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倍的恨意叠加,声音嘶哑到了极致。
“可我,怀孕了……然后是前几天,朗卡尔也……死在了他手上。”
是什么心情呢?
“很……抱歉,对不起……”
悔恨与自责交织,恨意与痛疚蔓延,录音停止,一切都随着死亡涌入地下,死生不忘。
周围一切静寂,罗普眼睛死死盯着圆牌,不是不可置信,反是痛恨与敌视。
想要冲上去踩碎圆牌,胸骨的疼痛却又让他爬不起来。
纳恒自凌洲走过去后就一直注意着这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推开前面的雄虫几步跨到了他面前,声音极轻:“你早就知道,是吗?”
罗普抬头,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在问你,”纳恒弯下了腰,“是吗?”
罗普依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
纳恒一把拽起了衣领,生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神情恐怖:“最后再问一次,是吗?”
翅翼倏地展开,锋利骇人的翼刺探出,抵在他的脖子间,深深地刺进去,只差一点儿,就能直接刺穿大动脉。
“纳恒!”易哲维希缓过神来,神色沉沉地高斥了一句。
纳恒充耳不闻,猩红的银眸将罗普钉死在了翼刺下。
罗普被翼刺上的倒钩折磨得痛苦不堪,偏生动弹不得,命脉卡在别人手上一时之间竟动用不了精神力,他咬着牙:“是又怎么样?”
“好,很好,”纳恒笑出了声,“那你就,下去陪他吧。”翼刺一动,就要——
“住手!”“纳恒——”
几声高呼,基塔迪精神力瞬间绞紧翼刺,阿拜尔冲上去强硬地一掌推开纳恒,纳恒一时不防,被猛地推了开来。
易哲维希上前抽枪顶住他的太阳穴:“你想干什么?!”
纳恒红着眼,视线牢牢锁在罗普身上。
凌洲攥了攥手指,理智渐渐回拢,转头拉住就要不管头上光能枪冲上去的纳恒:“元帅!”
“……”纳恒停下了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狠狠闭了闭眼。
睁眼才恢复平静,他视线偏向易哲维希:“抱歉,元帅。”
易哲维希盯了他几秒,收回了手。
先三皇子遗孤,动了势必脱罪不得。
还有,当年的事……
他眸底暗潮翻涌,证据……
萨岱霍斯走上来,侧身站在凌洲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普:“罗普阁下。”
罗普狞笑:“怎么?我可是先皇子遗孤,现在帕尼迦死了,我就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唯一,可能扳倒科米加的人。你们敢杀我吗?你们能杀我吗?”
奥列伦希寒了脸,想要上前又被阿拜尔拦住。
亚维闻言眼中划过讶异,罗普倒是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愚钝不堪。
凌洲眯了眼,才一动就被萨岱霍斯按住。
萨岱霍斯勾起嘴角笑了笑,仿佛很是赞同:“这么一说,好像我们是不能把你怎么样。”
罗普得意地大笑,然而下一秒——
萨岱霍斯笑意加深:“不过,艾瑟阁下既然本是奇利罗昂殿下的雄主,理应与殿下合葬。”
罗普笑意僵在了脸色。
萨岱霍斯状似仔细回想:“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主都动乱,殿下的遗体不知所踪,看来,如今只能,将艾瑟……亲王殿下挫骨扬灰,哦,不是,化灰飞撒。”
他弯腰笑看着面色霎时惨白的罗普,蓝眸不带一丝温度:“毕竟,这样才算,合葬,对吗?”
第75章 枫林
“你敢!”罗普尖声叫了起来,“他是君后!是君后!我杀了你——”
他吼着就要爬起来,又被纳恒抬脚踩在了底下:“罗普阁下,别那么激动啊,你的雌父和雄父葬在一起,不好吗?”
他突然悟了:“哦,还是说,您也想一起?”
“你放肆!”罗普狂怒地甩出精神力,裹挟着雷霆之势倏地将纳恒掀开,忍痛爬起来就是一挥——
“砰——”
两股精神力碰撞,带着一起甩到了墙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坑。
凌洲寒着脸放下了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圆牌,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迹,又撕了一块衣角下来,仔细地包裹住,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住!”罗普见状怒不可遏。
“咔嗒。”
光能枪上了膛,倏地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罗普一顿,仍是不管不顾地叫出了声:“雄父是君后,不过是杀了几只虫罢了,帕尼迦凭什么杀了他!”
