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白正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角,看到他走神,抬起长指点了点他的头。
“我我问题想问。”小小凡说。
“嗯问吧。”安容白随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小凡说:“我现在在梦里,那我做的作业岂不是白做了,根本就不作数?”
安容白:“……”
“那你做两遍吧。”安容白温和地说出了一句残忍的话,“但是先醒来,把脱掉的衣服外套穿好。”
最后,小安小凡在安容白的监督下,做了两遍作业。
第一遍是在现实里把作业订正了一遍,又做了今天的作业,还把不会的题目都做了标记。
然后睡觉时,他在梦里容白哥哥的监督下,又做了第二遍,顺便还把不会的题目请教了安容白。
就这样,有安容白的陪同,小小凡的学习真的开始进步起来。
二年级的期末考他从班里中后水平一下子进步到了班里前十。
等到了三年级,他已经稳定班里前三了。
虽然容白哥哥说过,自己做一切并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安小凡成绩的突飞猛进,加上老师总是对他赞不绝口,嘲笑他的声音确实少了许多。
同学们似乎分成了两种类型,一种会开始亲近夸赞安小凡,另一种还是继续和许飞一起,对安小凡怎么也看不顺眼。
偶尔这些人还是会在许飞的带头下找安小凡的麻烦。
容白哥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谁也没办法融入所有的群体。
小小凡似乎也懂了这句话的道理。
三年级下学期的毕业讲座上,小小凡被选为许家村小学的优秀学生,站在国旗下讲话发言。
他看着台下全校接近两百多名的学生,腿有些颤抖,但开口的那一刻,他又好像平静了下来。
流利地背完演讲稿,小小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全校师生都为他鼓起掌来。
啪啪啪的掌声持续很久,这一刻,小安小凡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挺直后背,抬起头,内心也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后来他才明白,这叫作自信。
自信自信,是对自己的信任。
也正是容白哥哥说的,做让自己满意的自己。
从那天开始,安小凡开始爱上了学习,成了其他同学眼中的学习狂魔。
有同学问他,是怎么做到学习进步这么快的呀。
他想了想说:“我在大家都睡觉的时候,还在学习。”
他这话被一旁路过的老师听见了,老师立刻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安小凡,你真是大家的榜样,老师也为你感到骄傲!”
于是,安小凡那句:“我用大家睡觉的时间还在学习”就流传了出去。
安小凡眨了眨眼,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呀。
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大家都在睡觉,他也在睡觉,只不过在梦里的时候,要被容白哥哥监督着再继续学习一两个小时而已!
这段对安小凡来说算是比较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学四年级。
四年级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外公去世了,一件是外婆去世了。
这位许家村老村长,自从女儿许娟经历了两次离异后,积劳成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每日靠着大量的药物延续生命,后来他老人家觉得药物太贵,常常不肯吃药。
当厚重的棺材板盖上时,外婆和母亲坐在一边泣不成声。
小安小凡也哭了。
外公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但他记得外公总是会在他放学回来时对他露出一个关心的笑容。
更小一些,外公还会把他背在脖子上,在一望无际的乡田里迎着夕阳行走。
安容白说,也许对外公来说,死亡可能才是最好的解脱。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经历病痛的折磨。
小安小凡又扑进安容白的怀里哭了一会儿。
他现在已经长高了一些,不在小小的只到安容白的大腿高,现在他只要抬起手,就能搂住容白哥哥的腰。
安容白用长指揉着他的脑袋,眼睑半垂,眼里也是淡淡的悲伤之色。
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滋味并不好受,
更何况……不久后还会再发生一件事。
想到这儿,安容白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安小凡看不到安容白的表情,他抱着安容白继续说:“容白哥哥,外公走了,外婆是不是很快也会离开我?”
“他们总说外婆年龄也大了,总说她很可怜……我有点担心,外婆也会离开我。”
“我不想外婆也离开。如果她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妈妈了……”
他越说越难过,刚平复的情绪差点儿又要哭出来。
安容白摸着他的头,微沉而温和的嗓音从头顶落下:“那安小凡和哥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第36章 头七 外公的头七。
小安小凡抹抹眼泪, 问什么游戏。
安容白却神秘兮兮地说:“一个互换身份的游戏。”
小安小凡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是说, 我们两个互换身份吗?”
“是。”
安容白轻轻笑了一声,一只长指懒懒地替小安小凡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想玩吗?”
小安小凡说:“想, 只要哥哥提出来的,我都想尝试!不过,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呀?”
