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洲察觉到了,立马仰起头认真地看着萨岱霍斯:“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上将,我早就不想回去了,我想留在这儿,留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越说越小声,耳尖才消下去的红意又隐隐有冒头的态势。
萨岱霍斯抿了抿唇,听见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自喉间探出:“那您的家人们……”
凌洲一听就想到了自己过往十二年被亲爹坑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惨痛经历:“其实我觉得他可能会立马出门买鞭炮啤酒来庆祝。”
声音说得又小又快,就在身边的萨岱霍斯也没有听清楚:“什么?”
凌洲清了清嗓子,复述了一遍老同志多年前的原话:“咳,没事,我跟我爸……就是父亲一起生活,他早就想自己一个人过老年……中老年生活了,一度想让我去外地结婚定居,现在,嗯,虽然不只是去外地,但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萨岱霍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没说话。
凌洲见状猜出他想问什么:“没有没有,我爸妈只是离婚了,我跟我爸一起生活而已。”
萨岱霍斯松了口气,伸手拨了拨凌洲额前的碎发:“那,如果能回去的话,等这边一切都安顿好了,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凌洲讶异:“啊?”
萨岱霍斯抱歉地看着凌洲:“很抱歉,殿下,这里的事我必须去解决,之后才能跟您一起回去。”
凌洲连忙爬起来,郑重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我跟你一起解决,至于回家的事不急的,回得去我带你去见见我爸,回不去……就当我远嫁了吧,你不要有负担,而且……”凌洲的神色慢慢地凝重起来。
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他的眼尾:“怎么了?”
凌洲抿了抿唇:“其实,准确来说,我应该是穿书。”
萨岱霍斯愕然:“穿书?”
“嗯,”凌洲点头,“我父母是在我十二岁时离婚的,那天……发生了点事,我烧了好几天,醒过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岱霍斯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凌洲继续说:“后来,我爸为了逗我高兴,就自己动笔写了一本书。”
萨岱霍斯有些迟疑:“……是,曼斯勒安吗?”
凌洲点点头:“我爸是个历史系教授,他经常要出差啊什么的,就每次抽出点时间来写,一本书他写了十二年,也,没有写完。”
“而且,”凌洲一想到他这天坑开局就心酸,“这本书吧,它几乎把曼斯勒安大大小小的事、各式各样的人都写进去了,就是有一个问题,它只写到温森2887年。”
萨岱霍斯:“今年?”
“对啊,”凌洲一说就满心激愤,“后面啥也没有啊,上将,你都不知道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有多忧愁、多心累、多心酸,”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在我们那吧,也有很多主人公穿书的小说,但就我看过的众多穿书小说来看,人家起码知道后续剧情啊,人家有上帝视角啊,”越说越是一把辛酸泪,“你看我这,我穿的是咱们这一代的,那本书讲的都是上一辈的,我这哪是上帝视角啊?分明就是父辈视角嘛!你都不知道这给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创伤。”
萨岱霍斯虽然有些词儿没听懂,但见他越说越气,还是好笑地揉了揉他怨气弥漫的脑袋:“嗯……也就是说,这本书到您……穿过来的时候就暂停了,它记录的只是您穿过来之前的事?”
“对嘛,我可太难了。”凌洲委屈巴巴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忍着笑把面前这只委委屈屈的兔子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哄一哄:“没事啊,我们以后再把后面的故事续上。”
“恩……”凌洲得寸进尺地哼一哼,“你陪我。”
萨岱霍斯再也忍不住了,笑道:“好,我陪您,到时候再挑个好看的封面封上,好不好?”
“嗯……”凌洲满足了。
娇撒完……槽吐完了,凌洲也开始说正事了。
凌洲爬起来:“然后……”尾音拖了半分钟。
“嘶……”凌洲颇感尴尬地笑了笑,虚心请教,“上将,我刚要说什么来着?”
