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的痕迹,还有劈断的树枝,哪怕是在晚上,细心些就能发现。
更何况蒙面人肯定会点火把,到时候就更容易发现了。
前面,于鲁不停挥刀,脸上和胳膊上早就被树枝划破了,有几次甚至差点戳到眼睛,可他不敢点火,也不敢停下。
犯人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划到了一些,但都努力忍着没有出声,这种时候,他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这样到了后半夜,他们总算是来到了一条山道上,于鲁也已经力竭,便让大家就地歇一歇。
十娘见后面没有什么动静,心知这一时是躲过去了,便走到于鲁身边,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一群人,小声道:“队伍里有内鬼……”
她这才把蒙面然在岔路口寻找记号的事说了出来。
于鲁闻言,倏然睁大了眼睛,朝一众人看去。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想到了镇山县以后发生的事。
须臾,他看向十娘:“带上你的人。”紧接着,他又一一扫过六名官差,“你们也过来。”
他们进城后,在驿馆就待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犯人们要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在房里。
有机会跟蔡县令的人私下接触的,只有这些去过外面买物资的人。
十娘一下子就懂了于鲁的话,但她并不觉得问题出在女眷这边,因为她们一直在一起,没有人单独行动。
“你们随我来。”话音一顿,她看向云池,“你也来。”
云池茫然地走过去,见被叫出来的都是离开过驿馆去买东西的人,隐隐猜到了一些,难道这些人里有问题?
叶雪尽微微蹙眉,稍一想就明白了。
明白过来的不只她们,比如周老御史,比如被叫出来的这些人。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虽然往南就一个方向,可山路复杂,岔道不少,蒙面人这么快就追上来,显然是有人指路。
在众人的注视下,于鲁直接朝六名官差吩咐道:“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十娘这边,跟着照做。
少女们各自放下包袱,云池则取下腰间的水囊。
官差们也都放下自己的水囊和空空的包袱,只有刀还挂在身上。
于鲁与十娘对视一眼,各自检查过,并没发现什么。
“搜身。”于鲁冷冷撂下这句话,便先从官差们开始,连他们的刀都没放过,拔出来看了一遍才放回去。
十娘也自觉检查少女们的身上,依然一无所获。
这时,曾老三不满道:“大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好歹给兄弟们一句准话,别浪费时间啊,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
于鲁盯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沉声问道:“在镇山县,你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有人单独行动?”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十娘先答道。
官差们对视一眼,却没人吭声。
于鲁心头一沉,“小高,你来说。”
小高紧张地看着他:“大人,我等…我等分开过。”
“为何分开,都有谁?”
小高垂了垂眼,面上似有些难堪。
“还不说!”于鲁怒喝一声,拔指了指他。
“我说我说。”小高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干净,“兄弟们难得放松,就去春意楼消遣了一下,那会儿,我们都分开了。”
于鲁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春意楼?”
“就是…就是妓馆。”
于鲁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怪不十娘她们出去得晚,反而比早出去的官差先一步回到了驿馆。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时候,蔡县令的人跟官差们有了接触。
想到这些,他盯着六名官差,厉声道:“想来你们也该明白了,镇山县衙的人居心不良,想对我们下手,他们那么快就能追上来,定是有人里应外合,既然你们分开过,肯定都私下被他们找过了。”
蔡县令的人不可能只找一个人就能找准,定然是都试探过,才策反了某些人。
一听这话,小高不敢再隐瞒,主动交代过:“大人,镇山县的衙役是找过属下,还给属下付了酒钱,但他只是跟属下闲聊了几句,属下万万不敢跟他们勾结啊。”
“属下也是。”
“属下当时听出来一些门道,就没敢跟他们多说。”
“属下是清白的……”
六名官差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撇清着关系。
于鲁听得气血上涌,都没勾结,那蒙面人是怎么追上来的,这里面肯定有人被策反了。
可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官差都杀了。
而且看这情况,那个内鬼没被抓到实证,绝不会松口。
他长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空包袱,用刀割成布条,一言不发地上前。
“大人……”
“不想死就老实待着。”于鲁果断把六名官差的手都绑到了背后,还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之后,他便驱赶着他们六个走在前面,队伍再次出发。
云池回到队伍中,叶雪尽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驸马,你觉得是谁?”
