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竹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穿着麻衣草鞋,面露不善,随着他踏进门的瞬间,又从屋舍后面跑出来一个女人,麻子脸,身形却略显轻盈,再往下一望,叶玉竹就注意到周围的墙边都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加起来共有十几人,他们也正斜着眼打量自己这一行人。
叶玉竹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 不太重要的琐事集
第276章 劝酒(七夕番外)
这些事情已经非常久远了,很多细节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描述为噩梦又不太贴切,因为全托我四哥、何瑜他们的福,我还是在二十岁出头度过了一段比较憨傻快乐的时光。
可最终能导致我活到三十岁的,还得是路阿爻,很多年前我退学之后去过一趟湘西,那里的毕摩曾给我占卜,他的话翻译成汉文非常晦涩,很多我都听不太明白,但我只听懂了“变数”二字。
总的来说,我的人生还是很有轨迹的,二十岁之前关注考试,结局很单一,落榜和录取,二十岁之后开始接触五师留下来的烂摊子,慢慢发现结局也很单一,赢了就活,输了就死。
而唯一能左右我是死是活的,是路阿爻,或者说,他是我除了何瑜之外唯一能给我托底的朋友。
现在天南海北的,我跟他的联系不算多,只是有时候南方的生意不景气,他会来我这儿讨活干,这几年我在北边经营了几间小店,每年都会出现一些风水古怪的阴宅或是某些暴发户的阳宅。
这些活我基本都会留给他,一方面是我懒得跑那么远,另一方面也是变相卖给南边一个面子。
但这次与往常不太一样,路阿爻没有提前给我打招呼,所以当他一大清早出现在颖甘堂门口时我感到非常诧异,此时我嘴里还叼着牙刷,满嘴的白沫还没吐掉。
他把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往店里一搁就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店里伙计都看愣了,想来最近两年确实还没几个人敢把颖甘堂当驿站使。
但我并不是很好奇他要干什么,三十多岁的人又不会丢,索性出门吃了点儿早饭,昨晚失眠,于是我回来就嘱咐伙计看好店,转身回屋吃药睡回笼觉去了。
这种药的药劲上头很快,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外面飘飘洒洒开始下起了雨,路阿爻也早就回来了,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厅里喝茶。
最近没有什么好客人,伙计就也靠在门厅的椅子上打瞌睡。
我经过路阿爻,去和他相隔一张桌子的灯笼椅上坐下,然后去拿了他泡茶的茶壶,掀开一只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茶刚入口,我就砸吧砸吧嘴,没品出来味。
“你这第几泡了?”我就问他。
路阿爻看我一眼:“才泡第二次。”
“太淡了。”我说。
他泡的是铁观音,上次行业内聚会别人送的,也是我店里味道最淡的那一包,我这些年喝浓茶提神喝惯了,突然换淡茶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浑身不舒服,所以就不怎么动它。
路阿爻吹了吹碗里的一小片茶叶,他摇摇头说:“你店里的毛尖太提神了,我想带走一部分,这款我尝过了,还能入口,偶尔品点淡的也不错,不大会影响你休息。”
“那毛尖你带走了,我怎么”我跟喝凉水一样面无表情地把一碗茶灌下肚,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我不需要这种用来提神的茶叶了,于是话锋一转。
“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包,你全带走吧。”
路阿爻知道我有睡眠障碍,一直在吃药,所以近半年来他只要到河南,必定得顺走我百分之九十的茶叶,搞得好像他不是来看宅子的,而是来批发茶叶的。
雨还在下,而且貌似开始下得越来越大了,我挥手让伙计把店门口的棚子撑起来,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借棚子避雨,二道门厅的珠帘放下来,我就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开始听雨。
不知道听了多久,路阿爻才又说:“刘店的徐志才要我帮他们迁祖坟,那里要重新铺路,把路全部换成柏油的,规划正好轧在他们祖坟那一片。”
这事情我知道,其实像迁祖坟这种大事,自从我接了我四哥的班,十里八乡都会先来知会我,有门路的直接问到我这里,没门路的就是托各种关系让我给意见,但这姓徐的之前跟我有点过节,所以我没打算搭理他。
就是没想到,这货在外面混得还算凑合,找人找到路阿爻那里去了。
我转头看着门前的雨幕,呵呵一笑:“之前没管他,看来这人胆子还挺肥。”
路阿爻皱眉抬头:“什么意思,他说没有联系你的途径,所以才来找我帮忙。”
我没打算回答他,其实说到底,徐志才是跟我结梁子,跟路阿爻八竿子不沾,不能因为我这里的这点儿关系,坏了路阿爻财路。
于是我就扯开话题问他:“晚上吃什么?”