安容白又是轻轻一笑。
很快到了外公的头七,外婆和母亲在家里做了祭祀,看着祭台上外公的灰色照片, 外婆又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安小凡跑过去握着外婆的手安慰她。
外婆哭了一会儿, 就紧紧攥着安小凡的手不说话。
按照许家村的习俗,死人的头七要在家里客厅摆放两根红蜡烛, 桌上准备好一桌的食物,蜡烛要点一个晚上,其他人都要早早上二楼回房休息,一个晚上都不能下楼。
因此, 安小凡和外婆, 母亲吃过晚饭, 都早早地上了二楼。
安小凡一上楼就写作业。
写到十点多的时候, 他的房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呀?”小安小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着的脖子, 准备开门。
门外没人应答。
安小凡打开了门, 却只看到空空的楼道, 没看到人。
“奇怪……”
他又坐回书桌前,埋头继续看起书来。
最近他已经在安容白的辅导下,开始提前学习了五年级六年级的课程。
他发现, 只要静下心来去学,书本上的知识都变得非常简单,连五六年级的课程也并不难。
这时,安小凡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又有人来敲门了,赶紧走过去打开房门。
一打开门,看到身形佝偻的外婆站在门口。
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小手电筒,只穿了大红色的睡衣,看样子是准备往楼下走去。
“外婆?”安小凡愣了一下,“你怎么啦?是要……下楼吗?”
“小凡。”外婆浑浊的眼睛里还带着泪花,显然刚刚哭过,“外婆想下楼一趟。”
“啊?”安小凡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白天时村里的瞎眼婆婆就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也不要在九点以后下楼。
瞎眼婆婆说,九点以后死者的魂魄会慢慢回到生前呆过的地方,和尘世作最后的道别,十二点之后才会慢慢离开。
活人这个时候一定要在自己房间里睡着,不然如果死者见到了生前的亲人,可能就会舍不得离开了。
瞎眼婆婆说这些的时候,可严肃了,安小凡就在一边挨着外婆听着,感觉又新奇又害怕。
现在,外婆突然说要下楼,他光是想到瞎眼婆婆说过的话后背汗毛就竖了起来。。
“外婆,已经十一点了,你要下楼去干嘛啊?”
“我去吃点东西。”外婆说,“有点饿了,凡凡饿不饿?要不要外婆也给你拿点东西上来?”
“我,我不用了。”
外婆点点头,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慢慢下了楼。
安小凡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怎么都觉得不太放心。
瞎眼婆婆还说,如果死者见到了前世的亲人,不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还有一种很凶的可能,就是……
带着活着的亲人一起离开。
安小凡全身一个激灵。
他不想失去外婆,想到这里,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小安小凡穿着袜子就追了下去。
楼下客厅里没开灯,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里传来一点零碎的声响。
安小凡穿过客厅,路过外公的灵牌时,看到灵牌两边的蜡烛被路过的风带着跳跃了几下。
小安小凡快步进了厨房。
厨房里,年迈的外婆正佝偻着后背,在大烟台后生火。
这个时候的许家村大多数人家还在用老式的生火灶台,安小凡他们家的煤气灶,是后来在许国光的帮助下换掉的。
“外婆……”安小凡小心地走上前提醒道,“瞎眼婆婆好像说过半夜不能生火。”
“没事儿。”外婆摇了摇头,继续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然后起身走到灶台前起锅。
只见外婆在锅里倒了半锅水,然后抄起一旁一只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丢进了锅里。
安小凡有些奇怪:“外婆,这只鸡不用剁一下吗?”
外婆说不用。
外婆做饭,于是安小凡坐到生火处,替她看着火。
过了一会儿,水煮开了,外婆直接把煮熟的鸡盛了出来。
安小凡说:“外婆,好像还没放盐呢。”
外婆摇摇头说:“不用放盐,你外公现在不能吃盐。”
“啊?”安小凡一愣,反应过来时背后已经发了一层毛。
“外,外,外婆你说,说什么?”他这回说话都结巴了。
外婆端着盘子温和地笑了笑:“凡凡,外婆是说今天不想吃盐。”
“啊,好。”
安小凡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
他熄了火,跟着外婆出了厨房,路过外公的牌位时,他小声地说:“外婆,我们上楼去吃吧。”
此刻,客厅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
外婆依旧没开灯,珠光照映下能看到她的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桌子上外公的照片。
安小凡感觉身体更冷了,他有些不安,拉了一把外婆:“外婆,我们快点上楼去吧。”
外婆没说话,手里依旧端着那盘白水煮的鸡,站在外公的照片前。
不知从哪儿刮过一阵阴风,呼啦呼啦,外公照片旁的两盏蜡烛,灭了。
四周一下子陷入漆黑之中。
安小凡浑身一抖,感觉冷意更甚,身上开始起满了鸡皮疙瘩。
“外婆,”他小声地说,“能把手电筒打开吗,有,有点黑……”
客厅里静悄悄的,外婆没有说话。安小凡突然想起柜台抽屉里应该还有一只手电筒。
于是他伸手去摸身旁的柜子,却猝不及防摸到了一只枯瘦的手。
“啊。”
刚吓了一跳一跳啪嗒一声,手电筒亮了。
外婆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冷光打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她低沉着声音说:“凡凡,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安小凡愣了愣,看着外婆奇怪的表情,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缩了缩脖子,安小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手电筒照亮的桌子。
这一看,他差点吓晕过去。
桌子前,还有一个外婆,正坐在桌子前,在外公的遗照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地吃着鸡。
安小凡终于反应过来了,怎么会有两个外婆,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外婆!
那还有一个是……
吃鸡的外婆突然抬起头,对着安小凡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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