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少年不禁皱眉,他下意识伸手捂住眼睛,“怎么了?”
霎时,萧霖秋立刻摇头,“抱歉,是我看错了。”
这件事情,萧霖秋只能先掩埋于心。
等萧霖秋为其抹去伤痛后,他先是往后退几步,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他才堪堪开口询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拥有意识是何时?”
闻言,唐怜抬眸上下打量萧霖秋几下,他缓缓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我晕倒前,那个男人对我说,我这个人如今已没有利用价值,该安心死去了......”
“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叫莠?”萧霖秋立刻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唐怜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之色,“你......你为何能知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你什么意思?”唐怜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萧霖秋停顿几下,将他心中的所有猜测尽数说出,“之前我们曾回到过去,将你从死亡的结局救回,也许那个被救的你,早已被莠附身......他当初甚至还对我说过,他驱使你做的那些事情。”
唐怜听完,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其实萧霖秋曾被莠说过的那番话拉入了错误的思维,他当时一度想要探究清楚,莠是通过何种方法去知晓唐怜是否顺利完成了任务,以至于他从未察觉,这些信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那个莠同我说,他曾让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围着魔界边缘行走一圈,却什么也没让你干,不过现在看来,我怀疑他说的这些只是想让人一叶障目,而他真正让你做的事情,并非如此,对么?”
“没错。”唐怜立刻点头,“他虽然每次都让我先在魔界边缘走一圈,但这也是为了让我拖住进魔都的时间。”
“他为何要让你去魔都?”萧霖秋忙不迭追问起来。
唐怜的嘴唇轻启,等他张望一遍周围,确认无人后,他才压低声音说:“魔都内有个斗兽场,他让我去周围查探是否有异常的地方,若是出现暴乱,他必须告知予他......虽然我去过的几次,都不见异样,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想要让我去死。”
[因为他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直沉默不语的明忆鸿忽然用意识说。
“什么东西?”萧霖秋当即转头看向对方。
明忆鸿避开萧霖秋的视线,他摇头又说:[我不知道,否则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闻言,萧霖秋缓缓点头。
彼时头顶上方传来鸟鸣声,穹顶的霞云似是被声音吸引而来,山野披上青紫色的纱衣,眼见天色即将亮起,萧霖秋先送唐怜回到唐悯的身边,然后他才带着明忆鸿单独到别处论事。
耳畔的宁静,伴着沁人心脾的微风,让人的内心的湖水格外平静。
同时,明忆鸿的声音率先响在萧霖秋的脑海中,[你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萧霖秋毫不犹豫的回应道。“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实在让我有些力不从心。”
下一刻,萧霖秋深吸几口气,他单手撑在膝盖上,将目光落在对方被黑痕覆盖的手背处,他柔声问:“现在说来,我似乎还没问过你佩剑的名字,我听小舟说,剑于灵士很重要,当剑拥有了名字,那么它才真正属于主人。”
[嗯......]明忆鸿垂眸,将长剑重新唤出。
从前萧霖秋还未仔细看过这柄长剑,现在看来,这无论是形状轮廓,还是图案的雕刻,都是被精心制出的。
并且,最为惹眼的就是剑尾处的银黄交织的星纹。
与此同时,明忆鸿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它没有名字。]
“是没想好么?”
只见明忆鸿先缓缓摇头,旋即又木讷地点头,[嗯。]
[可我本该在拿到它时,就把名字想好的,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将此事搁置到了现在。]明忆鸿回应说。
二人缄默许久,萧霖秋又慢吞吞地问:“......你认识莠,对吗?”
这一回,明忆鸿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凝望萧霖秋许久,等风卷过树梢发出“沙沙”声时,他方后知后觉地用意识说:[我不认识莠,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
[他叫裴愿,是赠我这柄剑的人。]
“这样啊。”萧霖秋犹豫着点头,他也不再去追问。
就在萧霖秋即将要转开话题时,明忆鸿却突然说:[可这很奇怪。]
“奇怪什么?”
