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月在店里转了一圈,撤掉了剧组的道具后整个店的布置有些空,还是要花两天时间还原到之前的模样才能重新营业。
刚巡视完后厨出来,准备锁门回家,玻璃门却被人推开,意料之外的人走了进来。
祁婉在原地站定,楼听月明显地愣了愣,半晌后开口道:“阿姨,剧组已经不在这里拍了。”
祁婉摇摇头,看着她说:“打扰了,能借用一点你的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她们之间能聊的估计只有祁扶音,不管是关于祁扶音个人,还是她们的关系,她都做不到拒绝祁婉。
楼听月就近指了张桌子,请祁婉先坐,自己到后厨去接了两杯清水。
祁婉不愧是在商界打拼多年的强者,光是坐在那里,周身的气场都强大到让人不寒而栗。
老实说是有些发慌,瞒着家长谈恋爱这种事,不管多大,只要被发现都会觉得心虚啊。
楼听月坐到她对面,把其中一杯水放到祁婉面前。
敌不动我不动,两个人沉默地坐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祁婉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别紧张,只是和你聊聊阿音的事情。”
楼听月没有回避她冷厉的视线:“您说。”
祁婉问:“我想知道,阿音高中出国的时候,你埋怨过她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在楼听月就要将此遗忘的时候,祁扶音出现了,让她不得不再回忆起来。
而现在她已经不想再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时,祁婉又一次提醒了她——
她和祁扶音之间,其实一直有一块没消除的疙瘩。
埋怨吗?
时间太久了,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楼听月快记不清了。
不是生气或怨恨,大脑反而是一片空白的,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情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论是爱还是恨,都是经久不息的,在那段没有祁扶音的日子里,楼听月曾经觉得自己比起爱祁扶音,她更恨祁扶音。
恨她许下承诺却不遵守,恨她离开又不留下只言词组,恨她明明不见了却还要死死盘踞在自己的脑海里。
楼听月垂下眼皮,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祁婉这个问题,她在恨着祁扶音的同时又矛盾地爱着她,这究竟算是什么?
她的沉默让祁婉以为是默认,开口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送阿音出国是我的错,并不是她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怪她。”
闻言,楼听月愣了愣。
“这件事,我不知道内情。”
轮到祁婉奇怪了:“阿音……没有和你说过?”
“没有。”楼听月说。
她和祁扶音始终没有提起以前的事,哪怕是在一起之后,一个不问一个不说,过去的已经过去,再提起再争吵也无法穿越回去改变故事轨迹,她们只在乎能掌控的未来。
祁婉:“我总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按照我的想法规行矩步,不能违背一丝一毫,我和她说过很多次,在正确的年纪里做正确的事,该读书的时候就要认真读书,所以在得知她早恋的时候,我真的气急了。”
“但那件事情是假的,祁扶音和那位同学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真的没有早恋。”
“我知道,只是那时候太生气了,把她说的话都当作她辩解的借口,误会了她。”祁婉道,“这件事之后我一直很警惕,生怕她真的早恋,那段时间我疑神疑鬼,只要是和阿音关系好一点的、走得近一点的,我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这是她们母女关系变僵的导火索,任由祁扶音再怎么解释,祁婉都不相信,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自己亲女儿说的话都不比不上别人的一句怀疑。
“暑假的时候我发现她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以前她送朋友的礼物都是我陪着她去挑的,我没有见过她亲手为谁做礼物。”祁婉叹了一口气,“我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看了她写给你的信,我把它撕掉了,我不知道阿音有没有重新写一封给你。”
楼听月摇了摇头。
别说信了,她甚至不知道祁扶音给她准备了礼物,她什么都没有收到。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一封情书,她还是一个高中生,还没成年,我绝对不允许她有任何恋爱的倾向,再因为有心之人的举报而被人指指点点,我的女儿要永远风光无限,不能有任何污点。”
后面的事情,祁婉不说,楼听月也能猜到了。
“那个暑假我们吵了无数次,吵不出一个结果,我把她关在家里,没收她的手机,直到她肯认错。她却意外地犟,怎样都不肯放弃你,而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所以我把她送去了法国。”
祁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后悔。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时候都这样叛逆,不肯低头,那时候只要她愿意说几句软话,我或许就不会送她出去了。但她实在太犟,说去就去,一个人在法国比在国内还听话,让她上学就一门课都不落,让她多运动就每天都去跑步打球。”
“明明是我最期盼的听话的模样,却让我觉得很难受,她让我觉得好遥远,不单单是两地距离的远,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清她了。”祁婉皱了皱眉,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也有傲气,我一直在等她先开口,跟我说她想回来,我一定会接她回来,但她始终没有说过,即便是大学毕业了也没有跟我提起。”
祁婉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没有读懂过祁扶音,祁扶音的心比她硬多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她应该早点想到,祁扶音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她的木偶。