萨岱霍斯眼底酝出森厉,手指就要一动。
叫着,宣泄着,压抑多年的情绪一并迸发:“他是害了你雄父,可他已经死了!凌长云也死了!十二年了,你们凭什么还因为当年的事这么对他?你们凭什么?!”
上将……
说着,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有的愧疚与歉意都湮灭其中:“对!你们凭什么?你们没有资格为十二年前的事问责他!你们没有资格!”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凌洲,阳光自敞开的大门里打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迎着光却看不真切。
越说越癫狂:“凌长云死了就死了,反正他当年得罪了那么多人,雄父还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了呢!你们——”
“咚——”
萨岱霍斯转了枪柄,蓦地敲裂了罗普的肩骨,巨大的冲力迫使他砰地跪在了地上。
蓝眸里血气与杀气交织缠绕,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凌洲听到身后戛然而止的吼声和突然传来的动静,拿着圆牌转过了身。
两人一站一跪,血迹斑斑,他忽然有些恍惚,好似当年被推到光板碎片里的时候。
哦,不对,凌洲回忆起了下,当时他应该是整个趴在地上,确实是不同的。
他眨去了眼底的恍然,平静地看着抬头狠瞪着他的罗普:“艾瑟死了,你很难过吗?”
罗普啐了一口:“他是我雄父!你他妈——”
“嘘。”凌洲食指轻抵在唇间。
罗普莫名消了音,仇恨警惕地盯着他。
凌洲放下了手:“帕尼迦少将的雄主和虫崽也死了。”
“你——”
凌洲偏了偏头,一缕阳光恰好透过眼角,浅眸里隐隐闪出光色,是和约格泽昂如出一辙的紫:“我的雄父,也死了。”
“!”罗普的话登时僵在了半空中。
萨岱霍斯眉间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刚抬步,凌洲就转过了身,将圆牌递给才冲到医院带着军医赶到的军雌,张开翅翼瞬间飞了出去。
“殿下!”萨岱霍斯顾不得其他,展开翅翼就追了出去。
议事阁里一片沉寂,军雌茫然地拿着手上的东西四处寻找,却丝毫没有看到帕尼迦的身影。
易哲维希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走过去接过军雌手中的圆牌:“走吧,去葬场。”
军雌沉默地跟在后面出了议事阁,基塔迪和埃度也带着一众雄虫离开,简讯通知两大家族所有雄虫,立即前往兰兹主家。
几瞬间,偌大的议事阁只剩下了罗普一人,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黑影离去,一缕金发一闪而过,却再也不复当时的耀眼。
……
议事阁不常打开,所在位置也较为偏僻,往后几里就是市郊。
萨岱霍斯追出阁楼,军雌的强韧翅翼让他很快就追上了凌洲,却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路到了市郊枫林。
极速的飞行扯到了翅翼原来的旧伤,到了枫林中部凌洲就控制不住地下坠了一些,翅翼将将要划到树枝就被萨岱霍斯一把揽住了腰,旋身卸下力道带着落到了地面。
“咔嚓嚓。”
已至秋末,枫叶落了大半,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踩上去就嚓嚓作响。
萨岱霍斯扶着凌洲站稳,就缓缓松开了手:“殿下。”
凌洲低着头站在原地,翅骨微动收了翅翼。
半晌,才抬起头,对着萨岱霍斯笑了笑:“上将,怎么了?”
萨岱霍斯伸手拿起落在他发间的一片红叶,笑得温柔:“怎么跑这儿来了?想看枫叶吗?”
凌洲怔然地看着他手上边角微微泛黄的叶子:“上将,快到冬天了啊。”
萨岱霍斯松开树叶:“嗯,快了。”
凌洲笑容隐没下去:“当年堤摩一战,好像也是在冬天。”
“嗯?”萨岱霍斯凝了眸子。
凌洲仿佛没有听到,双眼看着萨岱霍斯,却是根本没有聚焦:“上将,你说,这十二年,是真的存在吗?还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萨岱霍斯神情一滞,抬手想要触碰凌洲却又堪堪停在了半路,只敢轻声唤着:“殿下?”
