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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许飞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我……我……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是安小凡帮忙救了我。”
……
安小凡骑车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了。
很不幸运的是，半路上天空还下起了小雨。
雨不大，打在脸上也不疼，但因为是下雨，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世界都像是蒙在了一层雾气之中。
安小凡把车在路边停好，看到自己曾经那个熟悉的家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大概是母亲，依旧一如既往地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他向家门口走去。
却在走到院门口时，看到了矮小木制院门的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路边仅剩的一盏路灯灯光恰好照在了他的脸上。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幽井一般，平静而深沉地看着他。
安小凡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章亦丞。
那个原本应该出现在三年后的高中里的章亦丞，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第67章 天堂（三） 我这是在教他感同身受。……
“章亦丞， 恭喜你通过了审判之界的恐惧考验。”温柔的女声在空荡荡的周围响起，“欢迎来到天堂。”
“天堂会满足你的任何一个愿望。”
“现在我们检测到你的愿望是……”
“我来说。”章亦丞打断了那个声音，“我要和安小凡一起， 安小凡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温柔的女声顿了顿， 随即她又温和地继续说道：“好，天堂会完成你的愿望， 现在，我们将送你回到——安小凡的二零一三年。”
……
“章亦丞？”安小凡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的章亦丞， 应该还不认识自己。
可是不认识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
章亦丞静静看了他一会， 开口道：“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安小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白天……和同学打了一架，伤口已经上过药了，没有大碍， ”
说完， 他看了看自家的院子， 又对章亦丞说道：“你……要来我家里坐坐吗？”
章亦丞沉吟片刻道：“好。”
安小凡推开了家门。
刚进屋， 就看到许娟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正在看着电视。
听到动静， 她回过头， 站起身来。
“小凡， 你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说，“这个是……你的朋友吗？”
“是。”安小凡看着双腿健康，精神还跑稳定的许娟， 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妈，我回来了。”
许娟高兴地说：“回来就好，朋友来的也好，一起来家里吃饭。”
“妈，我去热饭菜吧。”
安小凡摁住了要站起来的母亲，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还堆着前两天他没来得及洗的碗筷，饭菜是昨天剩的，一盘村长家拿来的鸡肉，还有一把还算新鲜的青菜。
安小凡起锅烧油，决定炒个青菜，再翻出家里的土豆丝，炒个酸辣土豆丝。
炒土豆丝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章亦丞肠胃不太好，不能多吃辣，就把酸辣土豆丝临时改成了爆炒土豆丝。
身后有轻微的动静，安小凡回头看了一眼，是章亦丞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的章亦丞，还是初中少年模样，看起来也就比高中那会儿稍微稚嫩了一点，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进来的时候，先扫视了一圈有些凌乱的厨房。
安小凡说：“厨房比较乱，你先去客厅休息吧。”
他知道，像章亦丞这样的少爷人家，肯定是受不了农村厨房里的凌乱和肮脏的。
但他话音一落，就感到腰上一紧，有人从背后用力抱住了他。
安小凡一愣，有些错愕地回过头。
章亦丞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手。
然后他把自己的薄外套披在了安小凡还有些潮湿的单薄衣服上。
“章亦丞，”安小凡叫住了他，“你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重生？”章亦丞的眼里闪过疑惑之色。
难道不是？
可看章亦丞的反应，明显是已经认识自己了的。
如果章亦丞不是和自己一样是重生者，那他怎么可能会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自己，还能找到自己的家。
“安小凡，你说我们现在是……重生了？”章亦丞又问了一遍。
“我想应该是的。”安小凡说，“我记得我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记得自己和你一起死在了凶杀案里。”
顿了顿，他又问：“你也记得吗？”
“记得。”章亦丞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皱起了眉头。“但你把这个理解为重生？”
“虽然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小说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嘛。我们都是重生了。”
正说话间，安小凡吸了吸鼻子，忽然闻到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他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刚刚这一打岔，爆炒土豆丝变成了焦糊土豆丝。
“天，”安小凡叫了一声，赶紧把糊掉的土豆丝盛出来，“这盘应该是不能吃了。”
“不对，安小凡。”
章亦丞突然在一旁攥住了他的手。
安小凡握着锅铲的手一顿，低头去看章亦丞攥着自己的手腕。
“安小凡，”章亦丞皱着眉开口道，“你是不是忘记了鬼门关的事？”
“哐当”一声，安小凡手里的锅铲掉进了锅里。
他愣了愣，看了眼掉进锅里的锅铲，回过头说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问你，你不记得鬼门关的事了？”章亦丞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安小凡瞪大了双眼，看了章亦丞好半天，才说：“章亦丞，你怎么……光张嘴不说话？”
听不见？
章亦丞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思索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问道：“那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
