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虽然龙阳话本子卖得火爆,但人们似乎羞于在现实谈及。
林琇晶站在龙阳书架前,装模作样地摇开扇子晃了晃。
她方才一眼就瞧见了一本,蓝色书籍封皮上的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断骨嗜情》?
作者:直男。
好大胆露骨的书名,她喜欢。
就是这个作者名号,为何看着些许奇怪。
林琇晶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摇扇,给贴身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趁路人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就抓了一本蓝皮书,夹进正经的《诗经》中拿去前边结账。
掌柜的一看到《诗经》里夹的蓝皮书就笑了,一脸神秘道:“这个话本子是我们铺子今儿新上的,故事特别劲爆好看。你们家小……公子,可真有眼光。”
“是么。”林琇晶面上严肃,其实心里也暗暗被挑起了兴趣。
她来这间汴梁书铺买过许多次话本子了,但还是头次见掌柜的如此极力推荐一本书。
等出来坐到马车上,一掀帘子,林琇晶就迫不及待翻开书看了起来。
然后这一看,就直了眼,一发不可收拾。
“天啊……”
“天呢……”
“怎会如此!!”
“不要虐啊。”
“挨千刀的作者……我要杀了你!你怎敢对我的尧程这么狠!!”
车厢内,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已习以为常。倒是马车夫不时听到里头传来小姐发狂的叫喊声,感觉有些诡异。
回到家,林琇晶连饭都顾不得吃,就捧着话本子不撒手,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嘿嘿嘿的笑。
“小姐,您吃些填肚吧。”丫鬟捧着一碟糕点弱弱道。
林琇晶头也不抬:“不吃。”
丫鬟略显好奇:“这个龙阳话本子,有那般好看吗?”
“好看!!”林琇晶激动道:“我还从未看过如此精彩细腻,婉转动人的龙阳之爱。”
丫鬟:“可是方才我还听到您在车里骂这话本子的作者……”
林琇晶:“那是他前边对我家尧程太狠了,后面他们和好,我便原谅他了。”
丫鬟:“尧程?”
林琇晶凑过脸,把书摊到她面前说:“我们一起看。”
咚!
丫鬟手里的糕点盘应声而落。
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话本子,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而同样的事情,亦不断在各位小姐哥儿家中发生。
在缺乏娱乐的古代,文字威力颇大,《断骨嗜情》不过短短几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祁县。
一时间,诸位小姐哥儿闺阁中的密谈都与其相关。
以林家嫡女林琇晶为首,还专门组织了一个茶话会。姐妹们讨论剧情、以及其中的好词诗句,热火朝天。
“话说作者还会出续集吗?”
“不知,应有。”
“他不出我便要找上门去,逼他出!”林琇晶握拳。
汴梁书铺。
掌柜看着鬻出的话本子数量合不拢嘴。
光是在保守的祁县,不过几日此书就卖了百本之多。若是引进到男风更为开放的北方出版,岂不日进斗金?
第20章
汴梁书铺总局位于上京,其分铺遍布整个大周。
它能发展得这么大,想也知道,幕后老板绝不简单。
很少有人知道,扶持汴梁书铺的其实是享誉天下的著名书院——南山,青云书院。
每隔一段时间,书铺分局就会将各地售卖热门的书籍盘点送至上京总部,经过细细遴选后选出一些销往全国。而假若被总局选中,分局也与荣有焉,会得到一笔丰厚奖金。
南方地域文化繁荣昌盛,尤其是祁县,常出文人墨客,时常出版诗集、文集。
对这次梁掌柜交稿的一本龙阳话本子,上面负责审核稿件的人其实颇有微词。
大致想法便是:“此等劣书也上得了台面?”
但看在此书销量实在之多的份上,他们还是将书稿送至了总局。
……
陆雩好一阵没去县里,并不知道自己写的书已风靡祁县。
此时的他,正在家中处理一堆李孝雨刚从山上摘回来的松针。
近日溪源镇刚下过一场雨。雨雾绵绵,青山叠峦。镇上不少大娘相约挎篮去采茶,足以小挣一笔。
昨日下午季半夏和李孝雨也去了一趟山上。他们没采茶,倒是受陆雩委托,摘回了整整两大篮像韭菜一样密密麻麻的松针。这些松树上的针叶枝繁叶茂,根本无人问津。
陆雩却如获至宝,欣喜地将其倒入木盆中仔细清洗起来。
季半夏:“要我帮忙吗?”