“徐志才要在八依请我吃饭,顺便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路阿爻放下了茶碗,“可我现在不太想去了。”
请我?姓徐的绝对没那么好心,我了解他的秉性,这时候请我说不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又拉不下老脸来我店里求和,正好路阿爻来,他就打算攀着路阿爻的关系来巴结我。
我一拍大腿,瞬间坐直了说:“那哪儿成?你看我这铺子萧条的,都多久没开张了,哥们儿最近裤腰带紧的很,人家都给你摆好席迎接你了,这饭不蹭白不蹭啊!”
其实我是想让他晚上自己去吃,吃完正好还能给我带回来点儿,这样我就省了一顿两个人的外卖钱,这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这个夏天颖甘堂的水电费让我头发蹭蹭的掉,每次看着账单我脑门都感觉凉飕飕的。
路阿爻不知道我跟姓徐的究竟有什么过节,我又不肯说,他晚上明显有点郁闷,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帮人迁坟,双方连重新定穴的价格都准备在酒桌上谈了,路家做生意定下就是定下了,一般不反悔。
到了晚上,路阿爻去赴约,我怕徐志才那厮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差了两个机灵脸生的伙计跟着一起去。
结果才不到两个小时,一个伙计就先打电话回来了,我还有点纳闷,心说这组个饭局倒也不必这么快就结束。
“当家的救命啊,徐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能喝?他们今天压根没打算吃饭,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劝酒,可能是想把路哥灌醉了再开始砍价,我跟阿豪已经给路哥挡了小一两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应该是藏在厕所里偷偷打的。
路阿爻酒量还可以,但硬灌酒这搁谁谁也顶不住,路家开价很高,徐志才应该早有预料,所以找了很多人作陪,美其名曰是作陪,实际上一个个都是老酒篓子,就等把路阿爻灌醉了再疯狂砍价。
我火气有点上头,挂了电话就带了盘口的人去找茬。
正是饭点儿,外面又下雨,很多人就被困在饭店门口,所以我们这一大波人下车往饭店楼上走也没人注意到,我上到二楼找到包间,门虚掩着,里面的酒杯碰撞声隔老远都能听得见。
我一把推开门,徐志才看见我,当时一口酒就喷了出来,一圈围着路阿爻喝酒的也因为我闹出的动静慢慢散了开,我扫了一眼,桌子上菜没点几个,酒倒是红的白的啤的,我心说整挺全,今天是真打算喝个酒饱。
阿豪见我像是见到了救星,路阿爻趁机从那群人里移出来,劝的酒都被我两个伙计挡回去了,他应该没喝多少。
“这才多久,就认不清这是谁的地方了?”我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
徐志才特不服:“甘霁,你地盘大我认怂,但我寻思我现在也没干什么吧,我这是跟路家做生意,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他妈的带那么多人来,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儿?”
我压了压心里的火,他应该庆幸他把饭店选在了这儿,人多,但凡人少一点,敢这么跟我说话,脑袋早就被我削了。
我一只手弹掉烟灰,懒得跟他掰:“别跟我扯犊子,人我带走了,你们那坡坟爱往哪儿迁往哪儿迁,这活儿路家不接了。”
说着我就去喊路阿爻,冲他招手:“过来!走了!”
“这我们的事儿,你说话算数吗你!谁给你的脸?”徐志才仗着我在这儿发作不了,骂道。
路阿爻从酒桌旁绕过来,一下就被徐志才拦在半道上,眼见他直接反手扭住徐志才的小臂,徐志才顿时被他反锁顶在了墙上,我听见清脆的骨骼声伴随着徐志才杀猪般的叫声。
“操!不是,你什么意思?!咱们明明都说好的!”
“既然价格你们不接受,那你还是另寻高人吧。”路阿爻说完就把他松开,径直往我这边来。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错身走过我出门。
徐志才的手应该是脱臼了,疼得半天站不起来,徐家其余的人大概率没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端着酒杯的老酒篓子被我搞得一下子酒都醒了。
我环视了一圈,尽量把每一个人的脸都印在脑海里,这两天路阿爻在我暂时不想理这些人,但以后可就保不准了,之前我放了徐志才一马,没有清理门户,现在看来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我取下嘴里叼着的烟走到酒桌前,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以后你们家的活儿,路家都不接了,我甘霁的生意,你们也别想做了,不信可以试试,看我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我全身的气场都冷下来,包间内鸦雀无声,我用手点点徐志才:“过两天,也给我摆桌酒席,我们好好算算账。”
说完,我就对阿豪使了个眼色,出去让他来善后。
恐吓完这群酒鬼我就挥挥手遣散了人下楼,这时雨已经停了,路阿爻正站在楼下等我。
我上去问他:“怎么样,没喝多少吧?”
