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空旷,只有最前方摆着一个透明架子,上面大大小小地放着数盏雕花琉璃宫灯,明黄色的火焰静置其上,一动也不动。
“这是……”
凌洲凑到他身边:“魂灯。”
萨岱霍斯惊讶:“魂灯?”
“嗯,”凌洲点了点头,“这是温森特纳的传统,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后都要来这里点上一盏,雄虫带着雌君,雌虫带着雄主,借此告知先祖,就算是正式记入族谱了。”
凌洲看着前方不算太多的魂灯:“不过,温森特纳每一代都人丁单薄,再加上几十年前的那场动荡,保留下来的魂灯也只剩下这些了。”
“本来早就该带你来的,只是之前丢了记忆,”他笑吟吟地转头看向萨岱霍斯,“上将,你已经被我拐进来了,逃不掉了哟。”
萨岱霍斯静静地看着凌洲,倏地笑出了声,伸手扣住凌洲的后脑勺,偏头深深地吻了上去,间隙间呢喃道:“不逃……”
凌洲喘了口气,抱住他以同样的力道回应着。
……
城南皇宫。
君后寝宫外,一群军雌在几名雄虫的带领下站在廊道守着,腰间配枪漆黑发亮。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军雌拔枪而对:“站住,不……伯恩大人?”他讶异地看着来人。
伯恩一身黑白西服,转身面向领头雄虫:“统领。”
“大人,”雄虫俯身行礼,“这么晚了,大人有什么事吗?”
伯恩:“陛下那的一队军雌突然腹痛不止,实在太过蹊跷,我担心今晚有异,烦请调遣一队过去守卫。”
雄虫眉头皱得死紧:“腹痛?”
伯恩颔首。
雄虫:“大人放心,我这就派一队过去,只是,君后这边……”
伯恩微笑:“统领,陛下那边现在可只有一队军雌在守着。”
雄虫闻言,低头权衡了一番,随即右手扶肩:“是,我这就派过去。”说完,转身抽了一队出来,命他们火速赶过去。
伯恩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只剩下几个人的廊道,垂眸离去。
……
城北。
凌洲走到架子下,翻出了最里面的一盏魂灯。
魂灯通体金黄,下面是一根细细的柱子连着底托,上面盛着一朵花儿似的镂空雕花琉璃,中间是一截拇指粗的银绳,上面隐隐泛着银光。
凌洲将魂灯放到架子前的地上,“刺啦”一声,地上石砖旋转起落,顿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石刻法阵,每一条纹路都深深镌刻进石地里,弯折成不同的奇鸟异物,更似图腾。
凌洲牵着萨岱霍斯走到法阵中央。
抬手用精神力一划,一道血痕就出现在左手手心。
萨岱霍斯眉间一紧,勉强按下下意识就要抬起的手,定定地看着凌洲簌簌往下滴血的手。
一滴滴血液顺着血痕往下坠,落到纹路上又溅起飞扑,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带着血液顺着法阵流过去。
“飒——”
凌洲挥出精神力,沿着深痕灌满整个法阵,金黄的精神力与鲜红的血液交织缠绕,凝成一股细绳,铺满了地上的大阵——
“哗——”
无数道金光自凹槽处升起,直直地射向室顶,将阵中的两人笼罩其中。
……
城南。
艾瑟站在桌子旁,俯身勾勒着桌上的人像,一笔一笔满是细致,红眸里是一团浓雾,化散不开。
“砰——”
一声巨响,艾瑟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窗户被骤起的大风刮了开来,狠狠地撞到墙边。
他缓了缓心神,放下手中的画笔,绕过桌子走了过去。
“吱呀——”
窗子刚关了一半,他心头猛地一跳,这么大的风,怎么会一瞬间就没了?除非,那不是风……
“啊——”
下一秒,一道黑影倏地从窗边翻了进来,旋身一脚就狠力踹到了他的胸口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整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哐”的砸到了身后的桌子,连人带桌子的全都翻了下去。
“咳,咳咳,”艾瑟趴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胸口艰难地抬起头,“帕尼迦?!”
