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经败露,路堇年很快逃离了南归。兄长带人去捉拿,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行踪。当时我便猜测,应当是有人在暗中协助他,替他掩护。”
听到这儿,谢以令明了,忍不住又道出心中积存已久的疑惑:“你有没有觉得,玥公子似乎……”
他踌躇着用词:“跟以前相比,哪里不太一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南宫赐点点头:“你也看出来了。”
谢以令顿时十分惊讶:“莫非,如今的玥公子确实不是本尊?可我瞧着,无论是模样举止,身段个头,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脸上也没有易容的痕迹。”
南宫赐道:“兄长的神识早已经不在世间,如今的不过是一副空壳。都说血脉至亲间,冥冥中会有某种割不断的联系,可就在几年前,我与兄长的这道联系,忽然就断了。”
谢以令思索道:“这期间,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赐想了想道:“你刚走不久,兄长便到了飞升阶段,独自前往灵台飞升。整整三天三夜,无人打扰。等到第四天回来,便极为陌生了。”
谢以令闻言更加惊讶:“可我怎么觉得,他如今看起来,并不像一个飞升得道的人。”
“那是因为,”南宫赐缓缓道,“他飞升失败了。”
飞升失败,轻则金丹破裂,修为受损,重则神识离体,魂飞魄散。
谢以令恍然大悟:“一旦神识离体,肉//身极有可能被其余游荡的神识,趁机抢夺霸占。”
南宫赐道:“不错,只是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兄长的肉///身,对如今侵附身体的魂魄并没有排斥。”
谢以令不解地皱起眉头:“难道说,他是自愿让其他魂魄占据肉///身的?”
南宫赐摇了摇头:“无从得知。”
等到二人回去时,阿四坐在石桌上嗷嗷待哺。
谢以令跟南宫赐放好柴火,五人围着一张石桌用饭。
午时阳光正好,头顶有稀疏的枝叶遮挡,抬头可看见大片缝隙明亮如镜。
用完饭,南宫赐回屋里调理灵力,谢以令跟顾桓之两人则帮柳微缘把需要晒的药出去。
搬完药,谢以令悄悄溜进房里。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南宫赐,放轻了呼吸,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睫毛。
南宫赐抓住他的手,拿远了一点,睁开眼有些无奈一笑:“忙完了?”
谢以令点头,顺势挨着他坐下:“好累,胳膊好酸,南宫赐你给我捏捏。”
徒弟指使师尊,这大概是从古至今头一人了。
南宫赐口中说着“没大没小”,还是心甘情愿地替他揉着胳膊。
突然,南宫赐停下动作。他挺直了背望向窗口,一只金蝶从窗外飞了进来。
谢以令察觉他停下,回头看见南宫赐抬手接住了一只金蝶,不消一会儿,便在二人眼前化为一道金色的风消散了。
他认出是南宫玥的法术,静静等着南宫赐告诉自己。
南宫赐收回手,神色严肃道:“兄长传来寄灵蝶,朔城阴尸入侵,已经堵上了沧灵都,让我们尽快去支援。”
“什么?”谢以令立刻坐起身,“看来温良辰他们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两人出去将此事一说,顾桓之大惊失色道:“阴尸围上了沧灵都?他们莫非想让当年墨城的惨剧再次重现吗?”
“不好说。”谢以令眉头紧皱,“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前去除尸。”
几人商量间,柳微缘走过来道:“我与你们一起。”
谢以令神色微惊,与南宫赐互相看了看:“既然如此,柳公子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阿四这时倒勤快,眨眼间将满院晒着的草药搬了回去。
五人一道下山,不久前才走过一次,自是轻车熟路。
不知过了多久,谢以令忽然停下脚步。
“师尊,”他语气试探道,“我怎么觉得,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了?”
南宫赐半挡在他面前,警惕地注视四周。
“山雾有异。”他言简意赅,“有邪祟在附近!”
一股腥风传来,谢以令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阿四,有些担心道:“阿四,你先下山,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四并不想临阵脱逃,但见大家都神色严肃,只得点点头,转身向山下跑。
谁知,还没跑几步,他猛然撞到一堵墙似的东西,整个人跟滚南瓜似的被弹开,在地上滚了两圈。
阿四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忙跑向谢以令:“谢辞哥哥,我们被困住了!我出不去!”
