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干早点铺,能攒下银钱。虽然明面上他告诉陆雩家中已无余粮还倒欠一笔医药费,但私底下,他早就攒了一笔私房款。
在季半夏看来,这是他应得的。
就因为一纸身契,他每日累得像狗,难道还要像老黄牛一样无私奉献供陆雩读书?
因而每日季半夏雷打不动地出摊,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
天刚破晓,季半夏开门营生。
作为小镇上唯一一间早点铺,陆记早肆很受欢迎。
不一会门口就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队。
如今河清海晏,几十年没打过打仗,百姓们安居乐业,即便是在这南方的小镇上,大家也能拿出余钱来外食。或许有些人家不舍得在外吃中晚餐要在家自己煮,但区区一顿早食,还是舍得的。
“小季,给我打两碗豆浆!再来一个青菜包,三个馒头!”住在对街的王大爷道。
“好,且等片刻。”季半夏接过对方递来的两只大瓷碗,打上满满的一碗豆浆。
王大爷立刻笑逐颜开,递来几板铜钱道:“还是小季大方,会做生意!”
季半夏隔着布接钱,又用热湿巾擦了擦手,这才去问下一个客人要什么。
陆记早肆不提供堂食,也没有可打包的器具。像包子馒头这样的食物拿个油纸包上就可带走,可豆浆却得每个食客自带碗来打。因为没有容量限制,家家户户都会带上各自最大的碗,来占点小便宜。
以往陆母当家时是有定量的,无论碗大小一板铜钱最多给你打两勺豆浆。
可季半夏每次都会打得满满的。因而大家伙都乐意常来她这儿照顾生意。
想着她一个外姓童养媳,要养陆家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轮到隔壁的李大娘时,她拎了个脸盆大小的瓮,就跟季半夏说要打一铜钱的豆浆。
后头排队的人见了都不禁嘴角抽搐。偶尔占占小便宜也就算了,像李大娘这么不要脸的,他们可做不出来。没见人家一个小姑娘辛苦拉扯着无父无母的半大小子过得有多艰难吗?
而季半夏还真给她打满了。
李大娘双手捧过巨瓮,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谢谢,谢谢小季。哦呦,我家那小子就天天惦记着你家这口豆浆,说味儿正,口感特别醇厚……”
季半夏委婉道:“大娘,下次别带这么大的碗了。”
李大娘眼珠微转,没接话茬,只闲聊般道:“小季你家昨晚烧的什么菜啊?那个肉香的嘞,飘到我们家院子馋得我家那小子死活不愿意啃红苕……”
如今大家虽然生活好了,但能吃上肉的还是少数。一般也就逢年过节吃一回,平常日子还能吃肉的,说明家境不错。食客们一听,目光顿时蹭蹭地盯向季半夏。陆雩从县里考试回来就伤了身体。不是说她为了陆雩的医药费还跟李员外借钱了吗?怎么伙食还吃这么好?
季半夏顿了顿,道:“小雩最近生病,我用年节存下的腊肉给他补补身体。”
李大娘又追问:“小陆咋生病的啊?”
众人心想这还不正常。就陆雩那打娘胎起的药罐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去考个试回来大病一场再正常不过了。
李大娘:“我咋听说,他是考完后去红香楼见姑娘才病倒的……”
众人大惊。
陆家小子嫖妓?!在平凡小镇上,这可算得上是一个惊天大八卦了。
他们有的甚至都忘了在排队买早食,一拥上前想追问李大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可想而知,今天过后,这个消息会在溪源镇传成什么样。
季半夏额上青筋微跳。
就算他再如何讨厌陆雩,此时他们绑定的关系一荣俱损。
要是陆雩的名声太差,他也得被拖累。
李大娘被人群层层包围着,很是得意。
正当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大说特说一番时,胳臂被身后一股莫名力量给顶了一下,手忽然稳不住,整个大瓮直直往下掉。原先四周围着她的人眼疾手快退到一旁,李大娘却遭了殃,不仅痛失豆浆,那个瓮还砸到了她的右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豆香四溢。
她痛得抱脚痛骂:“哪个挨千刀的撞我——!!”
“不好意思。”陆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先是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后茫然道:“我刚才路过,不知道是不是我撞的。”
“肯定是你!!”李大娘对他怒目而视,“你小子,赔我医脚费!”