帕尼迦伸手扯下头上的兜帽:“是我。”
“咳咳咳,咳,”艾瑟强撑着坐起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帕尼迦抽出腰间的光能枪:“你杀死了朗卡尔,你说完要干什么?啊?!”
“咔嚓。”枪上了膛。
艾瑟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枪口:“不,不不不,你不敢,我是君后!我是君后!啊——”
帕尼迦一枪打在了他的右膝盖上,改造后的光能枪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打碎了他的膝盖骨。
艾瑟蜷缩在地上,痛苦地伸手捂住了右腿,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浸湿了整条裤腿。
“来人——来人啊——”剧痛下,他终于想起了求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站在外面的守卫。
却不见一个人冲进来。
“别叫了,”帕尼迦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艾瑟,“他们早就不在外面了。”
“?!”艾瑟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他拖着腿往后爬着,“不,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活不了?”帕尼迦仿佛听到了一生中最好笑的笑话,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我早就不想活了,背叛挚友,背叛军部,要不是你们拿朗卡尔威胁我……”他说着说着就双目赤红,积攒了十二年的痛苦在此刻彻底爆发了出来,“我一直忍着,一直忍着,可你们呢?先是用雄主威胁我,然后又是朗卡尔,我已经妥协了,已经妥协了!可你们还是杀了雄主,现在又杀了朗卡尔!!!”
多年的隐忍与折磨一刻不停地摧残着他,每一个夜晚都被梦魇缠绕,每一次去军部都觉痛苦万分,好不容易花了十二年的时间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为了家人隐瞒真相,背弃誓言与灵魂,不承想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却在现在被当年的刽子手给予了最后一击,用血肉筑成的所谓求生大道猝然崩塌,彻底摧毁了最后的希望与生机。
痛恨愧歉,至死不消。
艾瑟惊惶地想抽出精神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动,精神海就是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点儿波澜,他被下药了?!
他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如将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缺氧到快要窒息。
帕尼迦青眸里滑下血泪,嘶哑的嗓音里尽是悔恨与不堪:“报应啊,我背弃了先亲王殿下,本该死生不能,如今,却都报应在了他们身上。”
他空洞的眼神落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艾瑟身上,状似不解地轻声问道:“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应该去死?”
艾瑟不断后退着,鲜血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不,不不,不,不是我,是祭司!是布利华佩——啊——”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艾瑟的脖子被光弹毫不留情地射穿,彻底没了生息。
第70章 议事阁
帕尼迦机械般地放下了手:“逃不掉,都逃不掉。”
他转身踩着地上的血道走了出去,每走一步都粘上几缕血丝,粘上去又拽下来,靴子的底纹深深刻在了血上,步步染血,地狱通达。
“飒——”
夜风真正自敞开的窗外吹来,吹起落在地上的画纸,在半空中无声翻了个面,飘着扬着盖在艾瑟的上衣处,勾勒了大半线条的画像上,唯有一双眼睛抹上了浓重到发黑的紫色。
……
城北。
“簌——”
金光弯折下来,托着地上的魂灯升到了半空。
精神力自凌洲指尖探出,顺着金光攀上了魂灯:“按照规矩,应该递上一句祈愿,历代祈愿多为自己前路顺畅、一世高位之类的,极少数为二人永结同心,先祖们会依据祈愿赐下祝福,庇佑后辈。”
“小时候雄父带我来过,他希望我未来祈愿与雌君携手一生,”精神力缠绕上了银绳,“但我不想。”
他转头看向怔愣的萨岱霍斯,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细细碎碎的光闪耀在浅眸,直直白白皆是沉沉爱意:“上将,我希望先祖们的祝福都临于你一人身上,爱意永不枯朽,我只愿你,日日喜乐。”
“噼——”
银绳炸出了火花,魂灯点燃,照亮了一片琉璃,七彩的光交织蔓绕,金光收拢在灯托底下,托着魂灯上了前方的架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中间。
萨岱霍斯伸手抚上凌洲的眉眼,眉目间满是缱绻爱恋,蓝眸情韵蔓延,密实地将凌洲笼罩其中:“殿下,我爱您。”
他偏头吻住了凌洲,珍之重之,眷恋情深。
“嗖——”
金光卸下来的那一刹那,架子上的所有魂灯都朝室顶探出耀眼的银光,数道流光聚集在一起,倏地炸了开来,飘飘洒洒地全部落到了萨岱霍斯身上,点点银辉流动,挟着温森特纳先祖们的庇佑深深镌刻进了他的生命流河……
“我也是。”
……
城南皇宫。
“啪——”
一声巴掌回荡在整条廊道。
被扇到地上的军雌蓦地清醒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身前面沉如水的统领,登时反应过来,顾不上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统领恕罪,我……”
雄虫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你们守着君后寝宫,你们在干什么?睡觉?想死吗?啊?!”