“后来阿音悄悄回国,我以为是她想通了,其实她只是想回来闯闯娱乐圈,我本来不想她做这一行,又怕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僵,还是同意了。”祁婉说,“后来关系算是慢慢缓和了,但终究回不到之前那样。一步错步步错,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千疮百孔。”
楼听月捏着杯子,一时间自己好像变成了判官,曾经被自己判了错的祁扶音变成了无罪之人,其实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但要她给祁婉定罪,她又无从下手。
她知道祁婉做的这一切是出自对祁扶音的爱,只是用错了方式,她无法给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评判对错。
祁婉低头苦笑了一声:“是我太自负了,总觉得自己比她多活了二十几年,知道的比她多得多,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比她强,我可以尽我最大的能力给她创造最好的生活,让她一辈子都开心幸福,到最后我在她眼中反而变成了那个坏人。”
楼听月:“我明白您的用心,爱之深心之切,我不清楚祁扶音和您说过什么,但在我面前,她没有说过您任何不好。”
“我宁愿她说我不好,再和我吵一架也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讲清楚,好的坏的我全盘接受,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她看到我来,第一反应是担心我为难你,要把你藏起来。”
祁婉停下来喝了几口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情比方才轻松不少:“以前我一直想给她找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恋人,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再喜欢也不如她的喜欢,我不应该再插手她的人生了。”
祁婉没有挑明了说,但楼听月听明白了。
“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祁婉雷厉风行,话不多说,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楼听月也站了起来,看着祁婉离开的背影,开玩笑般说:“您先前说要和我聊聊的时候,我以为您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祁扶音。”
祁婉停下来,回过头,挑眉道:“那你会吗?”
“不会。”楼听月说。
祁婉离开了。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楼听月又在店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回到家,和平时一样做着相似的事,然后到点睡觉。
漆黑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楼听月又一次睁开眼睛,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2:47。
关掉,又闭上眼。
半小时后,又睁开,看时间,又放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再一次重复这个动作。
不知道重复了几次,辗转反侧的楼听月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灯。
凌晨的四点多,毫无睡意。
沉思了一会儿,楼听月下床换了套衣服,踩着夜色出门了。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寥寥几辆车开过,好在是幸运地打到了车。
司机刚送了赶早班机的乘客去机场,没想到回家的路上还能顺路接了个单。
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后方的楼听月,想和她聊聊天解解闷,却见她神色低落地望着窗外,情绪不高的样子,还是压下了聊天的心。
等楼听月抵达目的地,天空已经不是纯黑色了,变成了深调的蓝。
她走进小区,找到熟悉的那栋楼,没有上楼,而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路灯还没熄,她避开灯下,坐到另 一端。
刚刚入春,温度并没有回升太多,凌晨时分还是有些清凉,楼听月拢了拢身上的牛仔外套,静静地抬头,一层一层数着楼层,最后视线停在祁扶音家。
楼听月不由自主地想到高中。
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离别,总以为自己长大些了能泰然地接受一段关系的结束,其实到头来还是会妄想有一段经久不灭的感情。
但她们好像总在错过。
祁扶音曾经和她说过,她们初中在同一间教室进行中考,而楼听月完全没有印象。
军训时明明说过几句话,却没有第一时间成为朋友,而是拖了一个学期。
想要告白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人。
即便再次遇见,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迟迟不敢开口,险些全盘皆输。
桩桩件件都在告诉她,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意事,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六点二十分,祁扶音给她发来早安消息。
楼听月同样回了她一句“早”。
下一秒祁扶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楼听月接起,电话那头的祁扶音有些意外地说:“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她应该是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边,正在做早餐,楼听月听见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祁扶音,”楼听月喊她,“穿件外套,来阳台。”
祁扶音不解:“啊?”
