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被他说服了,心说确实是这么个理,四哥向来惯着我,最多也就是被骂几句。想着我就要再次躺下,却见到四哥正朝我们走过来,我便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迎过去,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四哥!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我问。
四哥也不嫌我浑身是土,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背,掏出兜里的纸巾给我让我擦脑门上的血:“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小婉,预估出了墓葬群的长宽,我们才打算从这里爆破下去,没受伤吧?”
“我没事,好着呢。”
我说完,就发现他跟从前的状态似乎不太一样,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感到非常奇怪,于是问他:“怎么了四哥?”
他叹了口气:“你抓紧收拾收拾,帐篷里有换洗的衣服,你快挑一身换了。”
“怎么这么急,我还想再休息会儿。”
陈肆深深看了我一眼,顺手指了一下那只最大的帐篷:“你妈来找你了,现在就在帐子里,她叫你过去。”
第197章 甘茸
何瑜慌里慌张地给我拿衣服穿,我裹着毛巾快速把头发擦干,然后迅速把牛仔裤套上,匆忙地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还属何瑜反应快,一把拽住我,把我撂在帐篷的简易床上。
“急什么,你好好穿,你妈来了怎么了,看给你吓的,之前都在蛇窝里了也没见把你吓成这样。”他扽了两下外套,拎在手里抻平了。
我穿好腰带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穿上,何瑜就绕过我去,用那种折叠的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你不知道,我妈这个人,跟她说话比进蛇窝还可怕,你撒一句谎,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如果条件允许,她直接就把你拆穿了,所以我在想万一”
“不还是那黑蹄铁的事儿吗,听你四哥说,她不是也才刚来吗,她又不知道你四哥把黑蹄铁给了你,只要咱们不提,她不问不就万事大吉了?”
我扭过身,抬头去看何瑜:“我这不就在怕,我四哥要是告诉她了呢,待会儿万一她问起来,我怎么说,我说在底下太混乱,给丢了?”
“你别动,正吹着呢,”何瑜又让我转回去,“我觉得不会吧,你都伤成这熊样了,她应该会对你嘘寒问暖,你看你四哥刚才不也是先关心你,人家压根没提什么黑蹄铁,我觉得她大概率不会问黑蹄铁的事。”
我揪着衣服上的线头,轻哼一声说:“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要是知道我下去一趟把黑蹄铁给烧了,我绝对得完蛋。”
何瑜显然没理解,这样让我不免有些焦躁,其实准确来说,从小到大每次我见我妈之前,内心都会非常忐忑,所以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变得无比焦灼,晚自习十点半下课,我能在学校磨蹭到十一点不回家,好几次都让老师误以为我谈了女朋友。
我对我妈的情感十分复杂,我一方面希望能够见到她,希望她能多跟我说两句话,能问问我的生活、我的朋友以及我自己在外过的好不好,另一方面,我又不太想见到她。
收拾好之后,我就跟何瑜一前一后掀开帐帘往营地最中间的那顶帐篷走,营地里伙计都各忙各的,我能看到一部分正围着爆破出来的坑洞处理下面的蛇,一部分拾了柴,又端了锅,看样子是打算烧水做饭。
中间那顶帐篷是整个营地里最大的,而且前前后后包括每个窗口都有伙计把守,我们过去时,小伍正蹲在地上拔草等我们,见到我们就站了起来。
“东家和大小姐都在里面呢,他们让我出来等你,这些把守的伙计都是大小姐带过来的,他们没见过你。”小伍搓搓手,对我解释道。
我扫了一下周围的那几名岗哨,确实都是生面孔,正准备伸手让小伍带我们进去,就听见帐篷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回头同何瑜对视了一眼,问小伍:“这这是什么情况?”
小伍对我笑了笑,上前一步给我掀开帘子:“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跟何瑜对视一眼就跨进了帐子,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帐篷里居然站了许多人,这些人都站在两边,我扫了一圈,基本都是四哥比较得力的手下。
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坐着,这些手下全都贴着帐篷边站,把中间有桌椅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四方形,见我进来,他们自动给我让出来位置,齐齐往后退了退。
何瑜瞧着这些人对我的表现,轻哼一声:“这回态度还差不多。”
我手藏在背后,狠狠拽了拽他,示意他看面前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
他还没完全转回身来,只扭了个头就疯狂拉我的袖子,眼睛看着前面都他娘的快放光了,他一下子甩开我的手,轻声喊:“我去,美女!美女诶,嘿!”