军雌这才发觉不对劲:“统领,我们是被迷晕了,君后……”他猛地抬头,满面惊恐。
雄虫也慌张起来,顾不得其他就冲着寝宫而去,一到门口就见到地上拖拉出的血痕,顿时眼前一黑,抬脚踹开了闭着的殿门——
“君后!”
……
城北。
银光渐渐消散,石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萨岱霍斯抬起凌洲的手,抽出口袋里的贴片,撕开仔细地贴了上去。
凌洲低头看着贴片上特制的兔子图案,浅眸里溢出暖意,抬臂抱住了萨岱霍斯:“上将……”
“嗯。”萨岱霍斯搂住他,温温沉沉地应着。
两颗心无限贴近,共享一室温情。
“嘀嘀。”“嘀嘀。”
两声通讯同时响起,两人稍稍分开了些,抬腕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凌洲猛地抬头:“上将?!”
萨岱霍斯沉了眸子,抬头与凌洲对视,神色是罕见的凝重。
……
“呜呜呜呜呜——”
皇宫最高台上的巨大冷灯亮起,刺破了曼斯勒安的黑夜,停歇了十二年的警鸣声再次响彻整个主都,所有灯都亮了起来,大批人匆匆赶往封闭了十二年的城南议事阁。
……
城南议事阁。
偌大的议事阁装潢肃穆,中间是一道半人高的台阶,分明划开了上下两侧。台阶上,约格泽昂坐在首位,内庭成员坐在左侧,军部将领坐在右侧;台阶下,十名军雌和十名雄虫各站一方,手中光能枪漆黑发亮,隐隐可见发势,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阁里一片沉寂,空着的几个位置更显冷寒,每个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凌洲和萨岱霍斯匆匆走进议事阁。
“雌父。”“陛下。”
两人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个礼,约格泽昂颔首后就各自走到位置上坐下。
凌洲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人的神情,心底越来越沉。
消息说艾瑟刚刚被杀,腹部重创,死于光能枪穿喉,现场不见一丝精神力使用的痕迹,极有可能,是雌虫,或者说……军雌。
“进去!”
门口骤起喧哗,众人抬头望去——
一名雄虫带着几名军雌大步跨进来,雄虫手上拽着一根堪比手臂粗的黑铁链子,链子上锈迹斑斑,另一头赫然捆着帕尼迦。
生锈的铁链死死缠绕着绑住他,每一根都深深陷进了肉里,随着动作不断挤压出污血。
帕尼迦神情木然,眼神空洞,被雄虫毫不留情地拉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四肢僵硬宛如傀儡,行动间不见一丝生气。
等到他们行到台阶中央处,地上已经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凌乱不堪。
“砰——”
雄虫一脚大力踹到了他的膝弯上,硬生生把他踹跪到了地上。
凌洲手一紧,一把拍到了扶手上。
对面的军雌也都险些坐不住,又在易哲维希的眼神下勉强坐下。
“陛下,就是他杀死了君后!”
雄虫义愤填膺,愤怒的指控倏地传遍整个阁楼,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的沉寂瞬间炸了开来。
“什么?!”
“是他杀了君后!”
“军部是想造反吗?”
“他疯了?!”
“……”
或低语或惊呼,或震惊或讥笑。
“帕尼迦少将?!为什么?”第三军中将愕然地看着地上的帕尼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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