陆雩摇头,“不用,你坐着就行,一会就可以喝了。”
“陆哥,你要这些松针来作甚?”李孝雨有些困惑。
陆雩笑道:“用来做雪碧。”
李孝雨:“松针能用来做饮料??不会毒死人么。”
陆雩:“能啊,你等着瞧。”
除了松针,陆雩还拿出了先前赶集时购买的甘蔗。时今甘蔗比较少,他想买还废了一番波折。
但万幸的是大周有,并且在南方地域已有规模种植。若是换作正统历史古代,要到明朝时期甘蔗才传入中华。
要做雪碧饮料,糖必不可少。可是古代白砂糖卖得价格实在太贵了,一般普通家庭都吃不起,他就只能另辟蹊径自己制作甜味剂。
他拿起一根甘蔗,抬手就想掰断,结果努力了半天,手都疼了,甘蔗依旧丝毫未动。
陆雩:“……”
“我来吧。”季半夏接过,很轻松地就将其掰断成两截。“这些都要弄断吗?”她回头问陆雩。
陆雩弱弱地点了点头,“对,要榨成汁。”
季半夏:“我去拿把砍刀。”说着便走向厨房。
陆雩目送她颀长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白斩鸡似的瘦弱手臂,一时叹了口气。
男人的自尊心呐。他穿过来后时常会陷入自己连女子都不如的自卑中。
李孝雨就更不用说了。
甘蔗到了他手里,徒手就能被捏出汁来。
“哥,你要吃不?”李孝雨掰了一小节甘蔗递过来。
陆雩接过尝了一口,很甜。
随后陆雩将榨好的甘蔗汁用纱布层层过滤,这就跟淘豆浆渣一样,因为之前做过,他手法很熟练。随后将过滤好的汁液倒入锅中,升猛火煮沸。汁液沸腾后咕噜噜地不断冒气泡。这些气泡中含有不少杂质。他很耐心地用勺子将气泡一一捞起,同时不忘搅动锅中开始变得浓稠的甘蔗汁。
待完全黏稠后,陆雩沾了一些汁放进冷水中,见其凝固,便知道大功告成。
“成了!”他脸上露出笑容,把火熄了倒出一大盆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糖汁。
“好香啊。”李孝雨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诱人的甜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季半夏蘸筷尝了一口,眼中闪过惊讶:“你还会制糖?”
陆雩:“这个很简单的。”
他并非专业人士,用此种方法制作出的蔗糖也十分粗糙简陋。但胜在便宜,味道相近。
陆雩练了两个干净陶罐,将松针放入其中,若是有太长冒出头的,便用剪刀齐齐剪断。
然后倒入凉白开,两大勺放凉的糖汁,再接着将瓦罐用油纸密封,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好了。”他起身,拍了拍手。
李孝雨迟疑道:“这般就好了?”
“是啊,放个三四天应当就可以喝了。”因为自己搬不动,陆雩指挥着李孝雨帮自己把两个陶罐搬到屋内阴凉处。
季半夏望着这两个陶罐,心中亦有些好奇。
后世他登基为皇,尝遍世间稀有美食珍馐。大内宫廷的御厨手艺,绝非常人可想象。像别国进贡的罕见奇形怪状水果、吃食,他亦见识不知凡几。
但陆雩所言的这雪碧,他却闻所未闻。
李孝雨咂了咂嘴,“现在不能喝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雩敲了敲他的脑袋瓜。
“好吧。”李孝雨走到一旁继续干活准备明日早食铺的食材了。
他很勤快。就算有时陆雩让他休息,他也会自己偷偷去干活。
就像一只被收留的敏感小兽,李孝雨很感激陆雩收留自己,又害怕被赶出去,故而很想报答他们。
他也很有眼力见。
自从得知季半夏是陆雩家的童养媳后,他就时常会在两人单独在院中时借口跑到外面去,晃悠到天黑才回来。大抵是生怕自己打扰他们。
陆雩看在眼里,很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但心里也知道对方短时恐怕改不过来。
他们三人还需要时间去相处磨合。
-
上京,汴梁书局总部。
“让一下,让一下,分局新到的一批书!”