“你丫犯什么浑呢!那是我妈!”我压低声音骂他,一巴掌将他呼到身后去。
“啊,这么年轻?”
也难怪何瑜会认不出来,我妈生我比较早,加上我外公的原因,她本身底子就生得不错,随便捯饬捯饬就够打遍十条街的了,但她今天没化妆,只穿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
现在,全帐篷只有我老娘和四哥在最前面坐着,准确来说,是我四哥端坐着,我老娘正拿着一卷书,边翻边喝茶,乌黑的长发及腰,没做任何装饰,发丝偶尔被风带起来,看上去岁月静好,跟地上跪着的梁四和他的那帮手下仿佛成为了两个世界。
但以我多年的经验,我老娘产生这种状态,才是最可怕的。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梁四此时满头大汗,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又抬起头来作揖。
“东家,咱们都是跟了您十几年的人,您也帮我说说情,我是冲撞了少东家,但我是看您危在旦夕,太着急了,怕孩子小瞎指挥误了大事,我真的没有吞夺甘家盘口的意思啊!”梁四满口胡诌。
何瑜在旁边听得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在一旁指着他大骂:“说话要凭良心!你个王八犊子你,当时在镇墓兽里就合该把你给淹死!肆爷,你给评评理,我跟玉老板可是全程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你刁难甘少东家了,还抵赖呢,丫就没见过你这么见利忘义的畜生!”
何瑜声音很大,他一说,许多人都附和了起来,梁四趴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可能是看辩驳无用,他迅速扭转了一个姿态,开始趴在地上哭起来。
“东家啊,我们纵使有错,刁难了少东家,那也是因为实在情况危急,这船上只剩下我一个年长的,少东家刚入行不久,没人愿意听他的,这还能怨我吗?”
这时四哥将手搭在桌子上,稍微扭过身对我妈说:“甘茸姐,梁四确实是我多年的手下了,盘口也在西郊,我中了毒,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你看该怎么处置?”
我这时不由得去看了看两旁的伙计,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之前在船上胡乱闹腾的状态一下子全没了个干净,这会站在这儿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又去望四哥,四哥面前没有茶,也就是这里唯一的一杯茶是专门给我妈上的。
我立即意识到,这里的主事正式从我四哥转移到了我老娘身上,连我四哥都看着我妈的脸色说话,可我老妈却早就对外宣称不再管生意了,看着身边这些伙计,他们实在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陈肆管了如此多年的生意,这大大小小的盘口却仍旧姓甘,五师里仍旧打着甘家响当当的名号,以及,他们这些伙计照顾我,究竟是在给谁面子,这些背后真正的原因。
我妈往后翻了一页书,笑了笑:“他是你的人,不能因为他刁难的是我的亲生儿子就直接交给我来处置了,这事传出去,必得说我不讲理不公道了。”
“姐,这是哪里的话?”四哥赔笑。
我妈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过对这件事,我可是听到了些不一样的说法。”
“大小姐久不在中原,更不在船上,哪儿来的说法?”梁四冷笑一声。
我妈放下杯子,杯子底碰到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抬头用目光冷冷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我们这里。
起先我以为她在看我,后来才发现我并不是那个所谓特殊的人,她平淡地转过头看向梁四,说:“你应该不知道,小伍是我派给老四的人。”
原来她刚才是在确定小伍的位置。
我跟何瑜瞬间扭头去看小伍,都是一脸震惊,我心说他娘的难怪呢,难怪我总觉得能见着他,还他妈觉得这是缘分!我本来以为他是四哥的人,真是操了,合着他是我老娘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
她说完这句话,我明显感觉到前面梁四本来挺起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以后这盘口是姓甘还是姓陈,都未可知’,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我一听,心中便断定梁四这回必死无疑,甘家之所以这么多年仍然姓甘,必定是有些缘由的,如果按辈分来算,我妈才是这一代甘家盘口真正的话事人,她绝不会允许一个动摇她地位的伙计继续存在下去。
梁四吓得浑身已经开始有些发抖了:“不是!绝绝对不是,我这这绝不是我的本意啊大小姐!这我我不”
我妈没再瞧他,而是转头去对四哥说:“你毒刚解,身上还没好利索,不宜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所幸今天人齐,我就替你把这事儿给料理了。”
“小伍,”我妈问,“蛇洞都清理干净了吗?”
