍有恢复,却不敢当着南宫赐的面召唤出符链,只能装模作样地模仿南宫赐的动作。
南宫赐护着他,垂着眼眸道:“你小心些,就在我身后,不要乱走动。”
谢以令心里一动,那股一路上出现了不少次的怪异感又浮上心头。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师尊,你也多加小心。”
南宫赐没回答,但很明显地点了下头。
南宫弟子的剑阵将一众阴尸挡在升起的结界外,但免不了有漏网之鱼,在结界升起前已然靠近了他们。
剑阵这处,思无眠盯着结界道:“玥公子,结界快撑不住了!”
果然,只见他守的地方已经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结界外,阴尸们一批接着一批地往上涌,一下比一下用力的撞//击。
琴声骤急,温良辰、路堇年、罗怀机三人再次现身。
路堇年跟罗怀机没有停留,直接动手打了起来。
温良辰则抱琴轻抚,琴弦生急,化出条条虚影。
南宫赐看了一眼温良辰,冷静道:“温良辰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找了这么多人做棋子,行事定然十分谨慎。他心思缜密,就算出面,估计也不会是本尊。”
谢以令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看了看温良辰,仔细辨别:“师尊,你是说傀儡术?”
南宫赐点了点头,他找准机会,碧落快如闪电,一剑贯穿了弹琴的温良辰。
众目睽睽之下,温良辰整个人衣袍开始鼓大,突然生出一团黑气笼罩,随即变成了几只黑雾傀儡。
谢以令瞪圆双目道:“果然是傀儡假扮的!”
他紧跟在南宫赐身后,耳尖一动,又问:“什么声音?”
手中的碧落突然极为剧烈地晃动起来,南宫赐握紧了它,循声望去。
有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从远方传来。
原本彻底失控的阴尸王在听见哭声的刹那忽然安静下来,所有阴尸皆因他而停下动作。
风云忽变,一股阴风刮过,几乎是扑面而来。四周树林摇动,卷起千万片树叶,如群鸟袭过,远处天空升起雾一般的灰色。
近了,愈来愈近了。
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几乎遮掩了半个天空的灰绿色东西是何物。
那是一群鬼魂,似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在无人召唤的情况下于青天白日现身。
普通魂体,又无灵力延续,在日光下灼烧不过一刻钟便会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他们在哭什么?既为鬼,便已无眼泪。
可即使这样,他们也是愈哭愈敞亮,愈哭愈悲切,似在发泄他们心里共同的那片悲怆。
哭声震动山河,响彻忘恩山,那是墨家万千冤魂在为自己鸣悲。
谢以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呢喃道:“这是,万鬼守尸。”
到处都是魂,一眼望不见尽头。
哭声渐息,有魂体开始叫喊:“墨三公子,醒醒吧!”
“墨三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常年给你熬药的药童!”
“老朽在水墨仙庄几十年了,可是看着公子长大的。”
“墨公子,你喝药后吃的蜜饯还是我下山给你买的呢!”
“墨三公子,我是大公子身边的墨忠,常跟你见面的!”
“墨公子……”
墨蔺渊在这些纷乱言说中不住摇头,似乎不愿听见这些过往。
第26章 百鬼游魂万鬼守尸
“嗬, 别……说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里明明一片血色,模糊不清, 众人却似乎看见了其中无法掩饰的悲痛与绝望。
“别……”
别再说了。
别让我想起那年满城尸体的惨状,得知兄长被分而食的痛楚,看见跪地祈求的墨家子弟, 无力挽救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一寸寸覆灭。
顾桓之被这一幕震撼, 出神地盯着墨蔺渊时, 余光里见一个身影快速掠过, 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雁展,别想逃!”
雁展听见声音,居然停下了脚步,冷冷看向他, 嘴角扬着诡异的笑。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解决掉阴尸,就能救得了所有人吧?”他大笑着, 那双冰冷的眼里渐渐泛出水光。
雁展边摇头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继续道:“自相残杀,可谓世间最精彩的一场戏。看那些平日里披着人皮的畜//生, 为了活命,露出肮脏、自私的本性, 彼此撕咬, 吃得骨头都不剩。顾公子,你就不好奇,不想看吗?”
“满口胡言,你休想说动我!”顾桓之双目怒睁, 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声音愈大,“分明是你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修魔炼尸,如今却反将他人做借口。你不仅自私,更是虚伪!”
“虚伪?”雁展嗤笑一声,“我即是我,杀人的是我,作恶的是我,我雁展干的事,从来不怕世人去说,倒是你们仙门中,包庇门下弟子,究竟是谁更虚伪?”
“你!”顾桓之似被戳中痛处,脸色白了又白,却无话反驳,他憋着一股气,提剑杀去。
霜客与杀生相迎,发出铮铮剑鸣。雁展伤口的血一直没止过,没几个回合他就被顾桓之擒住了衣襟。
“你且看看!”顾桓之厉声道,“这就是你口中自私的本性?”
