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干娘,不行么?”
不远处的泽兑实力不及,败于下风,慢慢陷入了苦斗之中。
“不行,咱们再不能吵下去了,”沉疏见势不妙,连声阻止了这一人一妖的斗嘴,直截了当地布下战术,“女君,我先用狐媚术定身住应龙,你再施法,趁其实力削弱之时,师尊、天机长老和泽兑与之车轮战,拖到我师父的祓除阵法完成就行。”
温濯再度挥剑,直接应道:“就这么办。”
三人果真开始轮流与应龙缠斗,后方的沉疏和旱魃也跟上了步伐,正对着应龙的两具身躯。
“你这狐媚术我都逃不掉,”旱魃淡淡道,“别中祂的幻术就行。”
沉疏讪笑道:“上回孤军奋战,现在有队友了,哪里那么容易中招。”
应龙的幻术和狐媚术一样,是用双眼来进行施法的,两具身躯加起来一共八只眼睛,瞳力也会多上八倍有余。
光靠原本的狐媚术,未必能赢。
沉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扬起含光剑,搭上了腕上跳动的脉息。
旱魃察觉到他的动作,眉间微蹙,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这具身体是温濯替我重塑出来的,非常怕疼,”沉疏道,“狐媚术只要够疼,就能被强行解除,我猜想,祂的幻术原理大抵也是如此。”
旱魃神色微微一动。
“你……”
沉疏沉声道:“一会儿我要是还不清醒,你直接捅我,别把我捅死就行。”
话罢,不等旱魃再回答,只听沉疏提气朗声,冲应龙大喝道。
“应龙!”
八目与他相对的一瞬,只听“撕拉”一声,沉疏腕子的皮肉瞬间被含光剑所割开。
“此为你埋骨之地!”
应龙的瞳孔瞬间战栗起来,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灵力嘶叫着朝沉疏打了过去,沉疏身形一滞,手腕上钻心的痛意有一瞬间从知觉里彻底消失。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中了幻术的表现,一咬牙,再往手臂上方一点的位置划出一痕。
目光再度扫向应龙。
害了他们师徒两辈子,他今日这招狐媚术若是制不住应龙,往后这双目还不如跟前世一样,活剖了去!
沉疏这样在心底恶狠狠地想着。
如此反复几回,沉疏的左臂很快就变得鲜血淋漓,染满了殷红的血,他特意往身后藏了藏,不叫温濯发现自己的动作。
在不知尝试了多少回之后,应龙的幻术彻底对沈疏失效了,与此同时,他也迎来了反扑的时刻。
下一记狐媚术,终于击中了应龙!
沉疏不敢怠慢,嘶哑着嗓音喝道:“旱魃,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只见旱魃翻腕一甩剑,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剑锋直接往自己腹中刺了进去。
她唇角渗出一行血,这致命的贯穿伤一出,声音却连一丝打战都没有。
“连心。”
妖术一发,应龙的人身和龙身双双被一把无形之剑刺穿了腰腹,连动作都僵硬住了。
温濯的反应很快,发现应龙的破绽之后,参商剑立刻开始快攻,方才的厮斗已经让他找出了应龙的弱点,如今拳拳到肉,每一剑都是直奔取祂性命而去的。
天机是从东面来攻,她的动作相比之下要慢一些,却时不时就在关注温濯的神色。
他的眸子原是灰蓝色的,不知是何原因,在几番攻击之后,竟隐隐有了些发红的趋势,像是往寒潭中泼洒了一抔血。
“温宗师,你的瞳色有变,”天机一边挥剑,一边道,“莫不是心魔作祟?快收一些灵力。”
温濯只咬牙道:“来不及。”
因为三日之限,已过大半。
两仪门的关闭就在眼前,他必须要尽快地解决这只应龙,就像沉疏许诺他的一样,只要灭杀应龙,穿越两仪门,他们往后还有机会可以一起走。
他还不能停下。
天边的风雨愈发猛烈起来,似乎要生生把人浇透,下界的巨浪即将卷入岐州。
好在他们的战术有所收获,应龙的人身被温濯反复割成碎肉,又以极快的速度复原,但每一次复生,祂的动作就会变得更慢。
泽兑是三人之中兵刃最重的,如今竟也能跟上应龙的攻击频率了。
“快要得手了……”沉疏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师父这阵法也生得忒慢了些。”
他的左臂已经鲜血淋漓,伤痕斑驳,再没有地方可以割开了,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换了右臂,如今衣衫破败,鲜血直往下浇,仿佛下着一小隅血雨。
“够了!”