雾气漫上浅眸,凌洲眼眶微动:“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他伸手轻轻拉住萨岱霍斯的衣角,手抖得几次滑落:“栖迭礼上我看到布利华佩的不对劲了,帕尼迦少将找我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可以去审判庭了,我当时就站在那,我就站在那。”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精神力会那么虚弱,为什么我拦不住罗普也止不住血?”
“罗普是奇利罗昂的虫崽,为什么雌父当年要说是自己的?”
“还有雄父,我当年感觉到了啊,我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了,可我为什么……”
他抓不住萨岱霍斯的衣角,抓不住朗卡尔的生命,抓不住帕尼迦的生机,当年也抓不住雄父。
眼泪从赤红的眼角流出,凌洲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精神力的大量消耗和极速的飞行抽空了他的所有气力,在这一刻彻底支撑不住,腿一软就滑跪在了枯叶上,激起一片声响。
“为什么啊,上将,为什么我就不能仔细些,哪怕就那么一点点,是不是这些都不会发生?”
凌洲一声声的悲鸣裹挟着泪水一起凶狠地扎进了萨岱霍斯的胸膛,深深按住了心脏,捅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力地托着凌洲一起跪在了地上。
“上将,我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去到那里。”
“为什么我看不到雄父?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活过来?是不是当年就……被他们,害死了。”
萨岱霍斯伸臂把凌洲抱进怀里,手指微微发颤,眼眶泛红,心疼得手足无措,他抱紧了凌洲,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殿下,是布利华佩,是艾瑟,是科米加,不是你的错。”
“上将……”
萨岱霍斯把凌洲按在怀里,闭眼感受着肩膀上的一片湿润:“不是的,殿下,凌长云殿下没有死,你和他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十二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不断地证明着:“你看,我在这儿呢,不是梦,不是梦……”
凌洲抬手抱住了他,恍惚间顾忌着手上的血迹,只是用手腕碰上去。
萨岱霍斯不住地亲吻着他冰凉的耳尖,蓝眸里尽是嗜血的红:“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殿下,别怕……”
浓稠的杀意在心底翻涌,极致的恨顺着血管流遍全身,镌刻进了年轻军雌的骨脉里,深入肺腑,炼狱掀敞。
……
城北葬场。
一众军雌从石雕的大门跨出,狂风呼作,掀起一片衣角,黑金翻涌,似战旗翻飞。
……
“轰隆隆——”
几声响雷自天空中炸开,无数的雨滴一齐坠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枫林里。
萨岱霍斯展开翅翼,合拢挡在两人头顶。
颀长的翅翼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滂沱的秋雨和震天的声响。
凌洲缓过了神,稍稍向后退了退。
萨岱霍斯伸手抚上他红肿的眼尾,倾身安慰地吻了吻:“殿下,别怕。”
凌洲点点头,眼里雾气散了大半,骤然抛去的理智也渐渐回拢。
萨岱霍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抬起凌洲的手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去残血。
擦完后一抬头,就见凌洲怔怔地看着他,他眉眼含笑,温声问道:“怎么了?”
凌洲抿了抿嘴角,倏地凑上去抱住了他。
萨岱霍斯一顿,抬手揽住他:“殿下?”
“上将,”凌洲紧紧抱住了怀里刚刚失去至亲战友的军雌,轻声安慰着,“我在这儿,我陪着你,帕尼迦少将也在天上看着曼斯勒安的。”
“……”萨岱霍斯闭了眼,把头埋进了凌洲的颈窝。
半晌,才哑声道:“好。”
主都市郊,枫林之下,两颗受创的心在暴雨里紧紧相依,血迹不在,血气不消。
第76章 报告
雨下得越来越大,树上的残叶被打下了大半,满林的枝干上只三三两两地坠着几片红叶,更显空空荡荡。
凌洲摸到萨岱霍斯后背上的潮湿,偏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上将,雨太大了,我们先回飞行器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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