安小凡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光张嘴不说话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章亦丞沉默了。
片刻后，安小凡动了动自己被攥着的手腕，他才松开了手。
“怎么这么久啊？”许娟从外头走了进来，“还没热好吗？啊，怎么都糊啦。”
“是我不小心炒糊了，妈，你去坐着吧，马上就好。”安小凡对许娟说。
许娟点点头，说：“麻烦我们家小凡了。”
听到这话，安小凡微微一顿。
门口母亲温和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厨房。
安小凡低着头，忽然感觉鼻子有点酸。
十多年以来，他几乎没有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过“麻烦你了”，“辛苦你了”这样的字眼。
现在突然听到，他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起来。
“安小凡。”章亦丞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
安小凡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注了水一样：“嗯，干什么，章亦丞，你现在舍得发出声音了？”
章亦丞神色一顿，看着安小凡的脸半晌，收回了手。
安小凡开始端菜上桌。
临出门前，章亦丞在他背后问了最后一句：“那你的容白哥哥，你也不记得了？”
“什么容白哥哥？”安小凡端着菜疑惑地回过头，“我没有哥哥，以前确实听外婆说过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不过早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死了。”
吃晚饭的时候，院门口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有人拉开了院门，迈过小院，敲响了屋子的大门。
安小凡站起身：“我去开门。”
打开门，许大力拉着许飞正站在门口。
许飞身上裹得严实，头上还贴着冰凉贴，没说话都能听到他鼻子里呼啦呼啦的，应该是冻感冒了。
许大力脸色严肃地站在门口。
安小凡抿了抿唇，果然，许大力要来找茬了。
他直了直身体，重活一世，他绝对不会再害怕大人和权威，他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许大力抬起手，忽的一把拍在了自己儿子的后背上。
“跪下，和安小凡道歉。”
许飞闷哼了一声，顺势“扑通”一声跪在地，头上的冰凉贴也掉在了地上。
许大力虽然心疼儿子，可这会儿又有些生气。
就在刚刚，学校老师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查实了许飞在学校里有过多次聚众斗殴，欺凌和辱骂同班同学安小凡的行为，现决定依照校规处置，许飞严重处分一次，休学一年回家好好反省。
一开始许大力是不信的。
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调皮捣蛋了一些，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怎么可能会上升到校园霸凌这样严重。
但是转念一想，学校老师说话的语气笃定又严肃，这几乎不太可能弄错。
所以许大力的第二个想法是，找安小凡一家好好谈谈，使一点威逼利诱的手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点钱也是无所谓的，只要别太影响到自己的儿子。
但临出门前，他突然随口问了一句：“大飞，我问你，你在学校里到底有没有欺负安小凡？”
他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只要儿子说没有，他就全然相信儿子，去找安小凡也只是为了处理好事情。
但是他却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门边，头一次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是。”
是？
许大力顿时浑身气血上涌，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学校里，叫人打断安小凡的腿，辱骂他是没人要的杂种，还经常撕毁他的作业和课本，甚至还用开水泼他？”
“是。”许飞小声地承认。
“你！”
许大力瞪圆了眼睛，左右看看，抽下了裤子上的皮带。
“唰”一下，皮带抽在了许飞的身上。
“你怎么能这样！”许大力气得手都在抖，“许老村长他们家，以前帮助过我们家，你就算不感恩，也不应该这样对许老村长的亲外孙吧！”
许大力气得又打了一下。
“你爸我平时虽然在利益上有些计较，但在做人上，从来没教过你欺压和霸凌别人吧。你现在敢叫人打安小凡，用水泼安小凡，明天你是不是就敢拿刀杀人放火了啊！”
许飞哽咽着，低声说：“爸我知道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许大力没再打下去，再打下去他自己也心疼。
“跟我走，”他拽着许飞说，“去和安小凡道歉。”
“安小凡，对不起。”许飞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过去我错了，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
许飞用手捂着脸，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眼睛，只是哽咽着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不配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以后，你的未来能光明美好，不要永远被困在这黑暗痛苦的过去。”
“安小凡呐，大力叔叔也和你道歉。”许大力陪着笑说，“在叔叔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乖很聪明的孩子，这次是我们家许飞不对，叔叔已经教训过他了，对不起啊。”
安小凡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是在发愣，
他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不停认错道歉的许飞，还有一旁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许大力，思绪时而混乱，时而又清晰。
这一幕，这一句道歉，他等了多久。
最开始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想象了无数遍。
他渴望许飞良心发现，渴望老师同学眼睛雪亮，渴望有一个人能帮他惩治许飞，叫醒许飞，让许飞悬崖勒马，对自己停止迫害。
可是最后，他等来了什么。
上一世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人都自危，人人都自身难保，他怎么可能真的祈求到另一个人来解救自己。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每个活着的人都在深渊里挣扎着脱离。
但如果你一旦对外在的人事物有了任何的期望和索求，你就等于把脱离深渊的绳索，绑在了深渊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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