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恕一个人隐居在此,过得还算舒坦,早起时喂鸡喂鸭,他还养了一只驴,偶尔骑着驴上山采药。
每隔一月,他会骑着驴下山把制成的药给卖了,卖完药就去城内酒楼吃一顿好的。
自打宁沉等人上山,采药这个活就交给了何遥。
何遥偶尔捎带一个宝才,宁沉身子不好,就不和他们上山,于是就每日喂喂鸡喂喂鸭。
每日的这个时候就是圆圆最兴奋的时候,他虽然不吃,但每每都要去追鸡捉鸭,把院子弄得一团乱,等齐恕出来骂它,它就躲到宁沉身边装傻。
他很会装,站到宁沉身边就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等宁沉不在就上窜下跳,可把齐恕给气坏了。
一个年过花甲的人,被圆圆这么一气,宁沉都怕他气出问题。
私下里,宁沉手戳着圆圆的鼻子,小小声嘀咕,“你别老欺负人,齐师父年纪大了,你欺负他作甚?”
亏他这么为齐恕考虑,转天就看见圆圆蹲在灶台上,齐恕拿着汤勺在锅里搅和两下,提起锅里的一块大肉丢在灶台边。
圆圆高兴极了,一下窜过去,还有耐心等肉凉些才叼起肉吃下去。
那么大一块肉,就是宁沉吃也觉得腻,圆圆一个半大小猫,怎么可能吃得了。
宁沉往前跑,揪着圆圆的后脖颈和他对视,圆圆丝毫没有心虚,很坦然地看着宁沉。
宁沉指着灶台上的肉,气极,骂它:“你知不知道自己多胖,还吃!”
再一看一旁装作无事发生的齐老爷子,宁沉提着圆圆给他看,“圆圆都这么胖了,您还给他喂?”
齐恕眼神闪躲:“没事,吃多了再减就好,我一副药的事。”
亏他还是神医,宁沉抱着圆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戳他脑袋,“下次再吃就揍你。”
其实也不算纵容,那肉其实也不大,只是宁沉少吃荤腥,这才觉得大。
毕竟是医师,也不至于乱喂,心里还是有把秤的。
转天,宁沉再看见圆圆追鸡,已经毫无波澜。
齐恕说着圆圆闹腾,实际上纵容得紧,对它如亲儿子,什么好吃的都优先给圆圆。
前几日下山买了甜糕,偷摸着给了圆圆都不肯给他亲传弟子何遥。
宁沉天天灌药,针灸也用了,还真的觉得身体好了很多,他这些日子也能抱动圆圆了,白日里就抱着圆圆在山上抓蝴蝶。
春天到了,满山樱花?开得正盛,风一吹,那粉嫩花瓣就往下掉,鼻尖都闻满了芬芳,乘着满园春色,宁沉靠在树下睡了一觉。
是被一个喷嚏打醒的,一睁眼肩上扛着一个重重的圆圆,宁沉鼻尖沾了两根猫毛,一呼吸就痒。
宁沉揉揉鼻子,嘀咕道:“圆圆,你这几日好像总掉毛。”
每年圆圆总要有几个日子掉毛,宁沉都习惯了。
他抱起圆圆,念叨着说:“明日下山,你想吃什么?”
走到半路有些口渴,宁沉掀开树叶,这附近有一口天然泉水,泉水甘甜冰凉,今日天晴得好,喝些凉的应该无事。
宁沉捧起一捧水,自己喝了两口。
又捧一捧分给圆圆喝。
喝完水,一人一猫这才回去。
齐恕要他每日晒会儿太阳,连晒了一个时辰,他都晒得晕乎乎了。
宁沉一晃一晃地抱着圆圆往回走。
回去时,何遥正在写药材单子。
看见宁沉回来,他连忙挥手:“来了?快来帮帮我。”
宁沉走过去,提起笔就写,何遥念着,他写着,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那头的齐恕进了屋,低头看了看宁沉写的字,噗嗤一笑:“我竟没见过字还比我丑的,如今可算见过了。”
宁沉原来的字很规矩,虽然圆滚滚,但还能看出来字是什么,这些日子跟着何遥学了些歪的就越来越乱了。
宁沉咬牙,刚要反驳自己写得很好,齐恕又说:“我看你倒是像我,我记得你学过医术,不如认了何遥当师兄?”
宁沉愣然,手肘被推了推,何遥催促他:“快应了。”
第48章
三月后,青城山。
“药材都带上了?”