云池摇摇头,她也看不出谁有问题,但凭直觉,她总觉得曾老三就是那个内鬼。
叶雪尽跟她想到一起去了,意有所指道:“那位这两日来很是安分。”
安分有两种可能,一是放弃了。
二是伺机而动,比如有了别的法子。
云池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但又怕自己先入为主,怀疑错了人。”
叶雪尽沉思片刻,分析道:“若是留记号,无外乎几种。”
“你说。”
“要么利用山林里现有的东西,比如摆放石块,削树刻字等,但这些事在夜里做或许能掩人耳目,白天太过显眼,不可能避开所有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身上提前准备了东西,比如经久不散的香粉,留下颜色的染料……这也不太可能。”
云池不解:“怎么说?”
“雨。”
叶雪尽只说了一个字,云池便懂了,两个晚上都下了雨,尤其是第一晚,那么大的雨,什么东西都冲刷干净了。
除非有什么东西不怕雨水,等一下!
她脑中闪过什么,不怕雨水冲刷,还能留下痕迹……
十娘说,那些黑衣人是用黑乎乎的方块状东西贴着地面搜选记号。
“我想到了。”云池眼睛一亮,松开叶雪尽的手,就跑到了少女们面前,“你们刚才可是带上了那几个官差的东西。”
“是,我拿的是那位姓高的差爷的。”十松胆子最大,闻言就接过了话。
十娘见状,不由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这边一停下,前面的人就都跟着停了下来。
于鲁皱了皱眉,走了过来。
云池语速极快道:“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谁的东西上沾了黑色的粉末,铁粉。”
她大概知道蒙面人是怎么找记号的了,十娘口中黑乎乎的方块八成是磁铁。
她方才就该想到的,铁粉不溶于水,且远远高于水的密度,如果没有外物作用,在石头地面上即使是遇到水也会沉下去,若是撒在石缝里,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种情况下,若是配合磁铁使用,完全可以用来留作记号,还不易被发现。
谁料,少女们各自翻找以后,都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于鲁猛地转身,他知道哪里有黑色的、疑似铁粉的东西。
第30章
于鲁大步走到曾老三面前,伸手扒开他的衣领,掏出来一个钱袋子。
曾老三面色骤变,用力摇头,口中唔唔不停。
于鲁恍若未闻,解开钱袋子,把银子和银票都拿了出来。
曾老三登时急了,挣扎着想阻止,奈何他双手被绑,嘴也被堵着,根本拦不住。
于鲁直接将钱袋子翻转向下,用另一只手接着,然后捏着钱袋子抖了抖。
几息之间,掌心里就落下浅浅一层黑色粉末状的东西,即使是在夜色下,也肉眼可见。
于鲁刚才搜身时并没有多想,因为有好几个官差都没有把钱袋子拿出来,所以他只是伸手摸了摸,确认里面装的是银子和银票,就都塞了回去。
但那一瞬间的触觉却给他留下了印象,粉末,没错,只有曾老三的钱袋子里面不怎么干净,有粉尘。
原来是铁粉。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蒙面人就是因为这铁粉留下的记号,利用磁铁一路找过来的。
曾老三起先还存着侥幸心理,因为他被叫出来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一步,提前把铁粉都倒掉了,但匆忙之中,根本来不及倒干净。
此刻,他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
虽然面色灰败,却又没有多少惧怕,相反,他眼里还逐渐透出几分讥讽。
于鲁将他嘴里的布团拿开,举刀质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刀架到了脖子上,曾老三竟然笑了起来。
“于鲁,你一个小小的八品狱司,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于鲁动作僵住,满腔怒意也似被冻住,一时没了反应。
是啊,他不能跟曾老三背后的人作对……
众人或诧异,或了然,或无奈,气氛诡异地静了下来。
曾老三扬了扬头,颐指气使道:“还不快把老子放了,想动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于鲁还是没有动,眼底似有挣扎。