“[是在奇怪裴愿明明可以借唐怜脱身,但为何他方才会如此突然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不知道。]明忆鸿摇了摇头。[但我清楚,现在的裴愿,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人了。]
临近黎明之际,万籁俱寂,萧霖秋陪伴在明忆鸿身侧,他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大概先前不顾一切暴露身份的裴愿,一定被某一刻的恻隐改变了心。
[裴愿在赠予我这柄剑时,他对我说,剑锋斩恶,不灭无辜者,所以我不会轻易让剑出鞘……唯独你是例外。]明忆鸿忽然仰头,同萧霖秋对视。
过去他们在妖界林间的初遇,瞬间涌上萧霖秋的心头。
接着他又听对方说:[……可就因为他是说出过这种话的人,所以我才无法相信他会去做使山河破灭的事。]
[曾经我几经周折,只为寻证裴愿的死是假的,是谣言,尽管后来我做到了,可我也发现了他屠尽人命无数的事实。]
与此同时,萧霖秋笑着问:“一个人的身上可以共存善恶,毕竟这尘寰年年都在改变,又何况是人呢?阿忆,你能同我说一说,你们二人当初是如何认识的?”
闻言,明忆鸿缓缓点头。
接下来,萧霖秋听着明忆鸿的描述,他仿佛真的看见了二人的初相识。
树梢落下的枯叶盘旋着飞舞在空中,直到它最终躺在地上。
那时的明忆鸿,本不为外界所知,怎料在某一天,岛上忽然闯入一行人,他们似是早已知晓明忆鸿缺失天榆丝,于是他们便对其进行了围剿。
这也导致明忆鸿在反击时,不慎落入水中,等他再度醒来时,他的身躯就已经被水流冲刷上岸。
他拖着血淋淋的身躯,不断往别处逃去。
就在明忆鸿即将要不堪重负的倒下时,他恰好抬手抓住了一名少年的衣袖。
而这名少年,正是当时星渚名声鼎盛的武尊天才——裴愿。
第78章 忆武尊过往留牵挂(一)
彼时鲜红的残阳汇聚于明忆鸿的头顶, 浑身是血的明忆鸿吃力喘息几下,然后他才堪堪抬眸看向眼前人。
在明忆鸿模糊的视线中,裴愿一袭干净的白衣被他的血浸透, 尽管对方的眼眶猩红一片, 但也不能掩盖其错愕和绝望的神情。
下一刻, 明忆鸿耳畔的躁动声愈发响亮,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往别处扫去,他发现自己和裴愿正处于密集人群的后方。
这是明忆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从前他就如同坐井观天的蛙,他无数次凭借古籍所记载的内容,去幻想天南星之外的世界。
可就算他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却依然在此刻感受到震撼。
然而在最远处的城楼上, 站着两个挥手雀跃的人, 而城楼之下,无数群众皆在欢呼庆祝, 甚至明忆鸿还听见有三两闲碎之语,“裴大天才, 你的母亲和你一样, 都是拯救了我们的英雄啊!”
“是呀,你母亲能同意献祭一事,实在无私!”
再往后, 明忆鸿身上的血越流越多, 导致其什么也听不见,而在他意识弥留之际,他恰好感受到自己倒进了裴愿的怀中,明忆鸿本想挣扎几下, 可他再也分不出丝毫力气,于是他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深渊。
水车搅动着院内的清渠,发出“哗啦”声,明忆鸿的意识恰好是被这宁静安稳的声音唤醒。
顿时,明忆鸿立刻坐起身,他察觉出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旋即他又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间屋舍中,空无一人。
首次接受外界的人,慌不择路的爬下床榻,作势要逃离,却不料,他的手刚抚上门框,身前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来。
明忆鸿险些撞上眼前这位身着白衫的少年,他站稳脚步后,忙不迭抬头看向对方。
与之对立的裴愿默不作声,他脸上的神情格外淡漠,其冰冷的眼神令明忆鸿格外不适。
这时,白衣少年轻轻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闻言,明忆鸿下意识后退几步,他的嘴唇略微张开,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眨眼间,裴愿朝明忆鸿靠近几分,其人缓缓俯身,将明忆鸿按住,然后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接着少年继续问:“你可认识一个叫黛倾辞的女人?”
话音落下许久,明忆鸿方迟钝摇头。
就在他误以为少年会怪罪于自己时,他却听见对方又说:“你和她很像,生有一头雪发,一双冰瞳。”
“但她在诞下一女后,就匆匆离世了。”
听到这里,明忆鸿不禁联想起曾经先生挂过的一幅画卷,而那个泛黄的画卷中,恰好坐着一位白发蓝眼的女人。
他听先生说,画中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但明忆鸿并不知母亲的姓名。
彼时,明忆鸿感受到自己两臂上的手已然松开。
与此同时,一阵清风夹杂着暖阳的气味卷来,明忆鸿复听见对方说:“她曾帮过我,如今我也帮了一个和她很像的人,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报答?”