宝才背了满背篓的丹药,往后敷衍地应声:“背了背了,走吧。”
宁沉从屋内探出头,“等我,我把圆圆安置好。”
一开口就沾了满嘴毛,宁沉郁闷地自言自语,“怎么这都过了几个月了,你还掉毛,再掉要秃了。”
他一伸手,果然薅起一把毛,漫天飞舞的橘色猫毛沾了宁沉满身。
自打来了雍州,宁沉已经穿了好久的粗布衣裳,这衣裳太容易沾毛,宁沉嫌弃地提着圆圆往走。
齐老爷子住的是正屋,宁沉把圆圆放在窗台,圆圆蹿一下就进去了,宁沉站在屋外喊,“圆圆我带过来了,师父你要看好它哦。”
里头过了好久才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嗤声,“都说了别把它放我这儿,你这孩子……”
宁沉早就跑远了。
何遥和宝才已经等在院中,宁沉跑过去,何遥欣慰地瞧他:“你现在像个正常人了。”
可不,以前走两步就喘,跑两步更是要命,现在能跑能跳,面色红润,脸颊也养起些肉来了。
如果说之前像个难民,现在就像全家疼爱着长大的小公子。
只是他们还记得他以前太容易病,现在都不准他做重活,生怕他给自己弄出问题来。
说就说,何遥上手掐了一把宁沉鼓鼓的脸颊,手上像陷入了一团柔软的面团,手感极佳。
何遥惊得“哟”一声,手还掐着宁沉的脸就说:“宝才,你来摸摸,他这脸可真软。”
宁沉一掌拍开他的手,嘀咕道:“老爱这样。”
自打他病好些,何遥就一直致力于把他养胖,什么长肉给他吃什么,短短几月,他重了好多。
这不,这才刚下山,连药材都还没拿去卖,就先去了酒楼。
满桌都是大菜,几个人吃得撑,自打身体好些,宁沉日日被何遥逼着学吃肉,练就了一个铁胃,满桌的菜竟是他吃得最多,也是最后一个放筷。
宁沉吃完,最后又喝了一碗汤,心满意足地拉着宝才说要去买糖球吃。
何遥叹气跟上,最后摸了摸口袋,庆幸道:“还好不是我出钱。”
是的,自打他们进了青城山,要银两都是找师父。
师父家财万贯,不啃白不啃。
一盏茶后,三人手里一人拿了一串糖球,前后走进药铺。
这药铺都是老熟人了,一手交药一手交钱,收了一笔银子后,三人又兴冲冲去逛集市。
一直逛到集市散市,宁沉提了大兜小兜吃的,顺着城角往回走。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这几日天黑得晚,边走边逛,能赶在太阳下山前上山。
可今日运气不大好,才走到半路,从山林间冒出数十人,个个都用巾布围了面,手里扛着大刀,直指三人。
他们遇上青城山外的土匪了。
何遥肉疼地掏兜拿出一吊子钱,不够。
又加了一半,还是不够。
何遥愤愤咬牙,看向最前头围着黑布的领头,怒道:“你们也太黑了吧,这么多还不够?”
宁沉揪他的袖子,小声道:“不如再给些。”
花钱保平安这个道路谁都懂,只是今日才换来的钱,现在给出去实在心疼。
何遥咬牙切齿地又加了半吊钱,领头的人一抬下巴,他身后的土匪就上前,从何遥手中抢走了那两吊钱。
本以为这样就算了,谁知他三人正要走,领头的人笑出声:“我可没说要让你们走。”
一刻后,何遥手里的银两被搜刮了干净,宁沉手中的吃食也被搜刮走,三人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满身光净。
这样才终于能走,三人悲愤交加,偏偏对方人手众多,打也打不过。
“欺人太甚!”何遥怒骂。
“不是东西!”宝才加注。
“太可恶了!”宁沉含糊一骂。
前头的两人突然扭头,盯得宁沉心里发虚,干巴巴地问:”你们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抢了你们的钱。”
何遥支着下颌,疑惑道:“你哪来的饼?”
宁沉说着还往嘴里塞了一块,嘴里东西鼓鼓囊囊,他努力咽下去,笑着指了指自己怀里:“我怕这饼冷了,放怀里了。”
他近来吃得多,每次藏别的没经验,藏吃的最擅长,好在土匪没细细搜,还给他留了一个饼子。
何遥无奈摇头,宁沉把饼往前递了些,“你们吃吗?”
两人都是摇头,他好不容易多吃些,谁好意思和他抢。
“几位留步!”后头传来一道粗犷的喊声,宁沉埋头又吃了一口饼子,何遥回头。
一个穿麻布衣裳的村民正朝他们跑来,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竟有些像宁沉他们被抢走的吃食。
何遥心下一喜,那村民果然把手中的东西往上提了稍许:“这是你们的吧?”