路阿爻摇摇头:“还行,但如果他们再继续这么灌,我可能也会醉。”
我看他下意识揉了揉肚子,想来确实是喝多了,看徐志才抠搜的那样,菜肯定一口没吃,所以酒烧的胃里不太舒服。
“家里有饭吗?徐志才点的都是辣菜,我吃不下去。”路阿爻突然说。
我笑了笑,走到车边拉开门先坐进去:“来之前就叫人去买了,全是甜菜,还有城东的那家糖糕,今天腻不到你算我输。”
路阿爻听我说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是又转念一想,怎么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呢?
路阿爻之前暗地里调查过很多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志才跟我结仇的事,那既然知道他还非要搞这么一出,为了干嘛,提高我在道上的地位吗?
这下好了,说不定明天就被人传说我已经收了阴婆子当小弟,路家地位那么高都得听我的。
操,我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想着我就转头去后座,大骂道:“我真服了,路阿爻,你是不是成心的?”
路阿爻闭眼靠在后座,他在笑,但是没有理我。
视角是三十岁的甘霁
时间线是2012年左右,有剧透
第277章 长命弄璋(一)
崔逢集走累了,随便找个路边的饭馆吃饭,坐下招呼了老板。
外面小雨下了一个星期直到今天也没停下的征兆,这龙王爷可能就是对某些地方比较钟情。
不过这点儿雨算不上什么,山村里跟城市里的空气还是不一样的,比较清新,下了雨走在山间小道上就有一股枯败的杂草和牛粪味儿,不过崔逢集不认为那是草和粪,他说那叫自然的气息。
崔逢集点了两盘炒菜,就着满满的米饭吃得满足,他打了个饱嗝,坐了一会儿休息,然后打算进风景区里看看。
夏秋交际,这个时期宏村总是会聚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们各个背着画架往风景区里进。
崔逢集看到这些孩子们就老会想起自家媳妇,他媳妇儿跟他可不一样,人家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这么些年又是开设计工作室又是被聘进大学教学。
不过最近他媳妇儿因为学校学生的事情很是头疼,崔逢集也没怎么过问过这些,只是最近他媳妇儿总是唠叨,说什么这么好的天赋结果死活要退学,几个专业老师拦都拦不住之类的话,崔逢集才听了一两耳朵。
这可能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基因出了问题,不然自家臭小子怎么好像半点儿都没有遗传他亲妈的艺术天赋?整天就喜欢游山玩水的,还尤其喜欢往洞里钻,一天天的真叫人糟心。
崔逢集买了门票进景区,宏村的慢节奏生活让他非常享受,他打算在这里住个七八天,把周边这些野山差不多探索一遍之后再前往下一个地点,他有着祖传的基因,在野林子里看到那种自然形成的深洞,他基本都克制不住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背着单反,一路走一路拍,刚开始跟着人流走,之后崔逢集越走越偏,直到逐渐远离了人群,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但他并不害怕,林子有家鸡,他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就举着单反拍那些远处雾气蒙蒙的山脉。
又拍了半个小时,崔逢集感觉有点累,就放下单反考虑要不要回去,然而他一扭头,就看见五米开外的田埂边坐着一个撑伞的年轻人。
这人坐在那种画室专门写生用的马扎上,他一只手撑着伞,画架支在身前,颜料盒子平铺在脚边,小雨和柔风确保了它们不会干裂,而叫崔逢集感到奇怪的是,这人旁边还放着一只空马扎,但他在这儿呆了半小时,也没见到有什么人往这里来。
崔逢集想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人画架上的画布。
那幅画已经快完成了,画的是风景,郁郁葱葱的田埂和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峦,颜色都用的很成熟,崔逢集没学过美术,可最起码的审美他是绝对有的。
他站得腿疼,上去轻拍拍那人的肩膀,就问:“你好,我走得久了,能借您马扎坐一会儿吗?”
那人扬扬手里的笔,用小拇指勾马扎过来,示意他坐下。
崔逢集连连道谢去马扎上坐下,他看了对方一眼,对方长的比较年轻,但是有些肉眼可见的消瘦颓废,他脚下趿拉着拖鞋,胡茬都长出来一节,头发半长微卷,服帖地垂在脸前,眼睛里却透着和他整体气质完全不符的一种凌厉。
崔逢集顺手接过那人胳膊里夹着的折叠伞,帮人撑着,看他用笔尖给画面进行最后的调整。
看着看着,崔逢集就忍不住说:“其实你不觉得色调有点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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