陆雩苍白着脸,想说话,却又咳喘不止。
“哎,大娘你冷静点,不一定是他,刚才那么多人,谁知道呢,也可能是你自己没端稳……”
这回周围众人反倒开始帮陆雩说话了。
主要是他一副病容,身子比纸还单薄,想要推动肥壮的李大娘大概就犹如蚍蜉撼树。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可能。
李大娘实在痛得受不了,一屁股坐在还淌着湿热豆浆的地上,抱着脚,“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陆雩还假惺惺地问了句“大娘你没事吧?”
李大娘咬牙:“你看我这像没事的样子吗??”她想叫这小子送自己去医馆。
“哎呀,真不好意思。”谁知陆雩挠了挠头,随后就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店里,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
因为太小声,只有身边的季半夏听见陆雩嘟囔的是:“给你喝这么多豆浆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想笑。
嘴角刚向上扯了扯,又压下去恢复原状。
第5章
生意太好了看季半夏一个人忙不过来,之后的早晨时间,陆雩都在给季半夏打下手。他算数不错,就负责收钱。
一早上下来,他在心里估约了一下,发现陆记食肆赚得还真不少,共计534文。
一千文是一两银子。这意味着早点铺一天收入就有半两银子。刨去食材费用,也能赚个一两百文,一个月最少三两是有的。这是一笔不菲的数字,难怪陆家能供得起原主读书。
要知道大周大部分普通农镇家庭,二三两银子就足够一户三口之家一年嚼用了。
陆雩把数完的铜钱用麻绳串起递给季半夏,问:“以前每天都能赚这么多?”
季半夏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是前几日没开门的缘故,今日朝食全都卖完了。以往一般是卖不完的。”
陆雩探头一看,那蒸笼里确实空了,粥桶半粒米不剩,就连盛豆浆的桶里也只剩下一层薄膜似的的淡黄豆渣。他不自觉摸了摸小腹,感觉肚子有点饿。
古代物资匮乏,像溪源镇这样的小地方经济相对也没那么发达,因而陆记食肆售卖的食物很简单。朝食只有稀米粥(冬白米夏绿豆),豆浆,包子和面食。偶尔会做些豆腐来卖。
季半夏说平常能卖两三百文,若是遇到赶集节日,或许能卖至四百文多文。
总而言之,卖朝食虽然是辛苦活计,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镇上有不少人眼红陆家,也有的跟风开了朝食铺,卖些其他吃食。但由于陆记食肆开了多年,地理位置又好,已经有了稳定客源,生意抢不走。
季半夏把摆在门口的摊位桌台收进来。别看她一介女子,胳膊却健硕有力,提着上百斤的东西健步如飞,
陆雩犹豫片刻,双手有些吃力地抱起最轻的蒸笼,摇摇晃晃地朝厨房走去。
季半夏回头看了他一眼,“饿了吗?”
陆雩老老实实地点头,“嗯。”
季半夏从厨房里拿出两个包子,又打了一碗豆浆热了递过来:“先吃吧。”
陆雩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留的?”
季半夏:“难不成还是留着喂驴的?”
“行吧,谢了。”陆雩咬了口包子,又喝了口豆浆。已经有些凉了,不过不影响口感。不得不说,陆家祖传的朝食手艺确实味儿正。
他想季半夏虽然看着冷面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样好的姑娘,可惜了,竟投在陆家这样的人家成为童养媳。
南方这边的女子身高普遍不超过一米六五,相貌也往往小家碧玉。季半夏却生得高大,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深,一看就是北方人。至于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溪源镇被陆母买走,没人知道。
但依着这世道,估计是被人牙子拐卖了,或是罪臣之女。
季半夏来到时陆家已经七岁。七岁的女娃按理来说已谙世事,当时的她却一问三不知。听人牙子说,她似乎是在路上撞坏了脑子,遗忘了过去记忆。
陆母一听没了记忆好啊,她还担心这么大的女娃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好掌控,以后会想再回去找家人。在确认季半夏不像演的后,她就大方出一笔钱买下了她。
虽没了过往记忆,但七岁的季半夏看着不像傻子,只是有点呆呆的。
陆母让她喊自己妈,她还真喊了。
后来陆母让季半夏洗衣做饭接手朝食铺,她也照做。
只是伴随年岁渐长,她身体抽条,人也莫名有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令陆家爹娘不敢随意折辱她。
原主更是有点惧怕她。
陆雩吃完朝食后,跟季半夏说自己想出门逛逛。
季半夏拿给他三枚铜钱,说:“现在家里就这情况,省着点花。”
陆雩本意是跟她报告一下,没想到还有零花钱,很惊喜。
他接过说了声“谢谢”,想了想,又道:“听说你向周员外借钱?”