雁展抬眼望去,墨家的魂魄有的已经开始消散,像一阵灰雾,风过后徒留下一个浅影,再要细看,已没了痕迹。
“我从来不信什么世间安宁无忧,再繁荣太平的都城也会暗藏污流。”顾桓之神色微冷,“我不需要知道你们为什么作恶,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要守好自己该守护的,这寥寥一生也就值了。”
数不清的魂体悲鸣,数不清的嘴在言语,声音太大,压过了原本的琴声。
他们企图用在太阳下一刻钟的灼烧,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来唤醒墨蔺渊。
墨蔺渊痛苦大叫起来,他睁着一双赤瞳,茫然地四下张望,犹如寻不着归家路的孩童。
他抬手捶打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啊!啊啊啊啊!”墨蔺渊发了狂似的嘶吼,无法控制的利爪在脸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嗬——”半晌,他张嘴似乎想说话,口中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响声。
墨家魂体们见状,一下子激动起来,叫喊的声音更大了起来。
“墨公子幼时爱猜灯谜,我出的灯谜,公子一猜一个准!”
“每逢除夕夜,墨公子最爱瞒着墨长老在庭院玩烟火,我还常给你守门!”
……
众说纷纭中,谢以令的视线从不远处被擒住的雁展身上收回来,皱眉道:“师尊,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阴尸王真的这么容易,就摆脱他们的控制吗?”
像是应证谢以令的话,先前被盖住的琴声,突然打破魂群的声音从中渗透出来。
一黑衣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面戴遮具,手抱一把桐木琴,一簇飞花红蝶在黑色面具上分外惹眼。
恐怕这就是温良辰本尊了!
在场的墨家冤魂一见此人,顿时生出极大的怨念。
“墨三公子快走!这人就是当年灭了墨家的凶手!”
墨蔺渊却不动弹,他举止缓慢地张开双手,身体竟再次随着琴声音调起伏动了起来,四周的阴尸也随着他的举动而行动。
温良辰抱着琴,简单动了动手指。
“铛——”
琴声被灵力推着以类似波浪状扩散出去。
谢以令被这股浑厚的内力震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南宫赐从一旁接住他,两人稳住了身子。
破空声从身后传来,南宫赐凭直觉揽着谢以令侧身闪开。阴尸王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再次追了过来。
谢以令心知这是黑衣人的指示,与南宫赐各自闪到一边。
他左闪右躲,阴尸王在身后紧追不舍,利爪每次都堪堪擦过谢以令的皮肤。
万千冤魂没能唤醒墨蔺渊,他已经完全成了弹琴人的傀儡。
“师尊!”谢以令命悬一线,也不忘提醒,“他现在已经是傀儡了!”
不消多问,南宫赐便明白谢以令此话是何意。
擒贼先擒王。
他一抖剑,飞身向温良辰杀去。
锋芒所向,长风皆破。
温良辰身影灵活地避开南宫赐第一剑,面具中露出一双墨黑的眼瞳,透着寒意与南宫赐对视。
他十指翻动,游走于琴弦之间,南宫赐每一击他都能用琴声化去。
南宫赐运灵将碧落立于半空,念咒间,只见碧落剑身一震,以一化十,数把灵剑从不同方位刺向温良辰。
灵剑蕴含着运剑人的意念,温良辰一时躲避不及,肩膀与腰间的衣袍被深深割开了,露出流血的皮肉。
这一下显然激怒了他。温良辰一挥袖,一团黑雾从袖中飘出。
那黑雾模糊一团,看不出形状,慢慢扩散开来,分成了几小团黑雾,每一团里面都有一根时隐时现的金丝。
路堇年冲向南归弟子的法阵,想利用曾经所学的南归术法破坏阵法。
谢以令正逃着命,忽觉身后的血煞气息一时间全都消失了。他忙回过头,见阴尸王以惊人的速度,转头朝南宫赐扑去。
还没碰到人,便在中途早早露出让人见之生寒的獠牙。
“师尊!”谢以令心里一紧,眼见那獠牙就要咬上南宫赐的脖子。
南宫赐抬手用胳膊抵住,獠牙深深嵌进了血肉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着脸抓住对方的一只肩膀,一运力将阴尸王打到了一边。
趁阴尸王成功干扰了南宫赐,温良辰迅速出手,那些黑雾傀儡忽然全部朝顾桓之冲去。
正要去救雁展的罗怀机看见傀儡们过去,不知为何在半路停下。
顾桓之押着雁展连连躲避,拔剑利索地将首当其冲的一只傀儡劈开。
“怎么越杀越多了!”顾桓之惊道。
几名南归弟子见状,忙赶来帮忙。
会反控傀儡的思无眠及南宫宁安等弟子,更是快速与温良辰他们争夺起傀儡的操控权。
雁展不动声色地运灵操控傀儡,在顾桓之抓着他的手稍有放松的瞬间,驱傀儡蜂拥而来。
顾桓之被黑雾傀儡震得退后几步,手里揪着的衣襟顺势溜走。他眼神一凛,果断将霜客一掷,银剑带着决绝刺向雁展。
雁展化掌为爪,操控着一只傀儡,将不远处踌躇不决站着的罗怀机一把扯过来。
冰冷的剑穿过身体的一刹那,罗怀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瞪着双眼,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不断涌出的血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袍。
罗怀机晃了晃身子,嘴角溢出乌红的血,在血滴落时,身子向后一倾,倒了下去。
正好看见这一幕的路堇年,愕然将目光投向雁展,却一句话也没说,忙脱战跟了上去。
顾桓之召回霜客,雁展已经逃走。他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罗怀机,不知出于怜悯还是悲哀,脱下外袍,扬手一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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