终于,应龙在吃了温濯一记纵击之后,连身形也站不稳了。
祂怒喝一声,一招剑势弹开了温濯等人,随后抬起手掌,只见祂掌心被朱笔刻画下了一个字符,发出耀眼的光辉。
沉疏不认得那字,但心中隐隐泛起了不安。
下一刻,他的目光放到温濯身上,瞳孔顿时收紧成了一道细线。
温濯忽然停下了动作,双眸已经彻底泛上血色,随着应龙掌心字纹愈发明亮,他眼底的鲜红也越发可怖。
旱魃毕竟曾居天道,还认识这字纹,她拔出腹中的剑,皱眉道:“这是……控制心魔的咒法?”
不等她再说话,身旁的沉疏已经足尖一点,朝温濯飞扑而上。
这个动作间,两人相抱在半空,跌落了那漆黑的云团,直接从万丈高空坠落了下去。
第77章
沉疏趁温濯反应的空档,抛出含光剑,赶在他们摔得粉身碎骨之前用剑承托住了二人的身躯。
“离应龙远一点,师尊, ”沉疏把温濯怀得很紧,二话不说直接注入灵力到他身体里, “放心,我来跟祂掰腕子。”
“呃……”
温濯答不上话,死死摁着额头,双目红得像血。
应龙手背青筋节节暴起,淬入更多灵力,掌心的字纹愈发刺眼,这灵力钻入温濯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剥去着他的记忆。
沉疏瞪了应龙一眼, 也往温濯体内施加了更多的灵力。
他先前料到过应龙会使出这一手,好在他已经跟温濯这心魔打过好几回照面,哪怕应龙施法强行控制温濯,自己也未必不能胜过。
“温濯, ”应龙冷声道, “杀了他, 摧毁下面的阵法。”
这一道术法强悍,温濯的精神力本就虚弱,自然抵挡不住,他浑身如遭针刺,闷哼了一声,死死拽住沉疏的衣袖,带着他又从含光剑上翻滚了下去。
两人再度从半空坠落。
“师尊当心!”
沉疏面色一惊,抱着温濯翻过一圈,不多片刻,人就已经逼近地面。
好在这回高度尚可,不至于殒命。
沉疏的背脊狠狠砸上地面,瞬间呛出一口鲜血来,几根肋骨生生折去,强烈的痛觉一瞬间爆炸在他身体里。
沉疏登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痛——
“痛”字还没喊出口,就听见背后一个声音抢在他前面喊道。
“痛死了!!!”
是在下面坐阵的池辛口中爆发出来的。
沉疏吃力地看过去,这人一边喊痛,一边强撑着身子站在沈玄清的阵法中心,扎着一个标准的马步。
“忍一忍,你跟应龙血脉相承,旱魃的连心诛也会伤到你,马上就好了!”
“你快点啊老狐狸!”
池辛单手捂住肚子,嘶哑着声音喊道。
沉疏本想嘲弄两句,无奈他这边也遭遇了天大的危机。
方才还受了骨裂之上,随后丧失理智的温濯就已经骑跨到他身上,拿剑准备往沉疏脖颈上砍下去了。
沉疏横着含光剑,用力抵住温濯的这一击,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收力气。
沉疏忍着痛,咬牙道:“温、温濯,你要不看看……你在做什么?”
温濯双目通红,狠戾道:“我要杀了你。”
这话太新鲜了,头一回听。
沉疏额角浸着冷汗,扯出一个笑来,道:“这话等你清醒之后我可不会说,不然你又得面壁思过好几天,然后求我干掉你了。”
话罢,他提膝往温濯腹部一踹,把人直接踹翻了出去,自己则是身体一跃,往后擦地退去,跟温濯拉开了距离。
沉疏抹开唇角的血,自言自语道:“这术法比我想象中略厉害一点,竟然能叫你对我动杀心。”
要知道,自温濯和自己认识以来,这个人可从来没对他产生过一分一毫的杀意,连提防都不曾有过。
可这会儿温濯的杀意都快要冲破天去了!
沉疏吐出一口气,刀口半收,身子微微下压,警惕地看着温濯。
“师尊,我不想和你打,”他说,“你忘记了,你手里这把剑是我的,我手里这把剑,是你的。”
温濯淡声道:“什么意思?”