小伍说:“还没有。”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名打手一样的伙计掀了帘子进来,我妈再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书,翻了一页,也不知道是传递了什么信号,那些打手立刻就走上前。
“你们干什么?”
“东家救命!东家!我们可是跟了你十几年的伙计啊!”
梁四嘶吼着,想扒住地上的地毯,却被一个打手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他当时就被扇懵了,我跟何瑜瞪大了眼睛,看着趴伏在地上的梁四和他的手下全部都被打手生生拖出了帐篷。
四哥微微转过身对我妈说:“可现下梁四死了,他的盘子就没人来管了,西郊那盘口又不算太小,我的人都腾不出手来。”
“他管不了自会有人去替他去管。”我妈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声音抖也没抖。
她看着书莞尔一笑,语气却散着阵阵寒意:“不要说十几年的伙计,就算是心腹,犯了错一样得重罚,甘家多少年家业心血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少了他一个梁四,我甘家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甘茸姐说的是。”四哥在一旁附和。
何瑜此刻拉了拉我的袖子,咽了口唾沫,趴在我耳朵边小声念叨:“梁四,不会真被”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狠呐,不过解气。”何瑜叹。
第198章 露馅
等人处置得差不多了,四哥就挥手让所有人出去各司其职,四哥挥手的时候我明显能看出来他们都猛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纷纷出去,最后就只剩下我跟何瑜像棍子一样杵在原地。
“站那么远做什么,都过来坐。”四哥向我招招手。
我就拉着身后的何瑜缓缓走上前,小伍自然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坐在了距离四哥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何瑜坐去我身边,他难得一次显得整个人都相当局促,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屡屡用手去整理身上的衣物。
等帐篷里重新恢复平静,我妈才放下手里的书,看了我和何瑜一眼,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对何瑜说:“不好意思,御下无方,刚才吓着何少东家了。”
何瑜受宠若惊,坐在我旁边连连摆手:“啊,不敢不敢,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说出去不是!”
我悄悄打了他一下让他少说点儿,何瑜这人一紧张就开始胡扯,我已经料想到他脑子里现在肯定全是黑社会杀人灭口的臆想,刚才一紧张,把心里话全给抖落出来了。
四哥微微向我倾过来,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出来之后去给白神仙看了吗?”
“还没有。”我这才隔着外套起来摸了摸胳膊,刚才上来擦洗的时候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包扎纱布,这时候伤口被布料摩擦得微微有些不适。
四哥叮嘱我道:“白神仙在最左边的帐篷,一会儿记得去给他看看,我听小七姑娘说,你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当时吐了很多血,虽说你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就怕是内脏的问题,最好还是去给他检查一下。”
我点点头,看到我妈望向了我。
我妈对我说:“你已经成年了,在开封呆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不要总是让你四哥替你操心了,难不成这天塌下来,你四哥也要帮你顶着吗?”
我不太想说话,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是完全有时间先去白神仙那儿做个检查的,但我还是为了早点过来连包扎都给省了,但此时的我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因为我妈最讨厌的就是跟她打亲情牌,这套对她没有用。
何瑜帮我说话道:“这不是着急过来见您吗,小幺可想见您了,在帐篷里换衣服匆忙得差点都摔了,是不是?”
何瑜耸肩碰了碰我的肩膀,一脸“这回我没说错”的得意样,我小声让他滚蛋,然后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我老娘,发现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过了一会儿,我老娘才又开口,这回问的是我:“甘霁,你四哥之前托付给你的东西,我听小伍说,你带队下水的时候一并把东西也带下去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跳瞬间加速了,托付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只能是那块黑蹄铁,何瑜也坐在我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俩偷偷对视了一眼,我心说看来今天是必遭一劫了,能不能蒙混过关就靠我跟何瑜这两张嘴了。
于是我逐字逐句斟酌着,按照之前我跟何瑜盘算好的说:“小伍说的没错,为了不让梁四得手,我是把东西一并带下去了,可是可是下面太混乱了,我们进了阴阳十三宫被那些白尸龟仙攻击,又跑又摔的,就”
“啊对,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我俩本来想说这件事,这不,事情一多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那块生犀料我们跑路的时候一直揣着呢,那谁知道一停下来它就不见了,说不定是掉在哪儿了。”何瑜接着我的话往下说。
四哥显然非常相信我们的说法,此时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声:“虽说那块生犀料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但你们在下面九死一生,黑蹄铁丢了就丢了,人能平安上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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