顿时,明忆鸿猛地抓住对方,他呜咽着试图吸引眼前人的注意。
“怎么了?”裴愿微蹙眉盯着明忆鸿。
明忆鸿认为,裴愿定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事,他想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同对方表达。
不曾想,裴愿竟毅然决然的说:“你该走了,我这里不收留人。”
闻言,明忆鸿不禁睁大双眼,他极力拉住对方的衣袖,旋即他不断扫视周围,直到他发现桌案上的笔墨后,他又迅速松开手,朝桌案边快步走去。
顷刻间,裴愿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够了!”
好在明忆鸿在对方抓住他的前一刻,他把写有“母亲”二字的纸,展现在少年眼前。
看见这两个字的少年先是怔愣一瞬,然后他才收回手。
等明忆鸿确认对方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后,他又接着将纸放在桌案上,继续书写着。
良久,明忆鸿搁置笔墨,纸上俨然躺着几个工整有力的字:黛倾辞,是我的母亲,但我没见过她。
二人误会解除后,裴愿没有多问原因,明忆鸿亦未曾再写下自己的隐藏的事实,他们就此心照不宣的容纳下对方的存在。
至于明忆鸿所关切的事情,裴愿都耐心地为他解惑。
在裴愿的记忆中,他曾率领兵将征服暴乱,但就是因为那一次,他强大的力量使掌权者——明骁奉所忌惮。
于是为庇护子民的掌权者,给裴愿施下禁锢,并要将其终身关在能使人失去所有灵力的罗刹殿中。
这道命令,让立下赫赫功勋的少年极为不服,好在他的诉说都被黛倾辞一一听入耳中。
女人被打动后,她亲自为裴愿向明骁奉求情,这才得以让少年拥有自由。
于裴愿的言语中,明忆鸿能感受到,他的母亲是位极其温柔的人,只可惜他不曾见过对方一眼。
回溯记忆,彼时的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坐在树下的二人皆靠着树根上,萧霖秋听完明忆鸿所说,他缓缓撇过头看着对方。
他轻声问:“所以那天在城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明忆鸿摆弄自己的手指几瞬,过往的浪潮又再度涌上来。
明忆鸿曾听裴愿提及过此事,只不过对方在说因果时,是红着眼眶的。
裴愿的声音娓娓浮现在脑海中,“那时候,整座城都被厄运诅咒着,几乎每月都会死人,我也不知为何,我的母亲成为了献祭者……后来等我得知此事,匆忙赶到时,她就已经死了。”
“……城楼下的人都在欢呼,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都说母亲是自愿献祭,我应该为她感到敬佩,但我就是不能做到……”
或许当时的裴愿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明忆鸿写下六个字:唯有你,在失去。
单单这几个字,足以让裴愿眼中的泪水缓缓落下。
明忆鸿知道,裴愿失去了母亲,也就意味着,他在这个世间再无亲人。
树上的落叶散漫着卧在萧霖秋的肩头,他不紧不慢地捻下枯叶站起身,他望向天的尽头,似是在想着什么,随即他慢慢说:“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人不能失去牵挂,因为那是他们留在世间的理由……但是啊……”
明忆鸿随之站起身,他往前一步,站在萧霖秋的身侧问:[但是什么?]
“你写下那六个字的举动,可能在你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于裴愿而言,旁人都在糊涂着堕落时,能忽然出现的一个能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人,对方就已经成为了他的留在世间的理由。”
等萧霖秋回望身旁人时,他碰巧对上明忆鸿错愕的眸光,显然对方从未料想过,自己竟能如此重要。
就在萧霖秋作势要抬手触碰眼前这个迟钝的人时,对方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脑海中,[那我是你留在世间的理由吗?]
一时之间萧霖秋哭笑不得,“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你于我而言,是重要的人,所以我想知道。]
闻言,萧霖秋认真回答道:“你当然是啊,不过……这需要看情况。”
下一刻,萧霖秋感觉到周遭的气氛瞬间沉下来,他当即又出声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比如……如果我死了——唔。”
不等萧霖秋把话说完,明忆鸿的手就已经覆在他的唇上,[你不许说这个。]
见状,萧霖秋不禁叹息起来,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然后将其缓缓从自己的唇间挪开,“这只是假设,不是真的。”
[……好。]
闻言,萧霖秋又接上方才的话说:“倘若我在你之前便离世,你固然可以凭借‘我是你留在世间的理由’而活下去,但世事无常,谁也不能料定悲喜聚散,你将来或许会经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若连我也成为了你的折磨的一部分,甚至说是你的累赘,那么请你毫不犹豫的舍弃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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