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桌子,整个人昏昏欲睡,哗啦一声,腰直接撞上了尖锐的桌角,撞得桌上的笔架都倒了一片,这一下也算是给我疼清醒了,我慌忙按住桌子,疼得我直抽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接着我就听见敲门声,敲了两下门就打开了。
路阿爻应该是在隔壁听到了动静,他进门看我一手扶着桌子弯着腰,过来问我有没有事,然后把我胳膊里抱着的小棉袄接了过去,我缓了一会儿就冲他摆手说没事。
我使劲揉了揉腰,感觉没刚才那么疼了,就想去把他怀里的小棉袄抱回来,结果却被他的手挡开了。
他径直走到我床边,把哭闹不停的小棉袄放进婴儿床里,摸了摸她身上的毯子,皱眉说:“这张毯子用的太厚了,嫌热才会一直哭。”
我站在他身边感到奇怪,但还是看着他把小棉袄身上多余的毯子给去掉,然后直接抱起来让小棉袄趴在他身上,用手轻轻地拍。
诡异的温馨感扑面而来,我在一旁看了他一阵,感觉更奇怪了,这抱孩子的姿势我跟何瑜都是搜了攻略才学会的,一开始压根不敢上手抱,就怕摔着这小家伙,结果他就这么自然地接过去了?!而且,这也太他娘的标准了吧!
他把毯子去掉不到十五分钟,小棉袄就不哭不闹了,我在旁边目睹全程,几乎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我在心中再度发出了那声感叹,路大师!你是真他妈的灵啊!
路阿爻见小棉袄不再哭闹,就将她重新放回到婴儿床里,挪了我的椅子到婴儿床的另一边轻轻晃动,我趴在床沿,一开始还是想学点技巧的,但后来困得眼皮直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觉睡到第二天晌午,我这几周基本没有这种自然醒的时刻,所以起床时无比满足,小棉袄不在婴儿床里,我伸着懒腰下楼去找,何瑜在做饭,路阿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剥橘子,腿上放着一本书,身边的小棉袄睡得正香。
我洗漱完,站在廊下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心说凭什么?怎么这小家伙在他这儿就那么乖,我带的时候就一直可着劲儿地折腾我。
我走进客厅沙发坐下来,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路阿爻顺手把剥好的橘子给我,我接过来塞嘴里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私生子啊?”
他望着我迟钝地眨了眨眼。
半晌他才意识过来我在问什么,于是摇头道:“路家人多漂泊,许多时候家里没有成年的长辈,只能是年纪大的带年纪小的,路万水在湘南出事之后,路千山只能由我来带,一开始是不会的,但慢慢摸索着就会了。”
我拿了路阿爻腿上的书,从他夹了书签的位置往后翻看,发现那是一本讲样式雷的古册子,上边还有绘图,我一下就有了兴趣,抓了把瓜子边磕边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脑子有病,整天神经兮兮地搞这些幺蛾子。”我问。
“没有。”路阿爻随便选了个电视频道,语气很淡。
我抬头张望了一眼旁边刷锅的何瑜,确定他没时间过来扯皮之后,才说道:
“我知道我这次的决策在你们看来很冲动,但我的确很喜欢这个孩子,可能是因为她是我在山上捡回来的,我知道每年都有很多生了女孩不想要的父母大老远地跑到山里扔孩子,这样的冷冬,丢在那里的孩子很难活。”
我喝了口水:“我发现她的时候,是用白布包着的,山上刚下完雪,用白布包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就算如此,我还是看到她了,所以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她能活下来,我就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我明白。”
路阿爻感受到了我情绪的起伏,他又往我手里塞了个剥好的橘子,然后伸手抚了抚我的背,这些话我不曾对何瑜说过,他不一定能听明白,但路阿爻一定是明白的,听田雨青说,我在羌塘搏杀的那段时间,路阿爻坐车去了湘南。
那是我将自己全身的骨肉打碎重组的地方,我知道了五师的归处,我的归处,路家的归处,千年前这一切的开始,更是我最终认清命运的地方。
我低下头沉默地吃起橘子瓣,目光盯着沙发上的小棉袄看,心中有点酸楚。
她的父母已经抛弃她了,我怎么能再抛弃她。
路阿爻等我平静下来,才说:“何瑜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的情况,现在这样,会很消耗你的身体。”
他一语中的,我确实熬不住,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路阿爻问我:“带女孩跟男孩不一样,等她长大了我们三个总要避嫌,反倒会不好照顾,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让她有个家。”
他这样说,明显就已经想好建议了,但路阿爻说的很在理,我对此并不排斥,于是就端起杯子看着他:“你是说,我们来帮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好家长?”