“狗贼,受死。”察觉到于鲁的犹豫,十娘走到小高身边,拔出他腰上的刀就冲了过去。
于鲁横刀挡下,目露警告:“住手。”
十娘咬牙:“他勾结外人,要的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这等人不赶紧杀了,难道还要放了吗,那跟在头上悬了一把刀有什么区别。
尤其现在又撕破了脸,万一曾老三狗急了上墙怎么办。
若是长公主有个什么闪失,她相信于鲁同样落不到好。
于鲁挡在十娘与增老三中间,重重摇头:“不要胡来。”
曾老三还不能杀。
十娘被他的态度气到了:“你自己不敢杀,何必拦着我。”
话落,她侧身又朝曾老三砍去。
于鲁肃着一张脸,仍旧去拦。
临行前,老大人一再叮嘱他,不可意气用事,不可与那位的人对上,他不能陷老大人于不义。
两人过了几招,于鲁喝止道:“还不住手,再打下去,人都招来了。”
十娘不甘地收起刀,忍不住骂了声:“缩头乌龟一个,我呸。”
“哈哈哈,算你识时务,还不快给老子松绑。”曾老三见于鲁被自己的话镇住,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
于鲁眼神冷了冷,却是又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曾老三瞪眼,又是一阵挣扎。
十娘脚下一挪,杀心又起。
“十娘,你跟我来一下。”于鲁焦头烂额,决定跟她好好聊一聊。
十娘把刀往地上一丢,扭头独独看了十松一眼,才跟着于鲁走了过去。
感受到十娘那一眼里似有深意,十松茫然地看向梅兰竹菊四人:“十娘那是什么意思?”
是她误会了,还是十娘确有深意。
梅兰竹三人摇摇头,也不解其意。
唯有十菊心中巨震,盯着地上的刀,怔怔后退了几步。
“十菊?”十松见就她一个人没摇头,不由问道。
十菊反应过来,拉着十松的手走远几步,深吸了两口气,才低声道:“其实那些蒙面人……”
把镇山县衙和毛家庄勾结的事说了出来,她的脑子越来越清晰,“十娘知道我虽沉稳,但胆子不如你,我猜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告诉你……”
“我懂了。”不等十菊说话,十松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原来是跟毛家庄勾结的人啊,真该死呢,当千刀万剐。
却不料,有人比她更早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刀。
周老御史直起腰来,面无表情道:“这刀,还是老夫收着吧,小姑娘还是少碰这等锐器。”
十松一愣,就去看另外几名被绑着的官差,他们的腰上也都挂着刀。
几名官差忙凑到一起,警觉地看着她,自小高的刀被十娘拔走之后,他们哪还敢让别人近身啊。
曾老三似有所觉,赶紧和官差们站到了一起,他不怕于鲁,因为于鲁身后的人忌惮他头上的人。
可他怕这群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些女人不知内情不知轻重的,万一真对他动手怎么办。
十松忍不住瞪了周老御史一眼,只能忍下心中的愤恨。
周老御史面不改色捋了捋胡子,转身朝着叶雪尽走去。
见他拿着刀朝这边走过来,云池下意识地挡在了叶雪尽身前:“你想做什么?”
不是吧,这老头不会藏那么深吧。
周老御史脚步一顿,看向她身后的叶雪尽。
叶雪尽稳了稳心神,握住云池的手,与她并肩站立。
“阁下有何指教?”
周老御史没有再上前,正色问道:“二位可知,方才那位姑娘为何说,他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云池戒备地盯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叶雪尽看着他手里的刀,有些明白了,周老御史这是误会了,误会是皇帝想要所有人的命。
有那么一瞬间,叶雪尽是想点头的,因为周老御史还在权衡利弊,还没下定决心一起赌。
可若是为了那个位子,就把自己变成卑劣不堪的人,值得吗?
叶雪尽心叹一声,缓缓道:“他勾结的那些人,是想要所有男人的命,因为那些人的目标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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