一边说还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那钱袋上还有何遥打的补丁,确实是他们的银子。
何遥一边道谢一边接过自己的钱袋,那头的宁沉还在发愣,何遥敲了下他的脑袋,催他:“快接你的吃的。”
被抢走的钱财和吃食失而复得,何遥从钱袋里拿出一些作为答谢,村民收下了。
何遥好奇问道:“这位兄弟,你是怎么将银子要回来的?”
村民急着要走,没来得及回话,背着身朝他们挥了挥手,往山下跑走了。
何遥往前走了两步,看宁沉还站在原地不动,退回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被魇住了?”
宁沉手中的饼都顾不上吃了,沉吟道,“我总觉得有些怪,这青城山真有这么多村民?”
“怎么没有?”何遥满不在乎地往前走,“满山都住了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可你不觉得蹊跷?怎么一个手无寸铁的村民能从土匪手里抢回我们的钱呢?”宁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揪何遥,“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仅是何遥,他还转头朝宝才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赞同自己。
宝才想了半天,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再去看何遥,何遥悠哉悠哉,“就算有不对又怎的,这钱不也回来了?别想那么多,吃你的饼。”
他不说,宁沉也不想了,一走一步,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饼给吃完了。
好在被抢走的吃食又回来了,宁沉低着头翻吃的,手心一空,东西被何遥抢走了。
何遥把吃食递给宝才,没好气道:“就不该让你拿吃的,没一会儿就空了。”
宁沉眼巴巴地望着吃的,其实他肚子不饿,就是贪嘴,以前病中不能吃太多,现在身子好些,见了好吃的就总爱往嘴里塞。
这些零嘴吃多了对他不好,每次他一吃多就要被何遥骂。
宁沉郁闷地收回视线,安分跟着他们上山。
隔日一早,何遥和宝才上山采药,宁沉洗漱过后站在前院梳发,瞧见他们收拾工具,也有些跃跃欲试。
他来这儿还从未跟着去过,小跑着凑到何遥身旁,“我也去吧。”
何遥目不斜视,“我可管不了这个,你去问师父。”
宁沉先前也说过要跟着去采药,但他没去过不知道,往常何遥他们去都要翻很远的山,一路上凶险万分,稍不注意小命都会没。
他本来就没养好,不仅是何遥不肯带他去,师父也说过不准他去。
见何遥这里不成,宁沉环视一圈,看见还在埋头吃饭的圆圆,几步跨过去把圆圆抱起来,先跑后院去找人。
齐恕还在后院练操,他天天都要练,宁沉蹲在一旁看他,等他中途休息就抱着圆圆跑过去,把圆圆往他怀中一塞,借着圆圆就开始卖乖:“师父,我想和何遥一起上山。”
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回,齐恕怀里的圆圆也跟着卖乖,简直是宁沉的翻版,一个比一个会卖萌。
齐恕深吸一口气,“去吧,记得要听何遥的话,不准乱跑。”
话都还没交代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宁沉现在跑跑跳跳不成问题,身子一好,性格也跳脱了许多,偶尔闹得齐恕头疼。
他收的几个徒弟个个都很规矩,唯有一个何遥实在闹腾,如今来了个宁沉,也跟着闹,一个院子就差被他俩翻过去。
还是宝才好,话少规矩,每日守炉子最擅长。
齐恕走出后院,站在房檐下远望,那三人你勾着我我勾着你,感情很要好。
再一看,宁沉又埋着头在吃,早膳烧的饼子好像又被他偷走了一个。
自打上了山,宁沉像个野猴,看见草就想挖,他还没来过觉得稀奇也正常。
先去了他们常去的地方看了一圈,再找了几处别的药材稀少的地方转了转。
宁沉什么都看,山也看树也看,跟着挖了几棵药后,一仰头正好瞧见树上的红果子,他把药材递给宝才,笑嘻嘻地说:“宝才,我给你摘果子。”
这树长得好爬,宁沉没几下就爬上去了,宝才扶着树担心他掉下去,急得喊何遥。
何遥追上来时,正看到宁沉在树上一晃一晃,一边摘果子一边往怀里兜。
这时候再骂已经来不及了,何遥咬牙,自言自语道:“下次再带你来我就是狗。”
宁沉毫不知情,摘果子摘得起劲,就在这时,树上的宁沉突然定住了。
只见宁沉倚着树,身子歪了大半靠着树,何遥看得胆战心惊,急得大喊:“宁沉,你给我下来!”
宁沉却没应,他往前够了够,声音随着风飘下来:“我好像,看见山下有一群人,他们在瘴气层外面……”
何遥疑惑地拧眉,树上的宁沉歪了一下,他心也跟着一跳。
却见宁沉颤颤巍巍地又站稳了,宁沉没事,他倒是心惊胆战。
刚要叫宁沉下来,树上的人突然迟疑道:“不对啊,他们是不是要上山攻打我们,怎么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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