楼听月没再说话,片刻后,她看见阳台上多了一个人。
“我来阳台了,有什么……”祁扶音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楼听月。
天刚擦亮,入眼的一切都是冷色调,楼听月像是唯一一抹暖色。
祁扶音懵懵的:“你怎么过来了?快上来。”
楼听月走进楼里,按电梯上楼。
祁扶音已经开了门等在门口,见到楼听月后马上把她拉进屋里,拉起她的手握住,眉头微皱:“在外面等多久了?冷不冷?你这外套好像有点薄。”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楼听月忽然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埋在她肩膀上,如释重负似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啦?”祁扶音感觉她今天有些不对劲儿,抬手拍拍她的背,温声道,“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爱你。”
祁扶音动作一顿:“我知道啊,你过来就为了说这个啊?”
楼听月点头:“嗯。”
祁扶音倏地笑了:“你真是……”
楼听月想起十二小时前祁婉离开时站在玻璃门前和她说的话。
“阿音是我唯一的孩子,她出生那天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我想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爱她。”祁婉看着她,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不,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不是我,您对她的爱一点儿不比我少。”
祁婉觉得新奇:“你这个回答倒是和一般人不同。”
那时候楼听月回她:“最爱她的人不是我,但我最爱的人是她。”
此刻楼听月将祁扶音抱得更紧,和她说:
“全世界最爱你。”
第42章
祁扶音的新剧在四月底正式杀青。
一场春雨淅沥沥, 穗城的脚步比别的城市更快些,短暂的春天似乎过去了,逐渐步入初夏。
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午后, 祁扶音久违的踏进了家里公司大楼。
秘书将她带到祁婉的办公室,给她上了一杯茶:“祁总正在开会, 还请稍等。”
祁扶音点头致意:“谢谢。”
等秘书出去后, 祁扶音喝了口热茶, 伸着脖子把祁婉的办公室环顾了一遍。
这栋大楼是几年前新建的,祁扶音只来过一两次, 每次来都是匆匆离开, 还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办公室的装潢。
整体装修风格和祁婉本人的气质很像, 色调统一, 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看起来就是一个冷冰冰的空间,没什么温度。
祁扶音背着手在办公室闲逛,走到落地窗边看看外头的景色, 公司选址很好, 距离附近几栋高楼有些距离, 窗外几乎没什么遮挡, 还能看到完整的江景。
烈日高照, 阳光透过玻璃毫无保留地落在祁扶音身上, 在窗边站久了也热, 祁扶音看了一会儿风景就走离了窗边。
又绕到整面墙的书柜边, 凑近看上面摆放的东西, 档案、专业书、一大沓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还有一只招财猫, 算是唯一与工作无关的物品。
慢慢挪到办公桌前,桌面干净整洁, 虽然摆放了不少东西,但都井井有条,一点儿不杂乱,像是有强迫症一般,每一样东西都有归属地。
祁扶音把整间办公室都转完,坐回沙发上继续发呆,又等了半个小时,祁婉终于散会回来了。
祁婉推开门看见撑着脑袋闭眼坐在沙发上的祁扶音时还有些意外,一下子放轻所有动作,怕吵醒她。
谁知下一秒祁扶音就睁开了眼,抬起头看向她,开口喊了一声:“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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