谢以令将阿四护在了身后。那邪物以山雾遮身,来去极快,穿过时带着凛冽腥气吹得他额前发丝乱舞。
顾桓之与柳微缘背对彼此,片刻也不松懈。
这怪物不似山鬼风弄,由精魂化成,而是本就有三魂七魄,却身无实体,常年抢夺他人之舍行恶。
峫宿。谢以令心里忽然想起,他曾听过这样一种怪邪之物。
《诡契录》上有记载:“峫宿,与上古恶兽蛇蛟齐名,并列两大凶恶。无形无神,邪力无边,无惧无畏,亦无良性。”
自蛇蛟被沧南道长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所灭,多年来再无人物能与峫宿相匹敌。
但谢以令没想到,他竟目无仙门,胆大到青天白日现身白骨山。
“师尊!”突然,谢以令发现周围除了阿四,其余人竟全部不见了踪影。
“师尊,你在哪儿?”他有些慌乱,“南宫赐,南宫赐!”
阿四紧紧揪着谢以令衣摆,闭着眼,一张脸吓得惨白。
他虽为五鬼,但遇上上古凶兽峫宿,浑身被压制得极为难受,法力也很难使出来。
谢以令眼里尽是戒备,他唤出符链来,手隐隐显出青筋,冷声道:“少装神弄鬼的,有本事现身,露出你的真面目!”
山雾原本疾行如风,闻听此话停在了离谢以令不远处,渐渐化成人形。
无脸无躯,单只有一个身形屹立。
“好久,”那人形山雾拖长了音开口,一大股秽气直冲门面,熏得谢以令连连倒退几步,他才缓缓补上下半句,“没闻见人味儿了。”
谢以令上下打量着这怪物,嘀咕道:“怎么生的这副鬼样子,让我看了回去怕是得做上三天噩梦。”
“谢辞哥哥,你别惹怒他啊!”阿四小声提醒,“万一他一生气,今日,我们两个不就得交待在这里了吗?”
谢以令低声道:“你怕什么,你可是堂堂五鬼。”
说完,他又抬头对面前的人形山雾装傻充愣道:“阁下是何来历?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因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峫宿听见谢以令的话,似乎被羞辱了一般:“尔等凡人,竟不识得本尊!本尊在六界中来去自如,无人能降,也轮得到你来问?”
谢以令见好就收道:“原来是峫宿,早听闻你是什么上古凶兽,世上没人能降服得了你。今日一见,果真凶煞无比。不如你放这小鬼出去,我跟你打一场。”
只要阿四找到南宫赐他们,到时候一起对付这东西,应该胜算不小。
对面的峫宿低声吼叫了两声,随后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嗤笑。
“蝼蚁之辈,也配与本尊谈条件?”
他挥手弹出一道强力,打向谢以令。碧落浑身白芒如明珠,照透重重山雾飞射而来,挡在了谢以令面前。
却不曾想那邪力强势地穿过碧落,还是打了出去。
谢以令只觉胸膛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像一片枯死的树叶在空中翻了两圈,最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四垂着的眼睫一抖,颤着声音喊了句:“谢辞哥哥。”
谢以令眉头紧皱,蕴着化不开的痛色。原本才恢复凝聚的灵力,又被这天杀的峫宿一掌打散了。
所幸,体内金丹还完好无损。
谢以令死死咬着牙,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不知道南宫赐在何处,但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只是这邪物暗中作怪,将他们几人给分开了。
碧落没挡住峫宿对谢以令的伤害,被主人召了回去。
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谢以令强压下喉头那股腥甜的血,眉宇间渐生戾气。
“还能站起来?”峫宿有些惊讶,他凑近了谢以令,那山雾如铁臂,禁锢在谢以令的脖子上,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
“不是凡人?”峫宿似在睥睨而视,饶有兴味地笑了一声,“重塑金丹?看来是仙门中人了。临死前,本尊给你个机会,报上你的门派。”
谢以令迎着那雾团般的脸,不甘示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师承哪门?”
第33章 遇峫宿小阿四现形
颈间传来不可忽略的力量, 谢以令一把握住身前的手臂状的山雾,想要用力掰开。
喉咙越来越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谢以令的视线渐渐模糊,身子向内蜷缩着跪倒在地。他死命按住脖子处的那双手,使出一个逃命的咒法。
没有用!
谢以令惊讶之余心头闪过一丝慌乱, 这百用百灵的咒法竟也有失效的时候!