青衫男子抱着一大沓厚厚的书吃力地在阁楼中穿行着,将这一批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老板崔明的桌上。
“阁下,这是书单。”他恭敬地递上本册。
崔明瞧了眼便挥手道:“你下去罢。”
他正在和友人下棋。
青衫男子临走前望了隔档的屏风内一眼,瞬间瞳孔骤缩。
认出坐在里头白发苍苍的老者,竟是钟儒,钟先生!
这位钟儒先生,乃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文学大儒,青云书院的院长,人称钟圣!
以钟儒先生的学问,完全可以登顶国师。然而三十岁后他却不问官场名禄,隐居山间,只开了一间青云书院,从此闲云野鹤,桃李满天下。
崔明是个商人。说来有趣,他虽一手扶持了文遍天下的汴梁书局,但本人却是个大字不识的白老粗。
每回书局里到一批新书,他都要找人专门给他念出来。
钟儒下一白字,摸了摸胡须道:“你输了。”
“哎呀……先生真是大才!小子甘拜下风。”崔明呵呵大笑。
“再来!我们再来一局!”
钟儒稍抬下巴道:“光是下棋也无聊,正巧你这书局新到了一批书,不若让人读一读,我也可旁听。看看时今大周文学是何光景。”
“可!”崔明立刻就吩咐读书少年入内。
钟儒还是很看重崔明的。就冲此人的汴梁书局可免费给天下读书人阅览这一点,就可与之相交。
负责念书的少年规矩地跪坐在凉枕上,询问:“崔先生,今日先读哪一本?”
崔明道:“你看着来吧。”
少年便按照顺序先取了最顶上一本书开始读。那是一本诗集,他念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崔明听不怎么懂,但还是陪着笑观察钟儒的反应,以窥其品鉴。
然而钟儒面色始终淡淡的,只抬手执子。
待一本诗集念完,崔明迫不及待地问他:“此诗集如何?”
钟儒摇了摇头,吐出二字:“尚可。”
崔明看他反应便知晓此本诗集质量应当一般。
哎,想也知道,寻常书生做出的集作,哪能有诗能入这位的眼?
接着少年又继续念下去,崔明和钟儒共下了三盘棋,难免有些昏昏欲睡,很想睡个午觉。
然而就在他都打算与钟儒请辞时,少年忽然念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分外引人入胜,而且并非那些文绉绉、咬文嚼字的词句,就算是崔明也能听懂。
崔明霎时清醒了几分。可听到后面发觉这竟是个写哥儿,还带点颜色的龙阳话本子,面色微变。
“钟儒,不若我们到外面品些茶……”他怕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话本子污浊了钟儒的耳。
钟儒抬手,“不必,且听下去,吾倒觉得这个故事有趣。”
少年连着念了十几页,略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这书读起来很容易,白话文浅显易懂。说起来,其实就是文笔不佳。大部分内容都是主人公的对话剧情,只偶尔会掺杂几句诗句。
但这些诗句并不简单。
就比如这一句,少年念出口时都觉得此乃世间罕见的好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少年的声线颤抖起来。
只见钟儒倏地起身,砰!满桌棋局应声而倒,棋子散落满地。他却抚掌大笑:“好一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21章
该词句读着朗朗上口,透露浓浓情真意切。
纵使文盲如崔明,也不禁愣在原地,片刻恍惚。
仿佛身临其境,被带动到了其中缥缈情深的意象,回忆起自己年少错失的恋人……心口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攫住,有点难受。
“此书是谁做著?”钟儒问道。
少年合书翻看,恭敬道:“回钟圣先生,此书乃一名笔名直男的作者所写。”
“直男……”钟儒若有所思。
彼时古代还未有关于性向的概念。他思考,此大才取名直男,是为刚正勇直男儿的意思?
好一个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的霸道势气!
“此子不凡。”钟儒赞道。
崔明也回过神来,下意识问:“此词我闻所未闻,是这名叫直男的作者所著?”
少年又翻书仔细查看,道:“应当不是,作者在后记中所写,文中所有词句皆引用于大师之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引用自秦观先生的《鹤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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