路阿爻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放下杯子:“那能找谁呢?咱们这行,富得流油的倒是好找,但品格好,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家却不多,我可不想让她跟着一起搞咱们以前的行当,太危险了。”
我正说着,何瑜就一脚从门口跨进来,这货也不知道躲在外头偷听了多久了,他掂着锅铲大咧咧的:“我说,要不送你妈那儿得了,她正好没事,给她找点儿做,这样逢年过节也不用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打了。”
我骂他:“亏你想的出来,那不差了辈儿了,我可不想三十多岁又整出个几个月大的妹子,我努努力都能生个她了,到时候道上怎么看我妈,韩承那恋爱脑不得来追杀我呀?”
“我急糊涂了,你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何瑜一拍脑门儿,他手一指路阿爻,“哎哎哎,路家,路家可是大家族,人丁兴旺,有钱有权,咱老路还是家主,怎么样怎么样?”
路阿爻没说话。
我压根没接收何瑜的眼神信号,直接拍桌子:“不行!!路家,绝对不行!路家都是一群什么倒霉玩意儿,他们长辈的会教孩子吗?你看路千山,还有路灵她弟,还有那几个老辈的封建余孽,清一色的反面教材,前几年你看他们把老路折腾成什么样了。”
何瑜跟我们信息不对等,但他应该还是听说了一些事情的,于是他摸摸下巴:“不是那咱老路还行啊,这怎么说?”
“行那也是路小素教的,跟路家有什么干系。”我气不打一处来。
何瑜挠头:“那还能有谁啊,你别光顾着否定我,你也快想想,咱们肯定得给大姑娘找个好的大家长。”
我让他俩各司其职,自己上楼拿了纸笔,坐在马扎上开始在纸上罗列名单,说实话,我认识的普通家庭不多,多多少少都是跟我们这行有关系的,我打算找个底细干净的,家里人不多最好、没有孩子最好、父母有知识文化最好。
但我打探了一圈,这样的基本找不到。
进而我开始一条一条砍掉自己过于苛刻的要求,家族可以稍微大点,但也得是那种底蕴深厚的,没什么勾心斗角的
就这样,一连三四天,我早上列名单一个挨着一个打听,光是电话费都花了我二三十愣是没选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晚上照常被小棉袄吵醒,虽然后来一直是路阿爻帮我带,但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心理上的问题是好得透透的,因为压根没时间胡思乱想,有点时间都用来补觉了。
“我说你要不别那么苛刻了。”何瑜都这么劝我。
我捂着头拿着笔,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样的人家不好找,但我这时候苛刻刁钻一点,小棉袄之后的生活可能就会少了许多麻烦,因为我这些年见了太多人了,来向我毛遂自荐的人里,有纯粹就想凑个“龙凤呈祥”的;也有就想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的;更有暗戳戳惦记着收彩礼钱的。
人这种东西,看的多了就知道,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
第298章 育儿宝典(完)
路家每年来拜年是最勤快的,今年依旧是路灵来的最早,带了两三车我们半年也吃不完的年货,那些伙计往地下室搬的时候给我看得嘴角直抽抽,我打算等他们走了,把这些年货给盘口里的老板们和伙计适当分一分,一年了都不容易。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的小棉袄一点儿也不意外,那张对谁都臭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女人的温柔来,握住小棉袄的手说“你好呀”,看得我直发笑。
“孩子养的不错。”路灵咬着一块酥糖说。
何瑜见我们要说话就把孩子抱走,路千山他们全聚了过去,几个小屁孩吵吵嚷嚷的,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音量瞬间降低了几十个分贝,我心中颇为满意地收回眼神。
“听说你最近在到处找收养孩子的人家,”路灵眉眼一挑,“不过现在看来,不太顺利?”
一说这个我就头疼,于是自暴自弃地往后一靠:“他们总说我要求太高了,挑这挑那的所以才找不着,怎么,你们东家叫你来帮我出主意啊,他既然心里有人选,怎么自己不来?”
我看了几眼在厨房给何瑜打下手的路阿爻,一语道破了路灵的小心思,路灵一把抽过旁边的靠枕泄愤式的砸在我身上,我被她砸得一缩,心说这大姐现在脾气见长啊。
“跟你讲话真无趣。”路灵白我一眼,还用苏州话骂了我一句,虽然我听不懂意思,但我知道她是在骂我。
我笑着说:“好好好,那灵姑指点指点我呗,新年第一天,也给我解解惑。”
路灵发出一声轻哼,说道:“你听没听说过,蜀南萧寒玉?”