气过头的脑子里全都是什么没有后续剧情啦、父辈视角啦之类的,正事那是一丢丢都没想起来。
萨岱霍斯:“……”
他无言地伸手揉了揉额角,努力回想着,打算一个个试过去:“嗯……穿书?”
“对,就是这个,”凌洲尘封几分钟的记忆终于撬开了一个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就是吧,嗯……上将,你有时候会对某样东西产生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但你记忆里好像就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吗?”
萨岱霍斯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吧,感觉像是梦里梦到过?”
“对对对,就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凌洲皱起了眉,“我从刚穿来那会儿到现在,特别是最近,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有时候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有时候是像认识这个东西一样,”他顿了顿,“但这些我记得并不是书中的内容,就好像……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可我之前,并不是,在这个世界啊。”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看着凌洲与虫皇如出一辙的耀眼金发和浅眸,握着凌洲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轻声试探道:“殿下,您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啊?”凌洲有点发懵,但还是很快应着,“凌洲,跟这里的不太一样,姓凌、名洲。”
萨岱霍斯眸中神色登时晦暗不明:“是,哪两个字?”
“这个。”凌洲伸出手,精神力具化在上面写了下来。
萨岱霍斯伸手微微地触了触,强压下心底的滔天巨浪,笑得温柔:“噢,真好听。”
凌洲霎时就乐了,笑眯眯地看着萨岱霍斯:“是吗?”
萨岱霍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真的很好听。”
凌洲笑得更欢了:“这是我爸给我起的,据说是翻了很多书,从诗里面选的。”
萨岱霍斯好奇:“诗?”
“嗯,跟这儿的诗是一样的,”凌洲干脆用精神力在对面墙上写了,“你看,就是这个。”
萨岱霍斯顺着抬头望去,洁白的墙壁上是一行肆意潇洒的黑色大字——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萨岱霍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直至精神力消散,眼神依然望着那边。
“上将,”凌洲伸手打了个响指,语气里充满调侃,“回神了。”
萨岱霍斯转头笑看着他:“我记住了,凌洲殿下。”
“……咳。”凌洲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无声地晃了晃开了半天的屏。
然而下一秒,凌洲这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起来。
萨岱霍斯忽然问道:“那么多诗里选了这个,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凌洲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啊。
第46章 名字
特殊寓意?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也以为是有的。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沉默里,凌洲的记忆搭载着超光速未来式飞行器飞速在脑海中飞了一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凌洲班上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新同学声音洪亮地向大家介绍了自己,为了让大家更快地记住自己的名字,他还讲述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彼时的凌洲顿时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充满了好奇,于是,一放学,他就立刻冲回家跑到正在书房正在专心致志写小说的爸爸面前,满是期待地询问这件事。
当时凌长云老同志是这么跟他说的:“你的名字啊,可是爸爸花了很长的时间,翻了很多的书,才从古诗词里找到的这么一句诗……”
后面的各种天花乱坠的长达四十分钟的绝美寓意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刚满十三岁的凌洲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登时觉得自己的名字寓意简直是无与伦比,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无上崇拜。
可惜,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也总会知道,对幼小孩子心灵的谎言也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亲自揭穿。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飘着毛毛细雨的一个晚上。
十七岁的凌洲下了晚自习,打着伞回了家,他拿着湿漉漉的雨伞准备放到阳台上晾着。
刚一走到阳台就看见老同志在眉飞色舞地打着电话,出于礼貌,他就拎着伞靠在柜子边等着。
但奈何阳台门没有关,再加上老同志兴奋到极点而声音不自觉扩得非常大,凌洲迫不得已听了个一清二楚——
“……害,你说这个啊,当年我家凌洲不是发烧发了好几天嘛,好不容易烧退下来了,人一醒我就说,哎呀,完了,烧傻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我还指望他赶紧长大赶紧开窍,将来赶紧去外地结婚定居,让我一个人享受享受悠闲退休生活呢!结果,人烧傻了,哎呀妈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多难过!”