沉疏道:“我是你相好啊,你怎么能打你的相好?”
“相好?”
温濯似乎无法理解他话语里的意思。
沉疏也没想到他变笨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疑惑,他思索片刻,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就是……就是,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君,我们要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温濯眉间一凝,翻腕甩剑,道:
“那与我杀你,有何干系?”
沉疏急道:“当然有了,你怎么能杀夫君?杀了就没人会跟你甜言蜜语,没人跟你亲亲抱抱,也没人会、会……”
说到后半截,他舌头又打结了,越解释越乱。
最后,他看了一眼身后了无防备的沈玄清和池辛,无奈道:“算了,还是打吧。”
阵法不能坏,得拖着温濯的动作。
他的目光逐渐从温濯染血的腰封上下移,到了他手中那把微微打战的参商剑。
幸好留了后手。
沉疏佯作剑势,抬高声音冲温濯喊道:“打就打,不过温云舟啊,我得奉劝你一句话,动作可千万要轻一点儿——”
“你手里的剑我最了解,恐怕架不住你那么暴虐的灵流,剑身被撕作两半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濯不解其意,但他手里的参商剑可是切切实实地听到了,瞬间抖得跟个筛子似的,爆发出阵阵剑鸣。
“不要,不要用我,我不要断啊!!!”
胆小怕事的剑灵果真开始疾呼。
“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架,求求你放过我吧,救命啊我上辈子已经断过一回了,放过我求你——”
温濯微微蹙眉,捏紧了剑柄,参商剑也被他的气势吓得得不敢再动。
沉疏抢在温濯之前,扬起剑点地杀来,温濯的反应能力自是上乘,很快就接下了这一击,
两刃相撞,寒光乍现!
师徒二人在黑风阵阵的道场中你攻我防,身影快得如同两道疾电,沉疏死守着沈玄清的阵法,不给温濯任何突破的机会。
若此时有人肯闲下心看看这场战斗,不难发现,两边的实力差距其实非常悬殊。
温濯之所以是大乘期修士,是因为下界对修仙境界划分的顶点只能到大乘期,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和妖过了几年,基本也都飞升了。
像温濯这样功德奇低,甚至要天道亲自来捉拿的人是很少的。
不,不是很少。
而是天底下就这么一个。
温濯今日是动真格的,沉疏接了那么多招却还没倒下,当然是因为他耍了点聪明手段。
温濯手里的这把参商剑,有两个剑灵。
其中一只名叫“商”,性格非常胆小,程度之深以至于能违背主人的命令,打架的时候自己先跑路。
沉疏正面打来剑气,温濯本该同样以剑气拦截,偏偏参商剑胆小如鼠,连剑气都能打偏,硬生生让温濯平白吃了不少招。
有了参商剑使的绊子,刀光剑影之间,沉疏竟是不落下风,甚至能打得温濯节节败退。
“干得漂亮,沉商!”沉疏夸赞道,“就这样逃命吧,说不定真能活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变成两半!”沉商叫唤道,“本来就是两半了,再分出两个,那不就是四个,那我要多出三个哥哥,我不要!!!”
他越喊,沉疏就越得势,攻势就越发迅猛。
但很快,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身体受了点创伤,痛觉又如此敏感,沉疏的力气很快就被消耗干净,他的防线也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踩到沈玄清的阵法中去了。
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新的对策。
怎么才能祓除心魔?
他倾身扬起一张定形符,趁温濯被参商剑使绊子的空档,直接往他身上贴了过去。
凌空降下三道金色锁链,瞬间捆住了温濯的身体。
沉疏终于抓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用力地呼吸着,提脚迈到了温濯身前,将含光剑架上温濯的脖颈。
但他压根不可能砍下去。
沉疏喘息着,盯他的眼睛看。
“师尊。”
怎么才能袚除他身体里的心魔?
“别打了,要是失手把我打死了,你怎么办?”沉疏调侃他,“我死了,你会不会殉情啊?”
温濯身子动弹不得,目光也算不上凶恶,却总是死死黏在沈疏身上,像是要拼命记起自己跟这个人的关系。
沉疏放下剑,靠住温濯的额头,声音有些疲惫。
“云舟,你告诉我,你心中的执念到底为何散不去?”
“我到底用什么办法能帮你,师尊?”
他将手腕上的磁石覆到温濯颈上,一边深呼吸,细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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