我没做发言,路灵见状便继续说:“萧家世代以制香闻名,祖上从明代就开始研习香文化了,五师尚不存在之时她们家就与路家交好,多年隐居,维持母系氏族到现在,本家女儿从不外嫁,是你要的望族名门。”
她吸了一口气:“但是据说萧寒玉的大女儿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年前我特意去蜀南侧面打听了,情况与传言相符,他夫妇二人打算近年去收养一个孩子,你的机会到了。”
别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道上的事儿我清楚得很,我早年间接触过萧家的人,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制香师。
早年间田雨青和白神仙一同去探那民国摸金校尉李寻山设在自家地底的机关冢时,据白神仙所说,那七层机关楼里就充斥着一股异香,机关楼只是照着图册搞出来的样板间,我没机会进这个样板间机关楼,但后来我去看了真货,可也算是全乎地出来了。
不过据田雨青说,在那股异香的加持之下,整个机关楼就像是活了过来,进去一趟净用炸药了,反正给他俩折腾得不轻,想必,这李寻山打算仿照图册时,也必然是得到了萧家的帮助。
“她们做事干净吗?”我问。
路灵看向我:“干不干净我不清楚,反正是比五师聪明多了,她们家族内部也有竞争,但每到关键时刻总能拧成一股绳抗击外敌,五师但凡能学会到她们一丝的精髓,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陷入了沉思。
“你先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答复,我帮你牵线,你们年后可以先约个时间见一面。”路灵拿起桌上的汽水,打开来喝了一口。
我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道路家跟她们存在这么深的交情?不应该啊,我当年可是掌握路家第一手资料的人,连你们那大院有几个厕所我都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可能没注意到。”
“我们跟萧家的交情,准确来说应该是到了路小素那辈逐渐开始变淡的,换句话来说,她们是我们曾经的联姻族”
路灵说到这儿,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我转头就见路阿爻端着一盘洗好的青提进门。
我没管他,因为我听见了路灵说出口的最后几个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哈哈大笑:“没想到你们这群老古板搞得还挺花哨的,那你们东家要是联了,是回哪家过日子啊,还是说搞个新院子搬出去住?”
我话音刚落,路阿爻手里的果盘就放在了客厅桌子上,他应该没控制力气,果盘接触桌面时发出很大的一声脆响,我知道他肯定是气着了,但我就爱逗他玩。
路灵就开始给我反复使眼色,让我收收那副嘴脸,我便伸手冲她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话锋一转:“行吧,那你帮我搭个桥,我先在这儿感谢你了。”
路灵见我没再胡说八道,微微松了一口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瑜提前备了一挂炮仗在门口点,说要去去一年的晦气。
我抱着怀里的小棉袄站在一楼客厅门口看那即将噼里啪啦的鞭炮,她抱着我的脖子,时不时会用她那小肉手去扒拉一下我的羽绒服领口,有一回给我拉链拉开了,冷风直往我怀里灌,冻得我直打哆嗦。
何瑜在门口摆弄那挂鞭炮。
路阿爻也擦干了手从厨房出来,站到我身边去,我就问他:“你明明就在,干嘛还让路灵传话?”
他看了我一眼没回答,继而去看还在跟我领口的拉锁做抗争的小棉袄,小棉袄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我看着他俩对视了两秒钟,小棉袄悻悻地把抓我拉链的手收了回去,改为抱着我的脖子。
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炮点了,大步流星地跑过来到我边上。
“快快快!”他快速搓热了手帮我捂住小棉袄的两只耳朵,下一刻我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在门口炸起来。
我嗅到了一股硝烟的气味,也许只有这一刻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尚在人间。
年后,我就应路灵的意思跟萧家抽空见了个面,她们做事很低调,约了一家非常古朴的饭店请我吃饭,饭店四周全是竹林,这些林子连成了一片竹海。
我自己去赴约,本来想让路阿爻陪我去,但他宁愿在家当伙夫也不愿意来,路灵说之前是有意定亲的,但因为路阿爻身负诅咒,两家长辈商议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猜路阿爻不来大概是不想再跟萧家有什么牵扯了。
我跟萧寒玉的大女儿见了面,夫妻俩都是实在人,一番交流下来我也觉得二人谈吐不凡,于是事情就这么自然地定了下来。
然而我回到县城,心底却油然而生一阵失落。
“怎么样,谈的怎么样了?”刚进门,何瑜就笑盈盈地跑出来。
我把眼镜去了没好脸地砸他怀里:“下个星期二,她们来接孩子,然后把手续办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里,窝在沙发上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就开始半死不活地开电视,何瑜拿着我的眼镜,转悠到门边:“怎么了,舍不得了这是?”
我斜他一眼,心里发酸,继续看电视。
“你得听老路的,你这小身子骨禁不起再这么折腾了,这也是咱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对咱姑娘最好的办法,”何瑜摸到我身边坐下,他也有些不舍,但还得接着安慰我,“就算送走了,咱们以后也还是能去看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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