“……哎呀,你听我说嘛,后来出院了以后,我听说人烧傻……哦,是喔,也没傻,就是失忆了。哎呀总之人家都说像这种生了大病的,痊愈后一定要换个名字,代表新生。”
“……啊?凌洲?啧,当然不是!我一想,都说是新生了,人家又都说贱名好养活,反正人也傻了,我就……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人没傻,是失忆了,哎呀你不要总是打断我!听我说!我就灵机一动,干脆就叫凌二傻吧。”
“……为什么叫二傻?因为二次新生嘛,多贴合实际啊!啧,每次一想起这个,我就真心觉得我简直就是个取名天才!”
“……为什么叫凌洲?哎,一说到这个,我就想叹气。那天我刚起了二傻这个名字,结果旁边就‘砰’的一声,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我一看,原来是窗子开得太大了,风把桌上的书吹倒了。这怎么行?那可是我老师刚送我的,我就赶紧过去捡起来啊,结果你猜怎么着?”
“……对呀!那书被吹倒后啊,刚好翻开了几页,我就这么随便一瞥,就正正好看到那句诗,有凌有名的,去掉中间那字刚好俩字,改名啥的多方便啊!比二傻还少了一字儿呢!……对啊,所以就叫凌洲了。哎,可惜了我的二傻哟!想想就心痛。”
“……”
十七岁的凌洲直起了身体,神情木然地看向阳台。
后面……就没有后面了,反正等老同志终于兴尽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四只眼睛开始了长达二三四五十分钟的对视。
再后来……
凌洲强行咔掉了飞行器的燃料,“哐哐”两声把这段记忆狠狠丢进深谷里封着。
他表情有点木,强行给自己开了机:“……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寓意,我爸就是感觉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噢……”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一秒就变得生无可恋的脸,配合地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就很牵强并且配着表情显得非常不真实的理由。
房间一度陷入寂静。
“咳,”萨岱霍斯轻咳一声,“殿下,您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嗯?”凌洲回神,暂时抛弃了那麻木的心路历程,“这个世界吗?其实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地把它当作是书中的世界,但后来,”他笑了笑,“我相信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只是……”他抿了抿唇,继续说着,“上将,其实在我以往的认知里,星际时代应该满是高科技与黑技术,但在这里,就感觉除了飞行器啊光能枪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外,整个生活都是……嗯,很,日常吧,可能我形容的不太准确,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且,这里有很多,嗯……在我们那称为古色古香的一些东西,就比如规格的建筑啊雕花窗户啊香炉啊之类的,”他伸手拨了拨碎发,“因为我爸是历史系教授嘛,他对这些都很喜欢,像在我们家就有很多这种,嗯……蛮有历史感的东西,”他微微地笑了笑,“所以,就让我感觉,这就是他创造出来的书中的世界,只是它有了独立的意识,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唔。”萨岱霍斯明白了。
“但我真的相信这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世界,你相信我。”凌洲真诚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笑了,伸手揉了揉凌洲的脑袋:“好,我相信您。”
凌洲笑眯眯地往前凑了凑,随后浅眸里满是纠结:“所以,就是感觉,很纠结,这个世界,那股股熟悉感,就很,奇怪。”他抱住萨岱霍斯,往他怀里靠了靠,轻轻地蹭了蹭。
萨岱霍斯抬臂揽住凌洲,手沿着他的脊椎骨慢慢地顺着,柔声道:“别担心,殿下,我一直在这儿。”
“嗯……”凌洲轻声应着点点头。
萨岱霍斯静静地安抚着凌洲,内里却是心乱如麻,脑海里不断过着明天的栖迭礼……
半晌,他闭了闭眼,想到明天布利华佩他们全都在场,栖迭礼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决定让凌洲有个心理准备。
他轻轻地将凌洲扶起,温柔地看着眼神迷茫的他:“殿下,我曾听纳恒元帅提到过……先亲王殿下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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