这是陆雩从早晨来买朝食的镇民口中所得知。
季半夏也没有瞒他的打算,见他主动提起,便道:“嗯,上次在县里医馆的医药费不够。家里没有余钱了,我便向他借了些。”
陆雩想,如若换成原主,此时大概早就大发雷霆了。
因为原主好面子,生平最讨厌借钱。他担心借钱一事流传出去,自己会在同窗间抬不起脸面。
而且周员外可不是什么好人,地主都是无利不起早。他借钱给季半夏,八成也是图谋陆家藏书。
说完,季半夏静等陆雩的反应。
出乎他意料,陆雩显得很平静。甚至,还劝慰她说:“还钱的事不急,以后早点铺每日结账,你应留些钱给自己。”
“为何?”季半夏目光紧紧盯着他。
陆雩:“工资……不,月费呀。你每日这么辛苦,给你酬劳是应该的。”
他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令季半夏有一瞬间的怔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从前,陆雩只想尽法子从他手里要钱,从未像现在这样,反过来要给他钱。
大概自知儿子不靠谱,即便季半夏是外人,陆母临终前也毅然要将家中的财政大权交给她。
想着就算她贪也无所谓了。要是把钱交给儿子,第二天估计就会被全霍霍光了。
事实上,知子莫若母,陆娘猜得一点不错。
这一年来,就算有季半夏在,陆雩也将家财挥霍得所剩无几。
课本、买笔墨纸砚、买衣物鞋袜吃食……他有无数个理由管童养媳要钱,后来实在要不到了,就私下偷。
“那你觉得,要给我多少酬劳?”季半夏问。
陆雩想了想说:“每月净利润的三分之二?”
“你确定?”季半夏看着他,玩味道:“那你读书的嚼用可就不够了。”
“无妨。”陆雩认真地说,“我的开销我会想办法,你先紧着自己。”
要不是季半夏,这个家早就散了。
在陆雩看来,她拿钱是应该的。这个年纪的花季姑娘开销正是大时候,要买雪花膏、衣衫首饰……而原主一柜子不同色的衣袍,季半夏却只有翻来覆洗换的两件粗呢裙,他深感心酸。
陆家对她实在太差。
现在换作他当她的家人,他会尽力去弥补。
随后陆雩又问季半夏她跟周员外借了多少钱。
季半夏说五两银子。
陆雩心想也还好,不多。不过他眼下对大周的银钱购买力没什么概念。
季半夏收拾好东西就回屋补眠了。
陆雩揣着三枚铜钱出门,颇感新鲜,打算逛一逛这镇上的商店。
因为不是赶集日,街上相对冷清,但还是有稀稀拉拉摆摊的小贩。
他先走进一家米粮店,“老板,你这米粮多少钱一斤?”
“糙米五文钱,精米二十五文,一斤上好的红薯只要两文钱呦!陆小公子,你要点啥?”
“我就问问。”
陆雩转身就踏出门,走入下一家。
街尾刘屠户肉铺的价格也不算贵,猪肉二十文。
一块饴糖一文钱,一条拇指长的小鱼也是一文钱。像陆记食肆卖的朝食包子,一个菜包两文,一个肉包则是五文钱。
陆雩想时今的物价都还保持、稳定在盛世水准,说明上治有方。这个英女皇有点东西。
虽然现代和古代货币不能转换,但假设一文就是一元钱,五两银子就是五千元。
在人均月薪30—40文的大周,简直堪称一笔巨款!
他顿感危机。
挣钱刻不容缓。
陆雩边走边在心里琢磨起赚钱的法子。
因地掣肘,加之本金短缺,他一个文科生一时间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
思来想去,陆雩还是决定参照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里的经典办法,抄书或者写话本子。
把他书生的身份发挥最大化。
有一群妇女在河边洗衣,沿河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好吃的水腌鱼,只要十文钱!”
“卖甜酥饼喽——上等的甜酥饼,不甜不要钱!”
没走两步,陆雩就感到累了。
他想坐下休息会,看到巷子里有个摊位在卖铜镜,又忙不迭抬腿走了过去。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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