“嘭——”
一声巨响在谢以令耳边炸开,恍然间他误以为自己已经乘鹤西去了。颈间的力道连同头顶的压迫感, 忽然同这声响一齐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 视线清明后赶紧站起身。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孩童。他双目雪白, 一点黑嵌在其中分外诡异。
他的脸上乃至身上都无一完整。红的、青的、紫的、黑的,是淤血的伤,见骨的疤,烧焦的皮, 腐烂的肉。
谢以令兀的顿住,双脚似钉在了原地。
峫宿直起身,目光没再放在谢以令身上。
山雾蠕动着, 走向阿四:“原是个小五鬼。”
他懒洋洋地一挥手,山中顷刻间起了狂风,漫卷而来。
这风由峫宿的邪力所化, 暗藏杀意。
五鬼张嘴,露出血红的口腔与森白的尖牙, 他的双手化为了利爪, 双脚也变成短而粗壮的模样,活脱脱一尊恶煞凶兽。
只听得一声愤怒的低吼,震得山林欲摧,一道快影闪过, 穿过了那团山雾。
风更大了。
谢以令用力抹去脸颊上被割伤流出的血丝,他无意与这峫宿硬碰硬,可人家压根不打算放过他们,便懒得再费口舌。
白光一闪,碧落竟又再次回来。
谢以令抬手正好接住,一施力,灵力骤现。
他以灵力御剑,冷剑杀意波动,不消持剑人多言,径直杀向峫宿。
正面交锋,难避邪风。谢以令脸颊上传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他抹了一把脸,全是血,皱着眉将手上的血在衣上抹干净。
“呵,区区五鬼,竟有胆量在本尊面前动手,可笑!”
言语间,数根大树被他拔地而起,地面一阵晃动。
五鬼无惧无畏,迎面扑上峫宿,一口咬下去。
虎啸一声大叫,从山雾中传出。
谢以令神灵一震,喉中那口血终是吐了出来。
五鬼锋利的双爪直直插///进峫宿的体内,发了狠劲地搅弄,一大股黑气染黑了那本就面目全非的手。
“阿四!”谢以令挑剑刺进那山雾中,接着唤出符链,将峫宿周身皆捆住,用力向后一扯。
冷剑刺中的地方,一股黑气从山雾中缓缓流出,质如流水。
峫宿抬手抓住符链,奋力一抖,震得谢以令双臂一阵剧痛。
见符链不甚管用,谢以令利索地咬破手指画了道血符,贴于峫宿身上。
他闭眼凝神,下意识地开口念道:“以血为引,招魂唤灵,咒法相息,暂隐灵识。以剑为道......”
谢以令忽然顿住,一时忘了后面几句。
“以剑为道,上过天门,下渡阴司,寻魄聚气,暂收灵力。教了几遍了,怎么还不会?”
谢以令眼前白光乍现,耳边声音却没停。
“南宫赐,你嫌我笨?”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真敢嫌我笨?”
“南宫赐,你再笑话我,我就到南归门口哭去!”
周遭的嘈杂声再无法入耳,他如今满脑都是一道少年嗓音的人对另一人念念叨叨。
“六哥哥,下次你去除邪,带上我吧!”
“你要是不带,我可自己偷偷下山了啊!”
“听说墨城不久后有个聚义节,各都商人都要去,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思无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六哥哥,别管他,他啊,肯定又犯傻了!”
“还差最后一味药草,我就可以炼成了。南宫赐,等我从点苍山回来,你就可以重新看见了。”
“……”
耳中声随山雾一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气。
“哈哈哈哈!”峫宿嗤笑,“不自量力!竟将本尊当做寻常邪祟,可笑至极!”
他发了力,身上的五鬼震出了十余米。随后他掐上谢以令的脖子,将人举了起来。
谢以令满眼昏光,不甚看清,只觉脑中钝痛万分,手上失力一松,冷剑当啷落地。
另一边,南宫赐正与峫宿幻化出的山雾结界斗争,突然眉心皱起,心口处感到一股强烈的慌乱。
他低头,看见手腕上不知何时显出的红绳,渐隐渐现,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而逝。
是谢辞。
南宫赐眼中有阴霾密布,心口一时疼得厉害,如坠冰窟,又疼又冷。
不知过了多久,那痛忽然渐渐消散。他下意识去看手腕。红绳明晃晃的还在,如同被心头血浇过般,触目惊心的鲜艳。
“放、放开他!”五鬼四肢着地,以头在前的怪异姿势冲了过来。
他周身燃起火焰,状如一个滚动的火球,靠近峫宿时,发出狰狞一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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